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里一定有人要死的话,”淑妃声音沉沉,略有停顿后,继续说,“陛下希望是他。” 她心中一沉,再抬头时,纪云宴已然站在了箭靶前。 他今日是十分低调的青色圆领袍,头上顶着个苹果,神色异常镇静。 他背立得很直,一双眼睛望向柳双娥这里,似乎是要告诉她自己并不害怕。 柳双娥垂眸与淑妃交谈了几句,再抬眼时,却瞥见纪云宴藏着双手的衣袖,微微颤抖。 她的眼神似乎带着温情,嘴唇一张一合。纪云宴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却能准确地猜出。 “别怕。” 那根箭从邵远手中的弓一路飞过来,一点一点逼近他的额头。 从邵远放手时那一瞬的轻笑,他便知道这箭会要了自己的命。 但纪云宴没有闭眼。 他咬紧牙关,站得越发挺立,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快要触碰到自己的箭头。失神的一刹那,看见邵远身后的柳双娥,握紧了拳头。 “铮——” 下一秒,箭头便偏离了方向,打在地上。 地上有两支箭。 纪云宴如释重负,循着另一支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女子梳了个高马尾,手上的弓还未收回去。立在众人之前,邵远之西,颇有女侠风范。 他认得她。这是松雪。 松雪收了弓箭,声音泠泠:“事关国本,将军点到为止便好。” 邵远似乎并未发作,大抵是觉得来日方长,有许多机会可以玩弄,只是说:“请太子殿下抽签。” 纪云宴朝松雪笑笑以表感谢,就着大难不死后被冷汗浸透的后背,行走略显僵硬地将手伸进了箱子。 这些日子勤加练习,他的射术进步显著。 但却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比赛。 能否射中苹果,他也不好说。 邵远见他踌躇不决,不满道:“太子殿下挑挑拣拣什么?这些纸片摸起来没什么区别。” 他只好冷着脸抓了一张。 一点点展开,纸上是他最不希望出现的名字。 柳双娥。
第22章 重伤 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 柳双娥面不改色,只是又朝所有人略显客套地揖手行礼,不紧不慢地迈向箭靶。 经过放置弓箭的桌台时,手臂被人拉住。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十分有力。这里离人群有些距离,是以并未压低了声音说话。 她以为纪云宴要交代站姿,可他的嘴里,却只蹦出几个字。 “别怕。” 柳双娥愣了一下,对面似乎是怕她过于担忧,又补了一句:“信我。” 刚逃过一劫,他扯开的嘴角略显僵硬。手心的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夏日炎热所致。柳双娥的衣袖轻薄,温热自他手心,隔着衣衫传到肌肤,添上几分暧昧的色彩。 她一句话也没说,直视他的眼睛片刻,头也不回地行至箭靶前,将苹果在头顶扶正。 纪云宴极为冷静,有邵远在人群中絮絮叨叨也未放在心上。他极为缓慢,一举一动竟也带了几分贵族的淡然色彩。 “嗖”的一下,柳双娥看见那根箭朝着靶心射来。 她身体僵硬,唯恐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丢了命。 纪云宴的射术进步很大。 从箭矢射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四分五裂的该是头上那个苹果。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然而在纪云宴射出的下一瞬,不知从哪又传来“嗖”的一声。 两根箭矢交汇,第二根打偏了纪云宴的那一根,箭头偏了方向,朝她的心脏处射来。 柳双娥来不及躲,只能尽全力偏了偏身。 身下传来箭射进肉里的闷声,极致的疼痛从肩膀处蔓延到全身。她靠着身后的箭靶,浑身无力地坐下来,手指紧紧按住箭矢。 大片大片的人群围过来,挡住了视线,她看不清射箭之人是谁。黑晕涌满整个视线,昏沉之际,柳双娥只能察觉到扑到自己身前的纪云宴,满目惊慌地按着箭矢射进的伤口部位。 他什么话也没说,额头上的汗珠滴到自己的手背上。 柳双娥脸庞已失了血色,双唇一开一合。她的声音极细,只有纪云宴一人能听见。 “死不了。” - 松雪替她拔了箭头,大片大片的血喷出来,压都压不住。等血完全止住、又上了药后,她才拖着麻木的双腿开了门。 她满衣衫都是未干的血迹,十分骇人。 纪云宴也不管血腥,拉着她的衣袖问:“怎么样了?” “血是止住了,按照周太医的嘱咐修养几个月便好,”她神色很差,一双眼望向了人群之前的邵三,冷笑着质问道,“你大哥呢?” 大抵是挨过揍,今日邵家不占理,邵三身体发颤:“大哥他去陛下跟前请罪了。” “请罪?”松雪步履蹒跚行至他身前,“若是真的知错,怎么不去柳家赔罪,不来盯着姑娘的伤势,反倒假惺惺去陛下那,装作一副自己罄竹难书的样子给谁看?” 邵三没说话。 松雪盛气凌人,还想再说,手臂被人轻轻挽住。 