那你输了。 “陈皮。” 闻锦愣了愣,盯着他的脸看了瞬息,转首朝着氤氲的汤锅前大喊,“李伯李伯,最后一味不会是陈皮吧?” 摊主在朦胧雾气中含笑回应:“小公子终于猜出来了!” 闻锦露齿笑了起来,看了眼晟云洲,略有羞赧,“不是我猜出来的。但为了猜您这味食材,我光顾了多少次,是不是要表示一下!” “成,再送您一碗!” 闻锦眼睛弯成月牙,转而又蹙起蛾眉,“怎么才一碗,我这有两人呢?” “只剩最后一碗了,老夫要收摊了!” 闻锦撇了撇嘴,“好吧。” 摊主把最后一碗馄饨端上来。 晟云洲倒没想继续吃,闻锦却没有直接端到自己面前,拿过一把公勺,一点点给自己碗里盛了起来。 望着男人不解的目光,闻锦以为他不肯,放勺,怯懦小声地笑:“我就想分享一点您智慧的成果。” 毕竟她猜了这么久都没猜出来。 晟云洲:“......小公子想吃就都拿去。” 闻锦见他并非嫌弃她冒昧,衔笑道:“那不成,毕竟托了您的福,才能白吃一碗。” 她给自己盛了三分之一,继而给他碗里盛了剩下的三分之二。 不知想起什么,闻锦唇角衔着一丝怀念:“我很小的时候,就吃过这儿的馄饨。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多亏了您。” 男人望着眼前细心帮他盛汤的皓腕,脑海中忽而闪过一个曾经类似的画面。 只是当时的那双手,要比眼前这双小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晟云洲:会持家,够贤惠,管得住后院就好。 后来:我会就好。
第15章 收拾 那时,他至江南出差回京,身边带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的面容,早已经遗忘在了岁月里,只记得彻夜赶路,一路颠簸,晃得她眼冒金星,转过长巷闻到摊上的香味,肚子极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在两人的马车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这一路她因为颠簸恶心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下车带她来到了摊前。 那会,也只剩最后一碗。 她呼呼吹了两下滚烫的汤面,吸溜一口,整个苍白面色都好似活润起来。 转眼见他两手空空坐在旁边,绯红着脸觑他一眼,跳下长凳问李伯拿了个空碗,从自己碗中,给他分了大半。 “你吃吧,我不饿。” 小姑娘摇了摇头,“我吃不完那么多。您也没吃东西。” 却不知是不是当时心里确实有点温暖,他并不擅长带小孩,陪着她吃时,却像其他爱哄孩子的大人般,余了点兴叫她猜猜这碗里都有些什么。 她年纪尚小,自是吃不出几味来。 窘态可掬的模样,令他忍不住卖关子地逗笑她,说下次带她来再告诉她。 却没有下次。 他没什么空,很快不记得这茬了。 也没机会再告诉她。 两人吃完,回到马车上。 至漓园的石狮子前,晟云洲一下马车,隔壁小院的门前,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不停朝着巷口瞭望,一见他,吹胡子瞪眼道:“怎么才回来啊?” 男人愣了愣,不明白他要出什么幺蛾子,老爷子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伸手又来拽他的耳朵,“大晚上不回家,跑去喝酒,宋纯仁,你真是越来越能耐了啊!” 有了昨晚的经验,晟云洲疾步往后一退,让老爷子抓了个空,老爷子见他居然敢躲,瞪着眼朝他扑去,不料半路闪来一个纤细的身影,直接拦在他们中间。 闻锦弯眸喊道:“宋伯父好。” “是小闻啊。”老爷子当即亲切地回了声,好言好语关怀,“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晟云洲眼瞅着老爷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小白脸十分乖巧地回应:“赴宴去了。伯父这么晚还没睡,是在等宋大人回家吗?” 晟云洲经她这么一点拨,望着老爷子在夜风中吹得有些散乱的鬓发,才有些回过味来。 人家特意待在门口,不是闲着没事来找茬的,他在等他。 老爷子叹了口无奈的气,“这小子去哪也不说一声,这么晚了,京城这么大,老头子我也不熟悉啊,只能在门口干等着了。” 晟云洲心角似被什么轻轻捏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闻锦微微笑着帮他解释:“宋大人和我一起去云月楼参宴了。” 也不知是不是搭车一事,令老人家认定了闻锦是个大好人,好像儿子只要跟他待一块,准不会做什么坏事。 老爷子脸上怒色大减,颔首与晟云洲抱怨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倒是和家里说一句啊,害得我瞎担心。” 晟云洲敛眉遵了句“下次注意”,转眼巷口驶来另外一辆马车,车头挂着的牌子正是云月楼。 只见那香车赤红,罗帐轻飘,四面雕刻云纹,至苏府门前停下,车帘打起,一位惊世的美人怀抱着一把琵琶走了出来。 海棠没有多少行李,只让牡丹给她补了点妆,便乘车跟来了。 女为悦己者容,她之前面无粉黛,此时美艳照人,意欲讨少年欢心。 闻锦温柔笑着上前,将她从车上牵了下来,转身与宋氏父子作别。 晟云洲目光与海棠交汇,抿唇不语。 