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多虑了,我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徐晗玉打断刘琛的违心之话,“一向是她看不上我,我对她可没什么偏见,何况我马上就要做她嫂子了,都是一家人,等她再嫁进东宫,那可是亲上加亲的事。” 刘琛微微捏紧拳头,没想到他如此小心行事,还是让徐晗玉看出了端倪,“表妹,你我都清楚,现在的东宫就是个靶子,这太子妃之位更是个烫手山芋,谁坐在这个位置日子都不会好过,既然你是真心要嫁进英国公府,又何苦将顾晏的亲妹妹推进这个火坑。” 是不是真爱到底不一样,没想到刘琛不声不响,对顾子书竟然用情至此。 “表哥方才都舍得将我推入火坑,她顾子书是顾晏的妹妹又不是我妹妹,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英国公世代簪缨,家风良好,顾子书又是北楚有名的才女,声誉传遍天下,这般人品家世,再由我美言几句,你说姨父会不会同意呢?” 刘琛面沉似水,思量再三,还是放软了态度说道,“阿玉,算我求你,莫开这个玩笑,泉州一事我将顾子宁拉入局中是我不对,这事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你若有何吩咐,我自是莫有不从。” 绕了半天,总算说到点上,“呵,表哥终于不和我绕圈子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懒得操这个闲心,反正太子妃的位置有的是人会筹谋,正如你所言,这个太子妃不是谁都坐的稳的,我等着看戏就是。” 说罢,徐晗玉施施然起身,微微俯身行了个礼,“不多叨扰表哥了。” “表妹,”刘琛突然叫住她,“你当真要嫁给英国公家那小子不成?” “这与表哥无关吧。”徐晗玉闲闲说道。 “是与我无关,我只是有些可怜谢斐罢了,他如今的境遇比之在南楚时可谓天上地下,前日里有几个浪荡的官家子把他堵在宫门口好一顿羞辱,听说还让他下跪学狗吠……” “表哥何故跟我说起这个,”徐晗玉转身,微微露出一些疑惑之色,“他谢斐乃是敌国质子,我们北燕人不羞辱难道还要礼遇不成?” 刘琛细细端详了片刻徐晗玉的面色,果真看不出丝毫怜悯不忍,便笑道,“是我糊涂了,原以为表妹经过……兰陵那一遭,心思软了些,对这谢斐可能多少会有些怜悯,现下看来是我庸人自扰了。” 徐晗玉便也敷衍笑笑,转身走了。 谢斐落到今日,还不是拜这女人所赐,转眼她却要欢欢喜喜嫁给别人了,刘琛摇摇头,这女人果然是那玉菩萨,没有心的。 徐晗玉出得东宫,面无表情上了马车,秋蝉将车帘落下,回头一瞧,却讶然出声,“郡主,你的手怎么了?” 徐晗玉低头,慢慢将手松开,不知何时,她竟然将手捏的这般紧,指甲都刺破了皮肉,而她却浑然未觉。
第26章 谋划 白谷拿出药箱,一脸心疼地给谢斐上药,“这群混蛋下手可真狠,还专挑郎君这张脸,我看八成是自己长成个丑八怪,便嫉妒郎君生的好看。” “这算什么狠的,不过皮肉伤罢了。”谢斐淡淡地说。 白谷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难过,立刻红了眼圈,想他们郎君在南楚时何等风光,哪里受过这等小人的委屈。可是现下寄人篱下,仰他人鼻息而活,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郎君却偏还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什么苦水都不吐。 以往白谷总盼着自家郎君能转转性子,收敛一番脾气,如今郎君性子竟真转的这般和顺了,他却丝毫不开心,只希望郎君还同从前一般,不管不顾地做个阎王才好。 刘玄木一直立在一旁未说话,谢斐当值时身边不能有人陪同,他也只能在宫门外干等着,是以并不知道那些人欺辱郎君的具体情形,不过以郎君的身手,轻易不可能让人占到便宜,想来郎君定是多番忍让。 刘玄木捏紧手中的剑柄,“郎君,属下已经联络上南楚的暗桩了,暗卫也都分批进了金都,可要我安排几个人手暗中……” “不必,”谢斐自行接过白谷手中的丝巾,三两下将嘴角的血渍拭去,“这点小事还没这个必要,吩咐下去,让他们分散在金都各地自行隐藏,这几个月都不需要联络我们。” 白谷嗫嚅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难道郎君还要再忍让几个月这样的日子吗? 谢斐知道他心中所想,白他一眼,“好了,那几个人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只是我下手有分寸,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是内里够他们疼上几个月了,不过是几个软脚废物,受了别人的怂恿,没必要和他们计较。” 白谷赶紧整理好自己表情,用力点点头,他真是的,怎么还让郎君反过来安慰他。 “这几人也就罢了,上次淑妃的那几个内侄竟敢如此奚落公子,若不是国公府的那位顾女郎恰好路过解围,属下真怕自己忍不住当场宰了他们!”刘玄木恨恨地说。 “什么淑妃内侄,什么顾女郎,刘玄木,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可是郎君又受了什么委屈?” 刘玄木观谢斐冷下脸色,心知他心绪不佳,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白谷还问东问西的,赶紧示意他闭嘴。 