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曾经与她同床共枕的男子,葡萄怎么能忘记他的身形。 葡萄后退几步,心中纷乱如麻。 过了许久,葡萄才站起身走出去,却发现谢淮波还站在原地。谢淮波看到葡萄,面上有些不自在,毕竟他有所猜测,这位便是那个小关大夫想要迎娶,却被断然拒绝的女子。谢淮波虽然不多嘴多舌,但听到刚才那一番话,视线不由得向下移去,落在了葡萄的脸蛋,又滑向葡萄隆起的腹部。 葡萄慌乱地捂着腹部,目光冷冷地看着谢淮波。 谢淮波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失礼,忙道:“姑娘莫怕,是我僭越了。” 葡萄认得,他便是那日旁人口中的谢淮波。葡萄心中暗忖,同样是姓谢,谢淮波怕是和谢陵有什么干系罢。 葡萄便道:“无妨的。听闻大人是陛下亲派,来城中平息乱民的。” 谢淮波忙道:“姑娘可是听差了。陛下亲点,唯我兄长谢陵一人罢了,我只是随行辅佐而已。” ——他竟唤谢陵兄长。 葡萄心中惊讶,轻声打听道:“兄长……可是在鄞城治理洪水之人?” 谢淮波道:“正是,姑娘听过兄长的名讳?” 葡萄淡淡颔首,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平息乱民之事,谢陵要在城中待上一段时日。到时,除非葡萄闭门不出,不然若是遇到了谢陵……葡萄虽然认为,自己在谢陵心中算不得什么,但人总是不喜欢被欺骗的,尤其是谢陵这种高高在上,不容他人忤逆的。谢陵倘若知道了,葡萄是假死,定然要捉到葡萄,好生训诫一番。 可是,让葡萄立即离开此处,她又有些舍不得。客栈中的人,待葡萄都极好,做的饭菜,也极其顾忌她的身子,少辛辣,少甜腻。葡萄为了不被发现,就抛弃这安定的一切,离开这里,她是不愿意的。 两相权衡之下,葡萄还是决定留在此地。谢陵虽然要留在这里,但他忙于平息乱民,抓回逃跑的贼寇,顾不得在城中四处闲逛。况且,谢陵总是要离开这里的,葡萄为了不和谢陵碰面,只需要留在客栈,闭门不出就可,等待谢陵带着士兵离开,她再如常生活就是。 葡萄既已想好,便不再出门,整日待在客栈。小关大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也找上门来,要向葡萄说自己的不是。葡萄不愿再见,只让孔六回绝了他。 小关大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孔六不懂葡萄的心思,便道:“你不同意此事,也是合情合理的。” 葡萄正做着绣活,闻言抬眸看孔六,眼睛中满是诧异。那日青纱帐布后面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便传开了,人人都知道心善的小关大夫,想要向她一个寡妇求亲,她不知好歹地拒绝了。在众人眼中,葡萄能再嫁,已经是好的,更遑论小关大夫还愿意帮她照顾孩子,这样的良善人,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但唯独孔六,反而认为葡萄拒绝小关大夫,没什么不对。 见葡萄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宛如一泓清水,孔六摸了摸鼻子,粗声粗气道:“他能求亲,你自然能拒绝,有什么不对。难不成有人求亲,因为你是个寡妇,就要眼巴巴地嫁过去。” 孔六依在门上,继续说道:“而且小关大夫虽好,但性子太过懦弱,配不得你。” 葡萄收起手上的绣活,温声笑了:“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依照你说,我该配哪个?” 本是戏言,孔六却板着脸,仔细地想了起来。他将城中所有合适的男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眼前一亮,拍手笑道:“有了。” 葡萄端正身子,听孔六说出那人的名字。 孔六道:“那日骑着骏马,经过客栈门前的大人,气宇轩昂,眉眼俊朗,正是配你。” 孔六言语模糊,葡萄却一听就听了出来,他口中所说的大人,是谢陵。 葡萄顿时冷了神色,淡淡道:“莫要胡说。人家是长安城来的大人,怎么是我这等乡野之人,配得上的。” 孔六却没看出葡萄的不自在,仍旧说着:“我也说不清为何,只是见了大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如果他是你的夫君,就正好了。” 依孔六看来,葡萄善良安静,最是要配一个能够保护她的人。小关大夫太软弱,而长安城来的那个大人正正合适。 葡萄手心发凉,忙呵道:“孔六,不要乱说……当心那位大人听到了,心里不高兴。”
