菘蓝还有些不懂:“可是,嫁给那位世子似乎并不是好的出路。”谁会愿意一辈子守寡,更何况是十来岁的姑娘。 闻予锦抬头,迎上夹裹着花香的春风:“出路从来都在自己身上,不必依附于任何人。” 在过去的三年里,她倒是把裴靖川当成良人,结果连命都没了。 男人啊,哪有搞钱来得实在? 当个有钱的寡妇,有什么不好? 草木一日比一日葱茏,四处都是鲜嫩的绿,闻予锦去门口看了眼日渐丰润的海棠树,便退回了院子:“跟半夏说,我身子已经大好了,可以同嬷嬷学规矩了。” 今天发生的事,估计那位嬷嬷早都知道来龙去脉了吧。 …… 太后遣来的嬷嬷姓乔,比起同样接了教导待嫁贵女任务的其他同僚来说,她算是最轻省的一个。 统共就一个月的时间,这位闻大姑娘光养病就耗费了十天光阴,昨天更有意思,竟亲自跟尊长要起了嫁妆了。 她这般年纪,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但这样胆大包天直来直往的还是头一回见。 闻予锦自然感受到了乔嬷嬷打量的目光。 她倒是也不多畏惧,十岁的时候,爹爹就为她延请宫中嬷嬷教导规矩了,她虽然不耐烦这些,但是为了让爹爹和祖母放心,也是认真学过的。 两人各自端详一番,乔嬷嬷开始教导规矩。 这下,乔嬷嬷又诧异了。 这位姑娘比她想象的要出色的多,行走坐卧和初见时候俨然是两个人一般,她这才刚开始教,难道她之前学过,还是说悟性奇高? 不过,倒也不必深究,这深宅大院的哪家都有腌臜,她只完成太后娘娘的交代便可。 一个不刁难,一个认真学,日子便好过起来。 闲暇时候,闻予锦会招外门的连婆子来说话。 连婆子这个人也有意思的很,自从在丹露馆得了赏之后,便认真的打听起外头的事儿来,俨然把这当成了一份正经的营生,平白直叙的没意思,她每每都要提前研究一番,同样的话怎么说才能让人更爱听,时间久了,倒有一两分说书先生的意思了。 也是个人才。 这一日,连婆子正绘声绘色的讲着这些日子的新鲜事儿,闻予锦忽然拍案而起。 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连婆子连忙告饶,闻予锦坐下:“没事,刚才讲到哪儿了?继续……” 连婆子咽了咽口水:“讲到……讲到光禄寺少卿裴大人,和他的青梅竹马表妹破镜重圆,下个月就要完婚了。” 闻予锦双目铮亮,后槽牙咬得隐隐作响,扣在白瓷茶盅上的骨节已经泛白。 连婆子理了理顺序:“要说这裴大人也是年轻有为,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官至五品,这可是文官呐,恐怕放眼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来一掌之数。” 闻予锦冷哼,若是没有我爹提携,他能有今天? 连婆子继续:“原说,他与结发妻子也是感情甚笃,寻常男人为亡妻服杖期半年到一年已经是足够了,他却足足守到三年。不过,他与这位青梅竹马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猜怎么着?竟是三年前那场哗变之时,裴大人死了发妻,那位孟表妹亡了夫婿,这说起来也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了,真是莫大的缘分呐!” 闻予锦的眼尾爬上来一抹红,气的。 狗屁的同病相怜,裴靖川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把杯中水饮尽:“可知他们成亲的具体日子?” 连婆子:“听说是下个月十六。” 闻予锦:“那还真是着急的很呢,连毒月都顾不上了。” 五月素有毒月之称,一般喜事都尽量避开这个月份。 连婆子嘴里咋摸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姑娘就不对劲了,闻予锦摆摆手:“给妈妈看赏,今天就到这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1]查了查资料,但说法不一,十年的说法全为剧情需要啦! ~~~ 闻崇:这是晚辈跟长辈说话的语气么?死过一回就了不起啊? 闻予锦:对,死过一回,还真的就了不起。 ~~~~~~ 感觉我在单机呀,有人来联机嘛
第4章 枝头的花开了又落,天一日热过一日。 正当闻予锦一边学习规矩一边想要攮死裴靖川的时候,来了两位传旨的内侍,规矩学得差不多了,她该进宫谢恩了。 曹氏欢天喜地的送走了内侍,转过头来就准备第二天要用的衣裳首饰,当然,闻予锦的也一并带上了。 闻予锦光脚不怕穿鞋的,旧事重提:“大伯母,嫁妆单子拟好了么?”这一去就是盖棺定论了,就算徐叡变成个牌位她也得嫁过去,而且是太后恩旨,她终生不能改嫁。 这个时候嫁妆就显得更为重要了,因为那是是女人唯一名正言顺、可以自由支配的产业。 她是不会放弃的。 曹氏想起这丫头跳湖时候的决绝,完全相信,如果不称了她的意,她明天还有的闹,明天可是大日子!疏忽不得。 于是,她安抚道:“拟好了,且随我来。” 两个人在花厅对坐。 闻予锦看着单子,曹氏看着闻予锦。 明亮的春光透过重重叠叠的帷幔落在她的脸上,她浑身上下都镀上了一层柔光,看上去恬静澹宁,美好的像是一幅画,和之前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倒是会装相,曹氏在心里把她骂了千百遍。 