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愕然抬头看向他。 过了许久,才理解他话中意。 他说,他一直在吃药。 可是他明知道,那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止是对女人不好,对男人同样没有任何好处,世上鲜少有男人会喝这样的汤药。 毕竟,生育的不是他们,流产的不是他们,怀孕的不是他们。 对他们来说,吃或不吃,都没有什么影响。 沈柔的心涩涩的。 卫景朝不许她吃,他自己却……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自己像一叶扁舟,茫然无措航行在大海里。 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卫景朝,是他唯一的依靠。 她哑声问:“你为什么……” 卫景朝没有解释的意思,温热的手覆上她的小腹,语气很凉:“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情瞒着我,沈柔,你等着……” 沈柔下意识摇头:“不会了。” 卫景朝将她抱到膝盖上坐着,单手给她揉着肚子,垂眸的模样,格外的温柔。 沈柔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沈柔小心翼翼看着卫景朝:“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卫景朝并不避讳,淡淡告诉她:“昨夜,我派人去搜了你母亲的院子,找到了那几包药,才知道的。” 沈柔身子一僵,挣脱他的手,从他怀中站起来,恼怒质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阿娘!” 卫景朝冷声道:“你给我坐下。” 沈柔刚才满心复杂的情绪不翼而飞,理都不理他的话,怒道:“那是我娘,你怎么可以羞辱她?” 卫景朝冷嗤:“若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要做的,就不是羞辱她。她若是再违逆我的意思,尽可以出去自生自灭。” “你……” 卫景朝道:“沈柔,我对你有耐心,不代表对她也有。” 他眼底泛起一丝冷意,“短短两天时间,你见着她,就给我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儿,我若不警告一二,以后你们还想干什么。” 他瞥沈柔一眼,“是不是她撺掇你服毒,你也觉得她是为你好?” 沈柔怒道:“我阿娘只是……” 她停了停,没说出口。 卫景朝冷笑:“只是什么?只是怕你被我骗了?所以就敢撺掇你随便吃药?以后她再怕些什么,是不是又要做别的?” 卫景朝满心的怒火都埋着,没法子朝沈柔发出来,只能全抛在沈夫人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他坐在那里,不怒自威,更遑论生了怒气时,更是威严。 “我不是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冤大头,更不会供养一个随时在我背后插刀的人,她若敢再挑衅我,别说是你母亲,就算是我的母亲,我也容不得她。” 沈柔一时无言。 被他挤兑的,顿时觉得是自己和母亲不对,全然属于恩将仇报。 可是,怎么能这样算呢? 阿娘并没有要对他做什么,只是关心自己的女儿。而且,这话没有任何意义。经过昨日的事情,阿娘不可能再低头。 他这么做,怎么不能为她想一想? 沈柔垂眸,遮住眼底的难受,哑声道:“不管怎么样,那是我阿娘。” 卫景朝冷笑:“你那算什么爹娘!” 他刻薄起来无人能敌,此刻冷冰冰道:“两个没用的废物,没本事还瞎矫情。” 沈柔横眉怒道:“你胡说什么?” 卫景朝嗤笑:“我胡说?沈家沦落至此,连你都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怎么偏偏她寄人篱下,还要挑衅我?” “还有你那个爹,别的不提,单单只说你兄长,何等惊才绝艳,显然是入阁拜相的文官好苗子。结果为了所谓的基业与忠君,你爹非要将人带到凉州练兵,真是不知所谓!” “更没有半点风险意识,将你和你兄长害成这样。竟还不知好歹,胡作非为,瞎出主意,真是个好母亲!” 沈柔气的心口疼,却又无力反驳,只狠狠瞪着他,眼圈顿时红透。 卫景朝顿了顿。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 沈家出事之后,沈柔一个小姑娘沦落君意楼,尚且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弯下傲骨保住自己的命,努力活下去,努力救自己的家人。 可沈夫人呢? 她身在凉州,凉州的官员和百姓人人都敬重她,她却什么都没做,只是苦熬苦等,没有任何手段。 她不是废物,谁是废物? 他对沈氏夫妇有诸多不满。 最不满的,便是他们夫妻愚忠,害得沈柔落得这种地步,于是不愿给半点好脸色。 只是此刻,卫景朝实在看不下去沈柔绯红的眼圈,话也说不下去了。 只起身道:“你去找她吧,将我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她。我先去军营。” 他说罢,径直走出去。 脚下像是生了风,走的极快,不一会儿,就走出沈柔的视线。 沈柔沉默了片刻,抹了抹眼睛。 其实,她知道卫景朝说的有道理。 哥哥来凉州时,一点也不快乐,父亲却坚持如此…… 她也知道,母亲其实没有她想的那样坚强勇敢。 可,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父母。 她怎么忍心说出这样的话,来责怪他们呢? 他们并没有过错。 没有。 小院内,沈夫人一夜未睡。 不顾凄冷的夜晚和清晨的寒气,一直坐在庭院内,没有进屋。 她望着清晨的太阳,眼底的怅然几乎要将自己埋住。她这一生都不曾受过这种羞辱,被人当做贼一样,搜遍了院子。 沈柔在她身后,轻声喊:“阿娘。” 沈夫人蓦然回头,勉强笑笑:“柔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沈柔走过去,手指揉揉她的黑眼圈,垂下眼眸,语气很轻,“阿娘,昨夜的事情,他都告诉我了。” 沈夫人脸色一凉,闭了闭眼道:“我正想与你说此事,这都护府,我不想再住。我找人打听了,凉州城的女人,在外头干活也是能够养活自己的,我预备自己租一间小房子,搬出去住。” 沈柔咬了咬唇。 她私心里,是不愿意让母亲离开的。可也清楚,凭母亲的傲骨,经过昨夜的羞辱,是绝对不肯再寄人篱下的。 她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有挽留,只是道:“我替阿娘租房子吧。” 沈夫人没有拒绝,只哑声道:“柔儿,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沈柔垂眸,轻声道,“阿娘不必担心。” 沈夫人叹口气,揉揉她的额头,“阿娘走后,就只余你一人,你自己要好好的。” 沈柔看着天边的太阳,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问道:“可是阿娘,外头能养活自己的活计,那么苦那么累,你怎么可以……” 沈夫人道:“别人可以,我也可以。” “柔儿,做人要有气节,不能随便折腰。若是受了这样的羞辱,还若无其事,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话,沈柔快听不下去了。 字字句句,都觉得是在骂她。 没有风骨气节,受了羞辱,还若无其事。 这不就是她吗? 沈柔豁然转头看她:“阿娘就不能为我,折一次腰吗?”