第48章 第48章 谢陵既认定了葡萄可能尚且在人世, 便不再整日神魂游荡,而是将全部心神,放在寻找葡萄的踪迹上面。 城中的乱民,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之所以能够翻起来风浪, 一是这些年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县尉们有所懈怠, 就连衙门里当差的,都有些精神懒散,一碰到穷凶极恶的乱民,自然招架不住, 便被乱民捉住。二是此地远离长安城, 所谓天高皇帝远, 乱民们自然无所顾忌,行事手段越发嚣张。不过, 此次朝廷派人来镇压, 不过稍用些雷霆手段,乱民们便乱作一团,任由谢陵他们瓮中捉鳖。 只是,尚且有几个乱民逃离在外,其中甚至有一个乱民头子。虽然两三人难以成事,但难保这些乱民混在平民百姓之中,哪一日突然发了狠,再伤了几人。谢陵安置好手下的士兵,让他们扮成平民打扮,混迹在百姓中间, 待上一段时日,总能发现流民的端倪的。 士兵们领命退下, 谢陵陡然松了力气,颇为无力地坐在围椅中。 又是如此。 谢陵忙碌起来时,尚且感知不到。可当他一人独处,默默感受着四周的寂静时,形单影只的颓丧感,便会如同浪花般,朝着他铺天盖地袭来。谢陵以手抚额,口中念叨着葡萄的名字,试图驱散心中的疼痛。 可是,仅仅如此,已经逐渐效果甚微。谢陵的手掌,移动到胸口的位置。他清晰地感受着,那里传来扑簌簌跳动的声音,脑袋里却尽是迷茫,仿佛心头被人剜掉一块,空空荡荡的。 谢陵的理智在告诉他,此时此刻,最为明智的法子,便是:不去想,不去回头看。唯有如此,谢陵心中的疼痛才会有所缓解。但谢陵却仿佛饮鸩止渴般,一遍遍回忆着葡萄的模样。他的心被拉扯地四分五裂,但疼痛却在一遍遍地提醒着谢陵,他曾经冷落了葡萄,将葡萄放在那样一个危险的局面,险些丧命。 谢陵不敢去细想,甚至去猜测,葡萄腹中的孩子是否还在。高雪薇交给芹雅的草药,是极其寒凉的,即使不是病弱的身子,一个普通的女子吃了,也要狠狠地伤了身子。若是……葡萄没有保住孩子,她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离开,该是如何的心痛不止。 谢陵猛然睁开眼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紧紧收拢的掌心,无一不在告诉他,刚才他竟靠在围椅上睡着了,害了梦魇。谢陵坐直身子,喉咙却涌出一抹腥甜,他抬起手擦掉,却看到触目的红色。 不远处,谢淮波匆匆赶来,他瞥见了谢陵来不及收回的掌心,声音急切:“好端端的,兄长怎么吐了血?快去请大夫来,越快越好。” 士兵急匆匆地离开,很快就带来了在附近的小关大夫。谢陵不欲让别人看诊,冷声道:“我没什么大碍,你回去罢。” 谢淮波见状,忙道:“兄长切莫如此,你这般模样,如何处置乱民之事。就算你强撑着一口气,将事情处置妥当,若是吐血之事,传到了长安城,让母亲知道了,定然又要难过了。” 闻言,谢陵稍做犹豫,最终在谢淮波的劝慰下,还是将手面翻开,递到小关大夫面前。 小关大夫探了又探,只道谢陵无沉疴旧疾,只是医书上有云,过忧过悲,都会损伤身子,谢陵便是如此。 谢淮波询问此病可能医治。 小关大夫恭敬道:“可拿些平心静气的草药,不过——还是要谢郎君多多保重身子,不过悲过伤,才能早日好转。” 可喜怒哀乐,哪能如此轻易地被人调动。 谢淮波深知此事为难,便只是让小关大夫开了药方子,命士兵跟着去拿药。 谢淮波看着闭目养神的谢陵,那俊朗的面容上,因为刚才的咳血,浮现出一抹苍白。谢淮波欲言又止,却在对上谢陵幽深平静的眼睛时,转为深深的叹息声。 他只道:“愿兄长早日得偿所愿,寻到葡萄姑娘。” 但谢淮波又怕,万一谢陵寻找到的,不是他以为的活生生的葡萄,而是一副了无生机的尸身,那谢陵的病……怕是要更为严重。 前些日子的绣活做完了,葡萄便挎着一个竹篮子,往街上去买些针头线脑。城中的街道,恢复了往日里的热闹场景,车水马龙,精致吃食,小物件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葡萄看着被风一吹,哗啦啦做响的红绿风车,不由得眼睛微亮。再见到摊上摆放的毛绒绒的、用针线勾织的小老虎,更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一个,贴在脸颊轻轻地蹭。小老虎松松软软的,点缀眉眼的丝线鲜艳明亮,看着讨人喜欢的紧。葡萄终是忍不住走过,买了一个,放在竹篮中。 既得了小老虎,葡萄便不再看其他的物件,走进布庄买了一些丝线和布料。葡萄走出布庄,心中正思虑着,给孩子做的衣裳,上面该绣上什么花样,是祥云花样,还是吉祥如意。葡萄只一心想着刺绣,却被从小巷里突然窜出来的人影拉了过去,身姿踉跄。 那人手掌乌黑,带着泥垢,身上夹杂着难闻的臭味,用一把绳索绞在葡萄脖颈,粗声粗气地朝着对面几个人喊道。 “你们这些朝廷走狗,别想拿我回去!” 葡萄早已经是丢了魂魄,双腿发软,一听这声音,心中更是大惊。只因为这人,便是逃跑不见踪影,被士兵们追查的一个乱民头子。那日,一只长箭射死乱民的消息传开,他正在衙门中饮酒作乐,听罢消息,忙推开怀中的美人,脚步慌乱地逃跑了。 这乱民头子知道自己被抓到,逃不过是一个死字。他作恶多端,手上沾染了鲜血,朝廷定然不会放过他。乱民头子本想着偷偷离开城,没想到却被几个百姓打扮的士兵发现了,要将他团团围住。乱民头子不愿意束手就擒,要为自己博个出路,便顺势用路过的葡萄相要挟。 他无刀剑可用,只有一截绳索可使。不过乱民头子垂眸看着葡萄纤细的脖颈,心中满是笃定:即使只有一圈绳索,他也能将这小娘子握在掌心,于顷刻间了结她的性命。 乱民头子收紧绳索,葡萄顿时吐息不畅,双眸睁圆,透过脸颊的面纱,都能隐约看出她通红的肌肤。 “你,你们,全都滚开,不然我就让这个小娘子,给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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