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想干什么他一清二楚,可他却没有给他兜底的能力,这世上就没有能保得住她的人,顾青临也不行。 可他想让她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看天下清明,看灯火璀璨,做她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王爷,矜贵又冷漠,可她偏偏行走在悬崖边,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灯光在他鸦羽一样的睫毛下留下一片阴影,修长指骨按在扶手上,手腕上的红宝石珠子隐藏在黑色袖口下,他抬头,眼神执拗,“出兵二十万,候在西北松林外。” 他话刚落,就有人高呼不可,“将军!不可无诏动兵啊。”说话的一位年长的老人,是戴家旧臣,“将军,多少双眼睛看着您呢,您忘了,姚将军是怎么没的了吗?您不是小王爷啊。” 句句恳切,眼中带泪,旁人也是不同意他的做法。
第89章 “将军,您不做什么,京中一年参您的折子就有半百,何况您私自出兵呢?” “将军,三思啊!” 可戴岳却丝毫未退,“出兵二十万,封住一切进出松林的路。” 诸位将军皱着眉,如丧砒霜,欲张嘴再说却见东次将摇了摇头,便压住了话,准备私下让他去劝说。 就在这时,先开口的老先生高呼一句,“我劝不了将军,看将军入险境而不能阻止,不如去地下见戴老将军!”便一头撞向窗沿。 他身边的人眼疾手快扯住他袖子,却扔撞得满目是血,众人惊,俱起身,戴岳箭步过去按住他血流如注的伤口,他眼中是痛苦,“何老,何必如此逼长山呢。” 老先生满脸悲痛,“将军,您不是小王爷啊,您冒不了险,您身后除了我们这些武夫和上了岁数的家臣,没人保护您,我知道您关心小王爷,大家都关心,可您不能搭上自己,戴家除了您就再也没有一个人了。” 戴岳伸手捂住眼睛,有些哽咽,“何老,我知道您担心我,您也知道小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之前您还说小王爷是这普天之下唯一的青圭,其实小王爷也是四面楚歌,并不比长山好多少,我们不能看着她一个人与猛兽厮杀啊。” 何老老泪纵横,这些他知道,他都知道啊,可他还是偏心啊,戴岳才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可到生死时候书上的话不顶用啊。 戴岳拧着眉,硬挺眉峰皱成一团,太阳穴青筋鼓起,嘶哑着声音,“何老,我得帮她,她是我夫人,我得帮她啊。” 何老愣住,这是他在戴家没多少年后又一次看到小公子这样的表情,是他在逼他啊,何老心脏猛缩紧,疼痛蔓延,只见他像被抽掉全身力气,妥协道:“随你吧。” 他慢慢靠上墙,看着这个已经成年的高大年轻人,岁月变了,大家多多少少都变了,眼前的人却没变,还是他记忆中的少年郎,冲动却明亮,“若做便做得干净些,可以说事态紧急,您与王爷协商才同意动兵,您为她都如此了,想必王爷也不会计较被用一用名号。” 众人抬着何老往外走,院内一时间吵杂不停,戴岳枯坐在窗前梨花椅上,搭在扶手上的手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浓稠的血,鲜红的血顺着手腕浸染了雪白的里衣袖口,沾满了血红宝石,宝石红的愈发妖艳,触目惊心。 他挽起袖口,勾着手链往外拽,手链在手掌皮肤上留下数道血痕,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用袍角擦着宝石上的血,可缝隙间的血却怎么也擦不掉,他闭了闭眼,胸膛猛烈起伏,呼吸声浓重。 只见他瘫在椅子里,扔笔打灭烛火,长腿支起,膝盖抵着墙面,满屋子都是浓重的血味,窗外的雪在群魔乱舞,他被困在这混沌室中,进不得,退不舍。 东次将和南河三在门外站着,二人沉默不语,听着这簌簌雪声,南河三抱臂望着夜空,“人生都是如此痛苦吗?” 东次将搭上他的肩头,“大部分都颇为艰难,位高者算计多,尔虞我诈,家族荣辱,一生不停,位低者困于温饱果腹,疾病噩运,一生疲劳,所以世上多是高者慕田园,低者慕荣华,谁也不痛快。” 南河三低头垂思,“还是高者好些,想田园牧歌,随时能体验一把再抽身而退,可低者若见过荣华却得不到,便是一生郁郁不得志。” 东次将看向夜空,“最怕高者圈地自居,为自身绵延与百姓割裂,造成阶级僵固,群情悲愤。” 你看他都懂的道理,京中那些老爷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装不懂呢?这混沌世还得看小王爷能不能劈开。 身后的门打开,戴岳穿着狐裘立在门下,他拎着马鞭往外走,只留一句莫跟。 王爷府撤了守夜的士兵,只留了两个门房在烤着炉火,他们正温着酒,片着酱牛肉,只听门被敲了三声,偏重,却不急。 “谁啊?”谁这么晚会来,一人想着起了身。 “戴岳。” 嚯,这可真稀奇,门卫急忙开了门把他迎进来,这大雪满天的,将军怎么来了? 戴岳把马给了他,又给了二人一人一块碎银子,“麻烦了。” 门卫接过道:“将军客气了。” 此时已入夜,他欲进却被一人拦住,“将军,姑娘歇下了,您若进,等我们过去通报一下。” 戴岳颔额嗯了声,其中一人向院里疾步过去,不多时,七巧拎着灯睡眼朦胧快步走了来。 “将军怎么来了?”她抬眉瞪了守卫的二人一眼,“怎么让将军在这里等着?” 二人垂头不语,戴岳道:“别为难他们了,我来看看小王爷。” 七巧把灯笼塞给他,“我就不耽误将军了。” “嗯。”他接过灯笼熟门熟路往里走。 守卫二人同七巧一起看着将军的背影,有人问:“七巧姑娘,将军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知啊。”七巧也是不懂,她看了眼二人片着的酱牛肉,道:“小厨房今日留了一只白切鸡,姑娘没吃,你二人拿了来,烤一烤当个消遣。” 二人笑弯了眉眼,谢过七巧。 “今日夜里风大雪急,再加个炉子,多穿点。” “喏。” 门插着,而窗未锁,戴岳把灯笼插在檐下,利落的翻窗而入,落地无声。 屋里温暖,他脱了湿透的靴子和外袍,等身上寒气散去,光脚往床榻去,入眼便是蜷缩成一团的人,那是一个极强的自我防备的姿势,也是一个胎儿时期特有的姿势,只是两只小臂挡住眼睛,似抱头,奇怪极了。 戴岳慢慢蹲下,坐在地上,难过地用头抵住榻边,他伸手慢慢向前,轻轻贴在她凸起的脊柱上,就在他贴上的一瞬间,顾长安醒了。 她回头,眼中是浓烈的警戒和提防,直到戴岳出声说:“是我,戴岳。”她才放缓目光,缓慢起身,看着那个搭在榻上毛茸茸的头。 她伸手摸上他冰凉的侧脸,声音哑得要命,“怎么了?”
