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广春往里瞥了一眼,小声道:“还不是因为柳氏宗族诰封的事吗,柳大人追封了一等公和太子太师,柳家的老太爷,老太太全是一品的诰封,叔伯婶娘都是二品,连侄儿侄女都有诰封,可这尉迟家,至今可是什么都没有呢!” 叹了口气:“太子爷,大抵也是觉得不公吧。” 何广春看她一眼,又道:“何况,当年尉迟府的老太太在宫里生生被打死,太子爷一直记恨着这事呢!” 凤龄自然偏向圣上:“那是她自己口出狂言,犯上作乱,怨不得旁人,再说圣上也没让打死她,是她自己惊惧交加,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尉迟家的老太太是太子爷的祖母,圣上的第一任婆母。 太子十六岁才改名进宫,那么大的人了,性情已定,亲疏已分。 他前头十六年都在尉迟府,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自然感情深厚。 圣上对尉迟家深恶痛绝,本就不希望太子与尉迟府再有瓜葛,后来尉迟府老太太进宫探望太子,被宫女亲耳听到她教唆太子,说是圣上害死了尉迟驸马,马上就要来害她,害太子了。 这还得了,这话一传到圣上跟前,立刻就叫拖下去打了六十个板子。 老太太身子弱,才打三十板就昏过去了。 抬回尉迟府去,又惊又吓,发了高热,没几天人就没了。 太医也去看了,多半不是打死的,是吓死的。 为这桩事,太子记恨了圣上许多年。 正站着,里头太子就出来了,还下着大雨,他冷着脸,气冲冲的。 也不打伞,就径直走了,想必是在置气。 小太监们慌里慌张跟上去,都知道太子爷在气头上,不敢上前讨骂。 凤龄正和何广春说话,见他淋着雨直接走了。 回过头望一眼,雨幕里,他形单影只,越走越远。 凤龄拿着把伞匆匆追过去:“太子殿下。” 李谕心烦意乱,疾步而行。 凤龄举着伞追上来,雨水簌簌落下,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裙。 她簪了一支鎏金步摇,衔着一串珍珠流苏,雨水便顺着流苏,凝聚成萤萤透亮的水珠,从鬓边眉宇,一直滑到衣领里。 李谕回头冷冷看了一眼:“不必跟着我。” 御前的走狗,何必跑来跟他这不得宠的太子献殷勤。 凤龄便道:“您拿把伞吧,千万保重身体。” 太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凤龄淋着雨回去,何广春走过来:“你说说你,非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拍了拍她肩上的雨水:“一会喝碗姜汤暖暖,省得害病。” 凤龄淡淡笑:“我位卑人轻,冻着我事小,冻着太子事大。” 何广春道:“你过会再进去,圣上眼下定在气头上。” 才说着,里头就来人喊:“崔尚宫,圣上叫你进去。” 凤龄应声:“好。”,这就进去了。 殿内空旷深广,铺着满绣的丹红满园牡丹毡子,迎面是巨幅的大梁山水国色图,帘内熏着一炉香,宫女们静候两侧。 凤龄躬身垂目,缓步走进去:“圣上金安。” 圣上坐在案前,眉头紧锁:“与他做母子,是朕前世作孽。” 凤龄低头不语。 圣上又道:“万寿节后,把太子打发到陇州一趟,也正好去巡查龙山大坝修建的进度,凤龄,你也跟着去一趟,盯着他做了什么事,回来告诉朕。” 圣上看向凤龄:“他与幽州,陇州走得都近,朕要看看他的心腹是谁,底气在哪。” 凤龄道:“是,奴婢明白,只是太子殿下虽然脾性稍忤逆了些,但本性终究是诚恳之人,绝无不轨之心。” 圣上冷着眉眼:“那尉迟氏贱妇当年临死前说了什么你也听到了,她教唆太子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将来让这天下改姓尉迟!” “如此大逆不道,狼子野心!朕真后悔没将她千刀万剐,若非顾念太子情面,十条命也不够她死的!” 凤龄道:“她是穷途末路、口不择言,太子已经是李家的人了,与她尉迟家何干?” “名姓可改,人心难测,朕也希望他是李家的人,否则……,”圣上叹了口气:“倘若元宁是个英明的孩子,能像她父亲一样,该多好。” 她看向凤龄:“哪怕她不聪明,能像你这样懂事些,朕也能放点心。” 凤龄跪下:“奴婢惶恐。” “行了,起来吧,朕只是忽然有些感慨罢了,”圣上道:“当年第一次见你,朕就觉得很有眼缘,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可惜你不是朕的孩子。” 凤龄道:“养育之恩大于天,圣上待奴婢,是恩同再造。” 圣上又道:“你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这些年你为旧日亲眷忙前忙后,朕都看在眼里,你母亲如今还好吗?” 凤龄道:“母亲改嫁后,奴婢与她便不常联系了,她有她的日子,终究已不是一家人了,她不敢太亲近我,也怕继父那边有怨言。” 圣上道:“那一家子也是鼠目寸光,若能宽容大方些,待你母亲好些,将来你还能亏待他们吗?” 这话说得是没错,凤龄一向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凤龄道:“人各有志,我远在千里之外,哪里做得了人家的主。” 圣上便道:“也是,上京实在太远,不过陇州离通州倒是不远,一百里路,两天也就到了,你去陇州时,也可顺道去探望探望你母亲,朕准你晚回几日。” 凤龄忙谢恩:“奴婢谢圣上体恤。”