谢斐却未多恼,倒是想起一事来,“那日的女子就是顾子书?” “是,属下已经查探过了,正是英国公府的嫡女顾子书,此女素有才名,她那日恰好进宫看望她的姨母德妃,估计是看不惯那几个畜牲,顺道出手相救。” 谢斐回想了一下那日的情形,这个顾子书一直坐在轿中,并未与他打照面,只一出声便能让那几人悻悻离开,看来英国公府的底蕴到底不低。 “你去打听一下,淑妃和德妃的关系如何,还有备一份礼,里面放些女子喜爱的绸缎糕点,再将画仙的那幅墨樱图混在其中,送到英国公府去,就说谢某感激顾家郎君的搭救之恩。” 英国公府。 昨夜一场春雨淅淅沥沥,院中的早樱得了润泽,悄然在枝头绽放了春意。 顾子书瞧得欢喜,连忙拿了纸笔细细描摹。 “小姐的画艺越发精进了,将这樱花描摹地惟妙惟肖,婢女一时竟分不清这院中景和画中景,究竟孰真孰假。”侍女墨香在一旁连连夸赞。 “哪有这么夸张,”今日这画妙手偶得,一气呵成,顾子书心中也颇为自得,是以墨香的话还是颇得她欢心。 “哪里夸张了,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手丹青不知要将多少自称妙手丹青的文人墨客给比下去了,要是将这画挂到知画斋去,不知多少人要抢着买呢。” 知画斋乃是北燕有名的书画坊,专收名家大作,所挂的墨宝皆非凡品,一画千金更是常有的事。 顾子书不觉有些心动,若她换个落款,将这幅春雨早樱图送到知画坊去,也不知道能价值几何。 就在主仆二人闲聊之际,两个顾晏身旁的丫头将一木头箱子搬进了院子。 “这是什么东西?”墨香询问道。 “回墨香姐姐的话,这是从公子院里搬过来的,说是一个姓谢的郎君感激公子搭救之恩特意备的谢礼,公子看过之后就让咱们搬到小姐院里来了。” “既是给小公爷的谢礼,哪有送到小姐院子的道理?”墨香疑惑不解。 顾子书也愣了一瞬,转而想到前些日子的事情,轻轻抿嘴一笑,“哥哥没弄错,是给我的,搬进来吧。” 箱子颇沉,打开一瞧,有几匹绸缎并各式糕点。绸缎是金都时兴的天锦灯笼缎,虽不是专供皇室御用,但民间也并不常见,经常是有价无市的,糕点嘛还算寻常,是金都几家有名的点心铺子所制,但难得的是各家铺子的招牌点心俱有一样,可见送礼的人花了心思。 顾子书随意点点头,让墨香将点心分发给丫头们吃了,绸缎则送到库房里去。 “咦,”墨香将绸缎移开,发现底下还有一个细长的匣子,打开一看,竟然是幅画,“小姐你瞧,这人还送了幅画过来,这画的好像也是樱花,就是瞧着怪模怪样的。” 顾子书这才来了兴趣,放下画笔,“拿来给我瞧瞧。” 墨香将画展开摆放在案桌上,同顾子书的并排放在一处。 这幅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虽然保存的不错,但是纸张边缘处还是微微有些发黄。也是巧了,这画的也是春日初开的樱花,只是顾子书的樱花用了好几样配色,浅青淡粉,鲜艳欲滴,将画纸铺的满满,春日的朝气仿佛即刻便要破纸而出,而这幅旧画,却通篇只用了黑墨,整个构图更是大片留白,只左下角伸出一支颤颤巍巍的老树枝,枝上寥寥的两三朵樱花半开不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树枝旁旋着一只缺了一角翅膀的蝴蝶,好似下一刻便要跌落在地。 “这人画的也太奇怪了,黑不溜秋的,看着叫人好生压抑,照小姐画的差远了。”墨香嘀嘀咕咕地说。 顾子书却半天未出声,只盯着两幅画来来回回地瞧,不一会儿,也不看自己的画了,只将那幅旧画举起来,愣愣发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良久,顾子书才将画放下,摇头苦笑,“我习了十几年的画,总是一味地追求技艺纯熟,原以为府里的几位师傅俱已不如自己,也不怎么将所谓的名家放在眼中,今日看到这画,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笔禅意可胜过万千技法,我的画和这幅一比简直俗不可耐。” “把这幅画重新装裱一番,挂在我卧房里,我要每日提醒自己,不可一位追求技艺,得时时谨记,大巧若拙。” “这幅画竟然如此上佳吗,不知是哪位名家之作?”墨香惊讶地问。 顾子书凝眉思索片刻,也想不出当世哪位大家有如此笔法,将画纸翻过面来,细细察看,方在角落处看到一个小小的“无圣”落款。 “竟是画仙无圣子的作品。” 无圣子乃是前朝有名的书画大家,据说一生穷困潦倒却狂放不羁,有着一手高超的画技却并不以此谋生,燕灵帝很喜欢他的画作,全部收藏进了内院,可惜百年前诸侯叛乱,燕皇宫被乱军放了大火,许多珍宝都被付之一炬,无圣子的作品也全都毁在大火之中,民间所存遗作不过二三,没想到她今日能得其一。 “难怪,想来也只有那等方外之人才能有此脱俗禅心。” 墨香不懂什么名家大作,但是她懂得揣摩自家小姐的心思,知道这画送到了顾子书心坎里。 “这送礼之人还真有意思,送一幅旁人恐怕瞧都不会瞧的旧画,却知道能入小姐的眼。” 顾子书便想到那日在轿中看到的场景,那个少年郎君宛如一根不折的青竹,周身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势,分明处于弱势,却能让人误以为他才是那个掌握他人生死的上位者。 不愧是南楚大司马的嫡子,可惜了,虎落平阳只能被群狗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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