好半晌,闻予锦将单子还给曹氏:“大伯母果然周到。” 跟她想得差不多,添了不少东西,还加了两间铺子一处田产,但是并没有完全吐出来。 她肯见好就收,曹氏不由得的松了一口气。 内宅手段她见得多了,换做平日里要收拾一个小丫头简直轻而易举,偏偏这个不行,上头还有太后娘娘压着,她着实怕这丫头胡来,毕竟,这是个不怕死还横的。 甭管什么门第,关门过日子就是这样,越是没有顾忌,就越会被人忌惮。 闻予锦告退离去,乖巧的不像话。 曹氏直接歪在了藤椅上,如此两厢满意的结果,真是太不容易了! …… 第二日卯时,外头漆黑一片,闻予锦就起身梳妆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哈欠连连,却在蝉衣拿出涂墙的架势给她涂脸的时候伸出手:“可别,太厚了,脸皮还是薄点好。” 蝉衣:“可是这是时兴的,姑娘原来最少都要扑三层呢!” 一层都受不了还三层?闻予锦连连摇头:“可饶了我吧。” 爹爹说了,这铅粉虽然白腻,但不能多用久用,等将来做了寡妇,正好造些胭脂香粉,也好打发时间。 这厢拾掇好来到正门,曹氏也堪堪来迟,汇合后两人上了一辆马车。 天色渐明,外头已经热闹起来,途径康平坊的时候,不少早点铺子已经出摊。 熙熙攘攘的叫卖声,隔着帘子传进来。 十文钱的炒肺,一文到三文不等的粥羹,各种馅料的饆饠、包子,还有那刚出炉的烧饼,配上热乎乎的馄饨,浓浓的烟火气,太过抚慰人心。 小摊子边的食客们粗布麻衣,脸上却是满足妥帖。 闻予锦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这些人的处境还不一定有她好,都活得有滋有味。她循规蹈矩的活过,失败了,往后的日子,就怎么开心怎么活吧。 不再天真的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人生就不会那样艰难了吧? 到底还是个孩子,曹氏笑道:“还当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往常,这丫头没少闹着要吃大酒楼的席面。 闻予锦没什么要说的:“大伯母,我眯会儿。” 曹氏“嗯”了一声,也靠在车壁上睡了过去。 辰时一刻,马车停在丽泽门前,闻予锦掀开车帘的一角,这才发现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朝臣们上朝走丽正门至紫宸殿,不会有马车停在这里;而丽泽门过延福、蕊珠二殿,便是太后娘娘居住的慈明殿。 所以这些人来此的目的,应该和她是一样的。 候了小半个时辰,两个小内侍将众人带了进去。 相比起来,似乎曹氏更紧张,和另外几家女眷寒暄的时候竟有些应对迟缓。 比起安平伯府,这些人家才像是真正的收益者,联姻本来就是他们这些世家巩固实力的常用手段,能和新贵联姻简直是求之不得,就算联姻对象比不得国公府位高权重,但起码联姻的郎子是好的呀。 于是,闻予锦收到了一众怜悯的眼神,也不全是怜悯,也有看笑话的,夹杂在一起,复杂极了。 闻予锦倒是觉得大可不必,日子是自己的,别人的嘲笑与怜悯,其实与自己没多大关系;同样的,有功夫嘲笑怜悯别人,不如先看看自己。 她这般八风不动的样子,倒是让几位年长的夫人高看一眼。 小内侍带着一行人来到慈明殿,又引着众人到一处偏殿休息。 桌上摆了精致好看的糕饼热茶,夫人们轻声细语的寒暄着,却没有人真的吃上一口,等到太后召见还不知道何时,吃喝进去,五脏庙可是不管不顾的会轮回出来。 难道要四处找茅厕么? 待到巳时,开始有人被带到了正殿。 安平伯府排在了最后。 偏殿中,只剩下曹氏和闻予锦,她不放心的嘱咐道:“待会儿,见了大娘娘一定要谨言慎行,知道么?不要像在家里一样散漫。” 闻予锦点头。 须臾,两人被传召入内,而后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不叫起,头也不敢抬。 春日的地面还寒凉的很,不知过去了多久,闻予锦只觉得双膝发麻发沉,跟着是一股迟钝的疼。 而太后似乎是忘了,又过了半晌,有小内侍来添茶,她才喊起。 似真似幻的曜变盏被放下,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震动声,太后盯着刚站稳的闻予锦:“听说,你对我很是怨怼?” 闻予锦再度跪下,连忙表态:“臣女不敢!” 太后一身织金华服,高高的朝天髻上插着凤衔珠的金钗,虽然两鬓斑白,但脸上的纹路并不明显:“哦?可我怎么听说,就在前些日子,你投湖了。这又是为的哪般?” 闻予锦抬头,语气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真挚:“是臣女不小心摔倒滑落进去的,这些臣女身边的女使都可以作证。请太后娘娘明鉴。” 大殿上鸦雀无声,闻予锦与太后娘娘对视,竟也怡然不惧。 “倒是有几分胆色。”半晌,太后轻笑了一声,吩咐道:“带曹氏下去。”又对闻予锦道:“你也起来吧。” 太后起身,走到闻予锦身边,抬头看着渐渐升高的日头:“看你也不是不懂事的样子,可想好在梁国公府的日子要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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