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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待在客栈中，吃穿还算不愁。客栈中米面都是足够，后院中还有单独开辟出来，栽种蔬菜瓜果的地方。 可饶是如此，葡萄仍旧心中不得安稳。昨夜，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后院墙壁传来的。葡萄心中害怕，便叫醒孔六，一起去查看。谁知，竟是乱民想要跑进客栈中，孔六当即拿出竹竿，在上面绑上刀刃，刺跑了乱民。今日，孔六他们，又忙着在墙壁上面，扎上些锋利的瓷片。这样，纵使没人及时发现乱民，等到那乱民想要翻墙过来时，手掌只要碰到墙壁的瓷片，就会被扎的鲜血淋漓，再进不来了。 葡萄遵循小关大夫的叮嘱，每日吃上一盅银耳桂圆羹，身子好了许多。她抚上小腹，那里隐约隆起细微的轮廓。葡萄一想到，这里有着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心中便柔软的一塌糊涂。 葡萄想着，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定然要将所有的好的甜的，都给腹中的这个孩子。 葡萄抬眼，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只希望孩子出生之前，一切能够恢复过去安静平和的日子。 …… 喧闹声音吵醒了葡萄，她睡醒惺忪地睁开眼睛，朝着声音的来处走去。 孔六和几个伙计，正兴致勃勃地说着话，桌上摆着几坛子酒和下酒的小菜。一看到葡萄，孔六眼中闪烁着亮光，语气欣喜道:“朝廷派人来了，要惩治那些乱民，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 闻言，葡萄亦是十分欣喜。城中的县尉，连人都被乱民捉住了，自身难保，再指望着县尉救他们这些百姓于水火之中，无异于是痴人说梦。朝廷既派人平息乱民，想来定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日便能还城中一个安稳。 城中其他战战兢兢的百姓，也都或早或晚地听到了这个消息，都是异常欣喜，眼巴巴地等着朝廷派的平乱之兵过来。 但那些正享受着高床软枕、快活富贵生活的乱民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怒不可遏。一时间，乱民的手段越发嚣张骇人，竟强行闯入百姓的家里，将他们捉起来，游街威慑一番，再好生折磨。客栈又经历了几次强行闯入，但有孔六和伙计们的抵抗，好歹是保住了。 客栈中的众人，站在窗前，看乱民们将捉到的百姓们绳索束缚着，一个一个地绑了起来。乱民头子坐在马车上，手中挥舞着鞭子，竟是将前面的百姓，当做牛马一般驱使着。百姓们个个面色青白，屈辱地站在那里，向前面挪动着脚步。 见此情状，周围看到这一切的人们，无不怒火萦绕于胸口。孔六捏紧拳头，赤红着眼睛骂了一句。 葡萄猛然看到，人群之中，有她熟悉的身影。葡萄轻扯着孔六的衣袖，指着那人要他看:“那……是不是小关大夫？” 孔六定晴一看，正是小关大夫，身旁跟着的是头发花白的关大夫。 关大夫是因为有人上门问诊，才打开的门，不料想却被乱民趁机抓到，连累小关大夫一起被捉。关大夫年纪大了，被这般折磨，身心疲惫，又因对着小关大夫的愧疚，脚步慢了许多，便惹得乱民头子一阵打骂。葡萄便看到，小关大夫叫了一声“舅舅”，就扑到关大夫身上，替他挨了几鞭子。 葡萄心中不忍，却也知道自己无计可施，便为着小关大夫提心吊胆。 那鞭子挥舞着，扬起一阵劲风，直冲着小关大夫的脑袋而去。待鞭子落下的一瞬间，忽有一只长箭，离弓而来，直接射穿了乱民头子的喉咙。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接着原本气势汹汹的乱民，嚷道:“朝廷派的人来了！” 便如同鸟兽般散开。 百姓们挣脱绳索，也四处逃去，徒留小关大夫两人，留在原地动弹不得。葡萄和孔□□目相对，便做出了决断，打开客栈的一扇门，把小关大夫他们扶了进来。 葡萄听到不远处传来恭敬的、带着颤抖的“大人”，便寻声望去。 她看到了身骑骏马，隐在夺目光线中的那人。葡萄心中充满了感激，几乎想要落泪。 若是没有他，小关大夫今日性命不保，她眼睁睁地看着如此场景，其心难安。 葡萄将小关大夫两人送回客栈，便赶紧和孔六合拢木门，唯恐被逃窜的乱民趁机捉到。 木门掩映的一刻，葡萄终于看到，刚才她心中敬仰的大人。那面容一闪而过，竟有几分熟悉。 葡萄听到有人唤他:“谢淮波。” 木门合拢，遮挡住了全部的视线。 谢淮波安置好百姓，看到谢陵时，不禁说道:“兄长那一箭，果真不同凡响，可见功力犹在。” 他以为，谢陵为葡萄之事伤神许久，会耽搁了修身，拿不起弓箭，提不起刀剑了。 谢陵睨他一眼，目光冷清:“油嘴滑舌。”
