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龄笑:“你叹什么气,我还没叹气呢,东宫虽然规矩大,你按章程来就是了,也没有无故刁难人的。” 邵盈盈道:“我倒宁愿不做这个司制,就在司寝局做个掌灯宫女,又没有什么事做,不晓得多快活,哪要操这么多心。” 凤龄就说:“得了吧,你也就是嘴上说,真把你赶回司寝局,到时候又哭爹喊娘的。” 又道:“宫里哪有容易干的事,就说我,年纪轻轻到这个位置上来,多少人不服我。” 邵盈盈说:“你少来,你做尚宫是年轻了些,可你是从御前出来的,有圣上给你撑腰,谁敢说你什么?” 凤龄哼一声:“那些都是面服心不服,就尚宫局那几个老的,个个都很有心思,之前忙得昏了头,错过了下马威的好时机,一个个也仗着资历倚老卖老起来,我还在想怎么整治她们一顿呢!” 邵盈盈道:“你就趁早嫁人去吧,操什么闲心,把难题留给后面人,程九郎那个死心眼,肯定唯你是从,叫他往东不敢往西,他又是国公府独子,将来袭爵,你就是国公夫人,那群老姑婆只有嫉妒你的份!” * 上旬休沐那一日,凤龄就出宫去了,回了自己的私宅。 说是宅子,其实也不大,三进的院子,前后两个门,不带园子,陈设不算奢华,但也很精巧典雅。 大监何奉的私宅在锣鼓巷,那可就气派多了,何奉过寿的时候凤龄去过一次,七八进连房别院,雕梁画栋,曲水连桥,还带个观赏园子,园里凿了池子,砌了假山,拾掇的是相当的可以。 倒不是凤龄缺钱,只是本来就不常回来住,金屋银屋也是空在那,没必要。 况且在御前就已经很显眼了,奢华过度恐怕招人口舌。 她不惦记着别人,总有些多事的惦记着她。 * 晌午公主府来人,说是元宁公主请她去听戏。 来的是元宁公主跟前的红人班姑娘,凤龄盛情难却,便换了身衣裳收拾了下就跟着去了。 这班姑娘也是个厉害角色,本名叫班少宣,岐州人,父亲是黄阳县丞,据说生母早亡,十六岁时继母把她许配给一个年过三十的鳏夫,她气得在家与继母斗殴,把继母的脸都打花了。 继母虽然混账,但名份上也是长辈,这个年头敢直接跟长辈拳脚相向的真是没见过几个,可见从小就厉害。 她与继母打架的事一传扬出来,婚事就算是砸了,这谁敢娶啊,做姑娘时候跟后娘打架,嫁了人不是要打婆婆了? 时逢元宁公主从江南回京,仪驾路过黄阳县时暂休两日,黄阳县当时有个龙舟水节,元宁公主前去观礼。 人群攒动,喧嚣之际,元宁公主头上的金簪不甚掉落水中。 公主也没当回事,就说了句:“真是可惜,才戴了两日呢。” 这班姑娘也在人群中观礼,见这行人声势浩大,衣着华贵,一看就非同一般,闻言便跳入湖中,遍寻水下,将金簪拾了回来,呈还公主面前。 遂得公主青眼,令她近前侍奉。 公主在黄阳县停留了几日,走前问她:“若叫你跟我去上京,你可愿意?” 这话正中班姑娘下怀,忙表忠心:“能侍奉在公主身边,是少宣福分。” 元宁公主就带着她回了上京,留在公主府侍奉,班氏也渐渐得到公主的器重,把好几个自小伺候在身边的近臣都挤了下去,从此平步青云,成了公主府管事的一把手。 凤龄与她打交道不多,但是公主府的前一个管事苏氏,是从宫里出去的,与凤龄熟得很。 这班姑娘来了公主府才一年,就把苏氏赶走了。 苏氏只好回宫里,凤龄把她安排在司衣局。 司衣局虽然也是个体面去处,但肯定是没有从前公主府大管事的威风了。 * 才进了府里,元宁公主就亲自过来迎接,她今日穿了一身团花胭脂红的裙子,左右各插一支金步摇,衔着碎金流苏,真是人比花娇。 公主一向没什么架子,见到凤龄就亲亲热热的过来挽着手臂:“老早就等着你来。” 公主府进去一眼都望不到墙,规制甚至超过亲王标准,是前朝两位一等公的府邸合并打通而成,后又重新修缮,花费巨大。 圣上一贯节俭,阖宫上下乃至前朝官员,都一应遵从,不敢骄奢逾矩。 唯有公主府,大兴土木修建仿江南园林,令数千名工匠人工凿建湖泊,修桥铺路,建水上亭台,只为了让公主设宴游船玩乐。 连家具陈设都是从苏州运过来的红香木所制,宫里还赏下去不少东西,富丽奢侈令人乍舌。 当时建这座府邸时就闹出不少争议,言官的折子雪片一样递进宫里,可惜圣上太过偏爱女儿,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一对比,太子就仿佛不是亲生的。 东宫的柱子还掉漆呢,凤龄五味杂陈的想,太子也该回来了,回去给他重刷刷吧。 戏台子就搭在后园里,请来的还是个挺有名气的戏班子,打扬州来的。 公主吩咐人上点心和茶果,笑着道:“素日绿茶喝的腻,你尝尝这潮州进贡的红茶,味道更鲜甜呢!” 凤龄斟了一杯尝尝,奉承道:“公主好品味。” 戏唱起来,又有许多粉面油头的小厮过来倒茶倒酒,公主盛情邀请:“你再尝尝这米酒好不好,是我亲自酿的。” 凤龄便也尝了一杯米酒,入口甘甜,味道也很好。 喝完了一杯,一个俊俏小厮上前添酒,借着倒酒的位置顺势在她手上摸了一把。 元宁公主看见了,一巴掌打过去,笑骂道:“你个色胆包天的王八羔子,连尚宫大人都敢轻薄,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凤龄倒也没说什么,反正她也不计较摸这一两把就是了。 只是公主府风气实在不好。 声色犬马的,难怪前朝天天弹劾。 这府里这么多年轻郎君。 金枝玉叶是比她们这些下等人会生活。