老爷子见他的眼神一直跟到他们进了隔壁的朱漆大门,推了推他的胳膊道:“你考上之前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啊?” 晟云洲茫然道:“什么事?” 老爷子啧了一声,“抱孙子,我要抱孙子!人小闻比你小,都有相好的了,你是不是应该赶紧的!” 晟云洲眉头青筋一蹦,火速扭头,迈着大跨步往自己屋门的方向奔去。 老人家在后头追着,一路上絮絮叨叨,“哎,你现在可不能用考试当借口了,我告诉你,我要是来年抱不着孙子,我就……” 晟云洲落荒而逃。 以前,他总以为认娘是一件困难的事,如今才发现,比娘更难应付的事物多了去了。 比如,白送的爹。 -- 云月楼这厢,牡丹刚将海棠送走,一转眼,一道小旋风般的身影气势汹汹地朝她冲了过来。 一近身,便紧紧拽住她的手腕,“我听说你给闻锦跳舞了?” 牡丹挣了好几下没有挣开,嗔怒道:“你弄疼我了!” “看来本王真是把你宠坏了!”赵屿的眉宇酷似先皇,发起怒来,颇有几分冷厉,令人望而生畏。 他手上的力道愈发得重,生生把女儿家的手腕拽红了。牡丹吃着痛,嘴角却冷笑了声:“小王爷终于没有耐心了?” 赵屿见美人疼红了眼眶,心口顿时软了下来,一把松下她的手,无奈地斥道:“满京城谁敢像你这样对我?” “所以你打算教训我?” “……我没这个意思。” 眼见她手上一片红紫,赵屿的怒意趋散,又心疼起来,伸手想拉她,牡丹却往后一退,“小王爷若要教训容娘,像儿家这样的女子,自然任由小王爷拿捏。” 赵屿攒了攒拳,咬牙道:“你别说这种话来激我,你知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他若想逼她就范,自有千万种办法令她屈从,可他要的不是这个。 这一年,他待她的心意如何,难道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岂会感觉不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若牡丹还是当年魏国公府家的小小姐,宫宴之上,与小王爷在亭榭偶遇,兴许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可惜,门不当,户不对,于她而言,何谈良缘? “既然小王爷没别的事,容娘疲累,先行告退了。” 赵屿瞪着眼,张了张嘴,却奈何不了她半分,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去,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十七八岁的少年,喜欢是纯粹的喜欢,却琢磨不出女儿家的心思。 她的心就像他永远敲不开的一扇门,赵屿无计可施,只能把气撒在她愿意给他开门的那个人身上。 汴京城上下,谁人不知他舒王对容娘势在必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他抢人? 非得收拾他不可。 -- 第二日清晨,晟云洲起床,拖了一时半会,直到看见天空的启明星趋散,逐渐泛起了鱼肚白,才穿衣出门。 岂料,一出门,仍然和小白脸照了个面对面。 闻锦手上捏着一个油纸袋,站在马车前,百无聊赖地用脚尖左右踢着地上一块小石子,见到隔壁门开,扬起一丝笑纹,“宋大人早啊。” “……小公子早。” “宋伯父说你今早起晚了,他不忍叫醒你,又怕你迟到,便让我在这等等你。” “……” “他还给了我一袋热包子,说是他早上刚做的,给你我做早饭。” “……他人呢?” “回去补觉了吧。” 老爷子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晟云洲捏了捏眉心,车夫已经给小白脸打起车帘,他抱着一袋热包子上了车,见他迟迟不动,从车门探出小脑袋盯他。 那眼神就好像在问,你怎么还不来吃包子? 晟云洲:“……” -- 我坐我自己的马车,我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第三次坐上故居的马车,晟云洲望着车上一如既往的陈设,忽然想通了。 鸠占鹊巢的又不是他,他为什么要和他客气。 闻锦打开了油纸袋,递向他,宋老爷子看似粗犷,确是个细心的人,每个包子都用小油纸分装开来,方便他们俩拿。 晟云洲咬了一口,感觉味道一般,转眼见少年吃得还挺乐呵,挑眉问道:“小公子觉得好吃吗?” 有房妈妈的手艺在前,他还看得上这样普普通通的包子? 闻锦笑了笑,一排贝齿整整齐齐,就似白玉砌的,“我若说实话,宋大人会打我吗?” “……既然觉得一般,你为何还吃了这么多?” “总要给点面子......”闻锦仔细拆解着封包子的油纸,就好像在拆一份珍贵的礼物,“我父母很早就离世了,我是个孤儿,没有机会吃到父亲做的东西。今天,是托了宋大人的福。” 只见小白脸举着手上的包子,双眸莹莹,就好似在说,原来为人父做的东西,味道是这种样子的。 原来小白脸是个孤儿。知晓他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同母异父的可能性,男人心里舒畅了些许。 再想到他一个没任何血缘的外人,竟这么得孝仁太后喜爱,男人才舒畅那么一点的心情,顿时又乌云密布。 小白脸还特别擅长在他伤口上撒盐,咬了一口肉包子,不知想起什么,低低笑了笑,呢喃道:“其实比起娘亲做的,已经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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