第49章 她眼圈通红,几乎沁出血泪:“从诏狱分别的那天,阿娘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我为了这条命,什么都不管不顾。” “为什么现在,阿娘不可以呢?” 再怎样折腰,再怎么羞辱,再怎的痛苦。 又哪里比得上,她在君意楼承受的十分之一?哪里比得上,她看着卫景朝鄙夷的眼神时,泣血的心? 沈柔望着母亲的脸庞,亦不知自己从何处生出的哀伤。 她嗓子近乎喑哑,问道:“阿娘,你明知道,离开这都护府,我肯定放心不下。” 这凉州城哪有原先想的那样好? 卫景朝没来时,自然人人都愿意善待这位前任大将军的遗孀,去博得一个好名声。可如今新任的将军已至,谁会冒着风险去庇护前任将军的家眷? 更何况,凉州城人尽皆知,沈夫人被接入都护府,只住了一天,便搬了出来。 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她与新任的将军有矛盾。 到那个时候,她一个人,该如何在外头生存? 沈夫人的手一颤,对上她绯红的眼眸,眼泪便跟着掉下来:“柔儿,阿娘不能。” 她望着沈柔的眼睛,心疼到几乎滴血,道:“你乖,阿娘不会有事的,这凉州城再坏,也坏不过京城。” 她过的再差,也不至于比现在更差了。 住在都护府的第一天,被人搜了院子。 这么熬下去,她还有什么脸,她的柔儿还有什么脸? 她读过书,识文断字,精通琴棋书画,再不济,找一户人家,给人家的女儿当先生,也能过活。 沈柔沉默了许久,没有再阻拦,低声道:“阿娘当我没问吧。我给阿娘收拾东西。” 她往屋内走。 沈夫人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双手按在身前的石桌上,眼泪汹涌而落,一颗心绞的生疼。 柔儿,永远都是这样乖巧懂事,自小就是这样,但凡她与夫君觉得要做的事情,柔儿再难过也不会拦着,也不会阻止。 她始终觉得,爹娘有爹娘的道理。 刚才,是柔儿第一次质疑她。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柔儿还是答应了。 沈夫人的心,窒息般的疼。 她不明白,她的女儿这样好,为什么还有人舍得伤害她。 都护府进出都不容易。 卫景朝不在府中,没有人敢做主放沈夫人出去,她带收拾好昨日才归置的行李,便坐在前院,等人放她出去。 沈柔陪着她,低头一言不发。 此刻,卫景朝尚在军营中。 他昨日接见官员,很是威风,今儿第一次进大营,便没人敢给他下马威。 一众官员都晓得,这位新任大将军身份尊贵,得罪不起,聪明绝顶,糊弄不得,情报详细,欺瞒不了。 万一,糊弄人家,糊弄到人家正好知道的地方,那可不就是翻车了? 是以他这遭,接手军务非常顺利,不过半日,便将军中事务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下午回府时,脚步轻快,神色也有三分愉悦。 结果进了大门,策马没走多远,便看着拎着包袱的沈夫人和沈柔。 他眼神一凝,翻身下马走过去,根本不理会沈夫人,走到沈柔跟前,一根长指拎起她手中的包袱,问:“这是做什么?” “跟我置气,准备离家出走?”他轻飘飘“嗯”了一声,眼底含了笑意,凑近了问,“多大------栀子整理点事儿,至于吗?” 沈柔的眼泪,一瞬间掉下来。 卫景朝一时手足无措,将包袱扔在旁边的桌子上,抬手给她擦眼泪,无奈道:“怎么又哭了?有哪句话说的不顺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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