第6章 在公主府一直逗留到黄昏,元宁公主还要再留她用晚饭,凤龄陪着笑:“实在是要走了,不然赶不回宫里了,明早还要上值呢!” 元宁公主只好依依不舍的放她走了:“那下回再来。” 凤龄上了马车,却没往宫里去,一路往醉香楼去了。 其实也不是实在就那么急着回,就是想找个理由赶紧出来见景砚。 不然就元宁公主那性子,两杯小酒一喝,不拉扯到半夜都不让走。 醉香楼是有名的老店,程景砚在二楼雅间等着她。 凤龄上去了,见着他就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让你等好久了吧?” 程景砚笑:“不久。” 凤龄坐下来:“才从公主府出来呢,拉着不让走。” 程景砚给她倒茶:“我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个羊肉锅子,你再看着加。” 凤龄惊喜道:“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锅子?” 又喝了两盏茶,菜上来了,一个羊肉清汤锅子,配上白菜,莴苣,蘑菇,鲜笋各种佐料。 另烧了一道红烧鱼,一个切片腌牛肉,两道素小炒,再配两道点心,甜口的白糖糕,咸口的鹅油酥,主食是梗米和饼子。 清清爽爽一桌菜,很对她胃口。 她一向吃牛羊肉吃得多,吃猪肉倒还少,程景砚是记得她口味的。 饭桌上又给她夹菜,看到她把那玉笛当成饰物贴身佩戴在腰间,就很高兴。 便提议道:“一会去南湖游船吧,今个那边有集市呢,好玩的很。” 凤龄说好,用大饼卷着炒菜吃。 宫里饮食一向精细,偏她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吃饭还是这样乡野气。 程景砚出身国公府,自然规矩极好,吃相也斯文。 不过凤龄吃的大口豪放,他情人眼里出西施,看着不觉得无礼,反倒觉得可爱。 吃完了,两个人就散着步往南湖去,南湖离醉香楼不远,正好消消食。 今日有集市,沿街两岸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两侧花灯用红绳连贯,一路从街头拉到街尾,十里长街,交相辉映。 凤龄拉着程景砚,兴致勃勃,在卖面具的摊子前转转,又到卖香料的摊子前转转,再往前走,还有卖扇子的。 凤龄拿了把折扇,遮住半张脸:“好看吗?” 这扇子做工虽不及宫中点玉镶金那样名贵,花样也不是刺绣的,是用笔墨画上去的。 但画得很好,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落笔传神,自有风骨, 她颇有兴致的欣赏。 程景砚看着她也入了神:“当然好看。” 她神采飞扬,笑眼盈盈,当然好看。 就算不施粉黛,就算半遮颜面,也好看的不得了。 程景砚就道:“买下来吧。” 当即付了钱:“再看看其他的。” 再往前逛,又买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走在他俩前头的是对夫妻,两口子亲亲热热的挽着手,丈夫给妻子簪了一朵绢花。 程景砚看见了,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凤龄:“看看人家多恩爱。” 凤龄哼了一声,嗔骂道:“尽不学好事!” 程景砚笑着,把她的手牵起来,十指相扣,手心贴着手心:“你骂吧,骂我也要这么干。” 凤龄故意把脸扭过去,眉眼是笑意,有点女孩家的别扭,但也让他这么牵着。 此时此刻,走在这人声鼎沸的喧嚣长街中,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只盼着这样的日子再长些,再长些,要是一辈子就好了。 他们俩逛了挺久,还跑去游了船,宫门下锁前凤龄才回去。 * 一回尚宫局,就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回来了,今个晌午东宫那边就在卸行礼了。 凤龄实在困得厉害,就说:“明早再去安排吧,我今儿真是累趴了,先睡了。” 又吩咐:“赶明儿正好叫邵司制安排人,给东宫的柱子,走廊那都重新上上漆,再看看内殿陈设有没有什么要换的,都一并换掉。” 宫女就道:“啊?太子没提过呀!” 凤龄道:“太子没提是太子的事,做奴才的要想在主子前头,等太子想起来提了,就是咱们办事不力了,再说东宫弄得那样陈旧也不像个样子。” * 翌日一早,凤龄就带着司制局,司宝局的人一道去了东宫。 太子已经在处理政务了,书案上堆了许多奏折。 凤龄上前行礼:“请太子殿下安。” 太子坐着,一身墨黑掐银丝长袍,戴着玉冠,居高而清冷,不怒而自威。 他淡淡颔首示意,执笔坐在案前,砚台里赤墨将尽。 于是头也不抬:“研些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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