第90章 戴岳握住她手,缓慢地说:“过来看看你。” 顾长安掀开夜明珠的罩子,按住眼眶来回擦了几遍,可还是困顿,只得又搓了几遍脸。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戴岳不说,她也不想问,知道的越多越疲惫,如果他真有大事,她肯定会提前知道,不等他来她就已经给他布好了生局,活到这份上,也挺无趣的。 柔软而又茂密的头发垂落在她肩头的雪白布衣上,更多落在鸦灰银线仙鹤云纹背面上,这屋子的地毯不知何时换了,换成了同色系的银灰色,灯罩上画着的也是黑白山水,戴岳一抬眼就有种与她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感,即使她半睁着眼,迷糊却努力醒过来问他怎么了。 戴岳栖身而上,拉住她搓脸的手,同时捂上她的眼,带她躺下,“无事,想小王爷了,睡吧。” 他卸了仙鹤帷帐,反手扣上夜明珠,拉上锦被,圈地一般围住小王爷,下巴抵在她肩窝。 听着簌簌落雪声,顾长安再次陷入睡眠,而他,听着她浅不可闻的呼吸声,似潮汐升降,慢慢陷入沉睡。 达赖王草场边境,达赖王妃深深望着远去的骑兵,骑马转身向王帐走去,未到王帐,数人拦在她的面前,她欲高声呵斥,却被一人打断。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像个幽灵,他食指抵在唇中,做了一个莫要大声喧哗的动作,抬起了阴测测的眼,“王妃莫要大呼小叫,毕竟刀剑无眼。” 达赖王妃眯起眼睛,长年处在王妃这个位置,让她气势不减,“你在威胁我?赫尔单。” 王之胞弟——赫尔单。 他并未回话,只是来到她马下,抽刀断了马腿,惨烈的嘶鸣划过夜空,达赖王妃弃马而下,赫尔单绕过血流不止的马,来到她面前,“俯视你的感觉让我感觉很不好。” 他拎着滴血的刀,声音像阴冷的毒蛇在吐气,“王妃刚刚去哪了?” “随便走了走。” “我可是看到一队人送您回来的。”达赖王妃也不跟他绕圈子,“何必明知故问呢?” 赫尔单怒上心头,她有顾长安就这么了不起吗?就这么看不起他们草原吗?倒下的马还在哀鸣,他被叫得烦躁,扬手便把刀从上而下扎进了马颈,这下,黑马只剩下了微弱的呼吸,睁大着眼睛看向王妃,流了泪,它不懂,为什么王妃不救它。 这匹马是王妃的贴身马,平时也是仔细照顾,她动了怒气,冷冷的看着他,孩子送走了,情报也送出去了,赫尔单这么久还在跟她说话,怕是想用她去威胁小王爷,她是不可能让他威胁到的,不过玉碎。 在夜的掩护下,她伸手悄悄摸到腰后,那块有一把匕首,中原的刀,顾长安送给她的礼物,她贴身带了好多年。 果然,赫尔单示意两个人过来绑她,她往后退,她若是被捉住,小王爷肯定会花好些心力和时间来跟赫尔单盘旋,赫尔单一共带了十个人,马没了,她走不快也走不了。 就在这时,数只弓箭落了下来,隔在她和赫尔单中间,深深扎进土里,伴着夜色而来的是一群身披白袍的人,他们马下跟着数只雪狼,幽幽的绿眼睛,对着赫尔单呲牙。 来人只说了一句:“王妃,请,小王爷让我们来的。” 那人低着头,也是幽幽的绿眼睛,蒙着脸,看不清脸。 这里离王帐有很长一段距离,赫尔单算计得好,别人听不到这里的动静,可他没想到草原还有一群鬼一样的来客,他眼睁睁看着达赖王妃离去,满口牙齿欲咬碎。 王妃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倒地的黑马,翻身上了马,在离开王帐数里外,她正欲开口问那个森绿眸子人的话,脑后却被重重一敲,坠落在雪地。 炽金王拉下面罩,勒马向南而望,眼中是危险的光,“小王爷,棋局开始了,你可别让我失望。” 翌日,七巧已经在门口等了大半日,可也没敲门,直到日上三竿,门开了,出来的却是将军,七巧看他,仿佛在问: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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