第47章 第47章 谢陵立即安排士兵, 去分成几队，捉拿那些作乱的乱民。不过短短数日，除了几个脱逃的乱民, 其余作乱者, 都被押送至城中的监牢中。 经此一波，那些被乱民欺辱折磨的百姓, 也得以松开束缚，重见天日，只是他们身上带着青青紫紫的伤痕，诊治不好难免会落了病。谢陵便让人将城中的大夫都聚集起来, 以朝廷的名义, 为百姓们诊治。 关大夫和小关大夫, 都在这些大夫之列。葡萄和小关大夫关系尚好，且小关大夫因她有孕, 对她多有照顾。葡萄便熬煮了热茶, 带了米糕等点心，去探望小关大夫。 小关大夫正给百姓看诊，刚开好药方子，便见到了葡萄，他眼眸微亮，冲着葡萄招手。葡萄因思虑着，此处人群混杂，便戴上了面纱，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朝着小关大夫颔首示意。 葡萄取出热茶米糕, 看着小关大夫脸上泛红的鞭痕，不由得问道:“伤可好些了？” 小关大夫忙遮掩着脸上的疤痕, 笑道:“早就不疼了。” 他见这里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恐怕冲撞了葡萄，忙指着青纱帘帐道:“你先去那里歇息，我看完了这几个，便去寻你。” 葡萄点头应好。 小关大夫忙给人号脉看诊，但全部心神，都落在了青帐后的身影上，颇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面前的妇人调侃，小关大夫才红了脸，堪堪回神，手忙脚乱地看完了。直等到另外一个大夫坐下，他才脚步匆匆地朝着葡萄那里走过去。 小关大夫在青纱帐布前面站定，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才抬脚进去。葡萄正捧着茶盏，愣愣出神，见小关大夫进来了，忙把茶盏放下。 而后便是倒上热茶，拿出米糕。小关大夫吃着，口中说道:“葡萄姑娘的手艺好，只是有孕之人不该如此忙碌。” 葡萄见他的茶碗空了，起身要给小关大夫倒水。小关大夫忙放下米糕，说着“我来倒”。 葡萄也不跟他争抢，只接着小关大夫刚才的话说道:“也不常做，不过今日来了，总要带些心意，才下厨的。” 小关大夫捏着雪白松软的米糕，指尖传来滚烫的热意，他看着温婉安静的葡萄，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突然涌现出勇气，说道:“我有句话，想对葡萄姑娘说。” 葡萄抬眸，对上小关大夫热切的视线，心中轻颤，匆匆地垂下头去。 小关大夫便道:“我从小就跟着舅舅，平日里攒下来的银钱，都交给舅舅拿着。因此，我也不知道如今攒下来了多少银钱，只大概是够用的。舅舅常说，我到了娶妻的年纪，合该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在身侧，每日看诊回来，也能有口热茶吃。” 葡萄偏过头去，轻声道:“小关大夫，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小关大夫语气郑重:“我不知自己该娶什么样的妻子，只是如果是你这样的，就觉得以后的日子，也有了盼头。我，我……你可愿意——” 葡萄站起身子，蹙眉道:“我有孕在身，你不该如此。” 小关大夫忙道:“我不在意这些，被乱民抓住羞辱那一刻，我想到了很多。与其听别人的言语，委屈地过上一辈子，不如随自己的心意而活。你知道吗，那鞭子打在身上，是很痛的。可那时，我脸颊上觉得火辣辣的，却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羞辱。我虽然是个小大夫，但平日里见的人，都是恭敬客气，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折辱。我不敢看周围人的眼神，不敢去想他们心中是如何轻视我的。可是，我抬头，看到了你——你看着我，眼睛里没有半分瞧不起，只有怜悯和心痛。那时，我忽然就觉得，纵然挨上几鞭子又如何，只要能活下去，总归是有希望的。” 小关大夫担心葡萄是因为怕自己不能接受她是个寡妇，便道:“孩子我不在乎……不，我不是不在乎，我不会让你对孩子如何。你若是能嫁给我，日后我将你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养大，定然不让旁人欺负了他。” 这样动听的话，虽然质朴，却觉得温暖。葡萄暗自想着，倘若她先遇到的，不是谢陵，而是小关大夫。在甜水镇那里，她遇到了小关大夫，以后男耕女织，或许也能平淡安稳地过下去。 只是，葡萄先遇到的是谢陵。她如今对谢陵心冷，当初却是真切地心悦过谢陵，懂得那种滋味。而葡萄对小关大夫，只是平常的感情。就如同今日，葡萄来看小关大夫，不过是因为小关大夫曾对她多有关心照顾，她才投桃报李，并没有其他意思。 葡萄亦明白，如今的她，其夫不明，又身怀有孕，接受小关大夫或许能为自己找个依靠。但即使小关大夫再好，葡萄也不敢轻易地相信一个男子的承诺，她不能再轻易地把自己的一颗真心，交给另一个人。 若是在从前，葡萄信错了人，害的仅仅会是她自己。而如今，葡萄一步踏错，便要牵连腹中孩子，她错不得的。 葡萄摇头，声音清透:“我夫君虽死，却没有二嫁之心。小关大夫，若是我今日之举，让你心生误会，那是我的错。只是你我之间，不会有男女之情。” 听罢，小关大夫涨红了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青纱帐布外面，却传来轻咳声音。 谢淮波认得小关大夫，便出声提醒道:“小关大夫，世子爷想问你几句话。” 小关大夫忙站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谢陵听到屋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见谢淮波一脸无奈，只道今日来的不巧，竟然撞见了小关大夫的私事。 谢陵无暇理会这等小事，他有几件正经事要问小关大夫，诸如那乱民头子模样如何，做乱之事有几件。 屋内，葡萄心中大惊，她本是要撩起帘子离开，却恍惚听到了谢陵的声音。葡萄心中劝慰，是自己多思多虑，听错了声音。她颤着手，掀开青纱帐布，却看到了谢陵离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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