第8章 四月十七是圣上万寿节,宫里大设筵席,邀宗亲贵族入宫赴宴。 宴席安排在西苑,百花竞艳,满园春色。 兴华,文华两位长公主来时,凤龄亲自去迎:“两位殿下快请落座。” 又笑着道:“二殿下不饮酒,奴婢命人备了梅子汤和绿菊茶,您尝尝可还合胃口。” 二殿下兴华长公主,三殿下文华长公主,都是圣上的姐姐,当年宫里十一位公主,如今活下来,也就这几位,还有八殿下裕康长公主和十一殿下福康长公主。 十一殿下是文宗末年出生的,今年还不到十岁,生母只是侍奉文宗皇帝的一个宫女,怀胎五月时,文宗皇帝便驾崩了,圣上登基后怜惜幼妹,加封了她的生母为才人。 十一殿下年纪还小,一直跟随生母住在西六宫的显阳宫。 兴华长公主听了便笑着道:“还是崔尚宫想得周到,连我吃什么不吃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凤龄行礼笑道:“圣上最惦记两位殿下,奴婢自然要好生侍奉。” 兴华长公主又道:“正说着就想起来,我家小女儿幼光,下月及笄礼,崔尚宫不如赏脸,去给她做赞礼?” 凤龄客气道:“劳殿下惦记,能给县主做赞礼,奴婢自然荣幸,只是下月圣上命太子出巡陇州大坝,令奴婢随行侍奉,只怕是赶不及了。” 兴华长公主便道:“那就可惜了,不过太子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巡?” 凤龄笑:“圣上看重太子,交办了许多要务。” 正说着,元宁公主走过来:“姨母们说什么呢?” 兴华长公主转过头,调侃道:“正编排你的不是呢,说你没良心,都开府出去了,也不知道来看看姨母们。” 今日元宁公主穿了身杏黄色彩绣宫装,与往日堆金叠玉的奢华打扮不同,倒是难得展露了些少女明媚。 她摇着把花鸟檀木团扇闲步走过来:“姨母就知道排揎我。” 又对凤龄挑挑眉:“程国公府和宣平侯府也到了,在屏风那边坐着呢,崔尚宫不去客套两句?” 凤龄面不改色,屈膝行礼:“奴婢这就去安排。” 元宁公主看她端正严肃的样子,促狭道:“那还不快殷勤着些去。” 凤龄往宗亲女眷那边去,含笑问安,又命人添茶水和糕果,介绍道:“这是新春才摘的槐花,御膳房做了槐花蜜馅的米糕,清甜又利肠胃,夫人们尝尝。” 宣平侯夫人笑道:“崔尚宫费心了,怎好劳动您?” 凤龄微笑道:“夫人实在客气,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程国公夫人默不作声的喝着茶,也在打量凤龄。 不得不说,确实美貌,八面玲珑,又得圣心,难怪九郎喜欢她。 她不是那种很纤瘦的身形,但体态匀称,穿着胭红色折金枝的女官服制,远望是夭桃秾李,靡颜腻理,标准的鹅蛋脸,美人面,这长相便是放在群芳千卉的宫里也是十分出挑了。 有句老话叫貌由心生,这孩子面相不苦,看着像是能享福的。 只是到底身份上差了一些,毕竟程家就这么一个儿子。 程国公夫人喝着茶,思绪百转。 又过片刻,圣上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来到西苑,众人忙起身行礼。 圣上笑着抬抬手:“都起吧,别拘束。” 圣上一落座,凤龄便吩咐司膳局上席面,宫女们端着各色菜式鱼贯进出。 先上了几品开胃凉菜,腐乳笋丝,鲜椒苦瓜,茯苓糕,樱桃酿,糟鸭子等。 过了半刻开始上热菜,有牛肉锅子,鳜鱼虾仁,荔枝鲜肉,香叶蒸鹅等。 热菜过后还有羹汤,冷盘,面饼,糕点,茶水。 圣上是爱节俭的人,一桌席面下来零零总总也有小二十道菜品。 虽是宴席,众人都不敢多吃,宗亲们一个接一个给圣上敬酒祝寿。 太子虽然脸色平淡,也站起来遥敬一杯:“儿臣恭祝圣上洪福齐天,日月长明。” 元宁公主也起身,满面笑容:“儿臣也祝母亲,福如东海,寿与天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又对凤龄道:“崔尚宫,你不是从江南请了戏班子过来吗,酒过三巡,可以上来献艺了。” 凤龄躬身应是,对圣上道:“奴婢不才,特意跟着班主学了几个月,练了一首琵琶曲《龙凤配》,今日奴婢斗胆献一次丑,还望圣上不要嫌弃。” 圣上看着她笑道:“你这一手琵琶,连宫里神乐司的许多乐师都比不上,还说这样的话。” 凤龄笑:“圣上这样夸人,奴婢可要骄傲了。” 说着走到侧台,一旁有宫女给她递来一把凤颈琵琶,香木所制,通身雕花。 她一手调弦,一手试音,直到弦音流转,清脆悦耳时,才道:“可以了。” 于是上来四名年轻女子,都着粉衫,戴绒花,另有一名吹箫的乐师驻立在旁。 凤龄十指纤白,轻挑两声,起了个头。 四名粉衫女子朱唇轻启,软语唱道:“鸳鸯阁楼抛彩绣,晨曦有雾纷纷散,自在远处见罗衫,摘花对镜点红妆……” 江南班子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曲唱的人心醉腻,红尘四浮,又有琵琶清音,长箫高歌,实在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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