淑妃的声音很温柔,一双含情眼抚平她不少怒火:“你一身的血,也换件衣裳去吧。” “都散了吧,”太子年少,出事后,邵昭仪和邵远去陛下处请罪,柳安闲正在赶来的路上,这里只有淑妃能做主,“邵三,你留下。” “是。” 经过一打,他好似开了窍,行事作风都规矩许多。如今也只是双手紧握,低着头等淑妃问罪。 “你爹近来如何了?” “啊?”邵三疑惑地抬头,却见淑妃冷脸望着他,便又低下了头,怯懦回答道,“我爹说一切都好,在信中也交代在京中不可乖张。” 淑妃这一句不知是反讽还是感叹:“你倒是听劝。” “上次挨了郡主的打,虽然疼,但也是我出言冒犯在先,该的。” “明白就好。行事作风,还是要留转圜的余地的。你在家也多劝劝你哥哥,”淑妃靠着墙边,偏过了头,“算了,你们家的起落,终究与本宫无关。” “我家风气不好,大哥也一直是乖张暴戾的脾性,您当年拒了婚事,也属正常。只是后来时局动荡,大哥心中有怨念,多有得罪。邵家不敢推卸责任。” “此事不必再提,都是前朝旧事了。你们也没什么好补偿本宫的,”她脸色逐渐柔和,“你们家和柳家的事,我不会帮衬任何人。” “娘娘说的是。” “回去吧,你哥哥估计要找你说话了。” “是。”邵三战战兢兢地告退。 淑妃又站在墙下的阴影里好久,才唤了身边待命的侍女。 “北雁,咱们回去照顾双娥吧。” “是。”北雁扶着她的手,一点点走出阴影。 经由秦烛调养,她的身体已好了许多,脸色也没有差得吓人了。 她抓紧了北雁的手,嘴唇微动,终究没有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呢?北雁一直跟着她,什么事情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她悔了与邵远从小定下的婚,有他放荡不羁的理由在,可更重要的,是与秦烛定情。 十五岁时她未曾想到,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也好,当初未嫁。不然如今被敲打的人,也有她一个了。 - 一路往里走,邵府气氛都极低沉。 平日无法无天惯了,遇见下人还会逗一逗,互相开个玩笑。今日即便是走在长廊上,下人们也只是规矩地行礼,便匆匆离开。 他随意抓住一个婢女:“大哥回来了吗?” 婢女如履薄冰:“回小公子的话,将军正在前厅生气呢。”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紧闭的前厅传来瓷器碎落的声音。 邵三提了衣摆便大步过去,推开前厅的门。 地上的东西,要么是底下的官员阿谀奉承送来的,要么是他去古玩店挑的。能摆在前厅的,一个个都宝贝得很。 是以当他瞧见满地的碎片,心疼得紧。 邵三按住宝贝碎了的伤心,给邵远倒了杯茶:“陛下那边可怎么说。” “陛下说念在我戍守边关归来,并未惩治,只要登门道歉即可。” 见他一脸不耐烦,邵三还是问:“那什么时候去?” “她打你在先,我不过小作报复,为何要去道歉?”
第23章 凉薄 “大哥,事情不是这么个理!” “老幺,你不过读了几年书,怎的连这点骨气都没了?”邵远又摔了手里的茶盏,冷眼看着他,“陛下看重我们家,有意扶持。这登门,我不去,你要去便去。” “可蓬莱郡主她同样是高门贵女,先皇后之妹,如此招惹,岂不是自行断送邵家前程?” “柳家又如何?先皇后又如何?”他冷哼一声,“没有邵家,哪来的大祉?更何况如今武将无其他可用之人,北边朝邬尚未平定。纵使陛下真对邵家不满,也无可奈何。” 邵三自觉今日他在气头上,只得下次寻了好日子再劝一劝他。 才想告退,回去准备登门道歉要用的物件,却被邵远叫住:“上次打你的那个侍女,叫松雪是吗?” 他没敢回答。 今日邵远干了好些缺德事。先是对太子不敬,又是害柳双娥重伤。 太子完好无损,还要多亏了松雪那一箭,大抵也惹得他心中不快。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留了。与你二姐说一声,往后回了皇宫,多留意她,找个合适的机会做掉。” “不可!”邵三抓住他的袖子,连连摇头。 侍奉先皇后的侍女,不知什么原因,如今只剩下松雪一人。且不说陛下那边如何想,就算是柳家知道皇后的两个侍女都死于非命,也不肯善罢甘休。 他迎上邵远的眸子,咬咬牙,心一横:“我对她有意。” - 纪云宴前脚踏进阁中,后脚就有宫人来传话。 说是太后要见。 他将染血的袍子换下,带着玄成火急火燎赶去太后那儿。 自他溺水后,太后一直伤心。天热起来后,一直在病中,昏昏沉沉的难得清醒。 哪里是太后要见。 内屋里太后未醒,纪云宴稍稍问过安,便只身来到偏阁。 他许久未见陛下,说不高兴也是假的。可纪蒙尘一脸铁青,动了怒的模样,他只得按下心中的起伏,规规矩矩行了礼。 “同朕详细说说,方才赛上的事。” “回父皇,是儿臣恰好抽到了郡主的名字。不好扫众人的兴,她才头顶箭靶。” “你的射术……朕记得从未教过。”纪蒙尘微眯着眼,他从不关心这个儿子的起居,白驹过隙,他竟然也长得这么大了。 “还要多谢父皇恩准,儿臣在国子监有恩师授业,骑射之术得以进步,”纪云宴解释道,“儿臣那一箭原本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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