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柳安闲翻起的袖口整理好,头轻靠在他肩膀上:“那时候,哥哥也要回来了。” 柳双娥还想再说,却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 “伤还没完全好呢,先去睡吧。” 她点点头,又抱了抱柳安闲,才提了裙摆进闺阁。 傍晚有些凉,橘白已换了厚些的锦被。柔软的枕头包裹着她,困意席卷而来。 就在她要沉沉睡去时,却被一个念头吓得睁开了眼。 胡家被屠之后,自矜城起,天下大乱。 纪蒙尘掀翻前朝,用了个十分正当的缘由。 “发妻无端被害,朝廷无力追查。” 若,这件事是他让邵家去做的呢?
第30章 六幺 太后走后,柳双娥顺理成章回到了柳府。 初夏离开皇宫去往行宫时,未曾想到,再回皇宫时,是收拾行装。 她寻了庭院里桂花香最浓的那棵,喊柳安闲来摘桂花。 柳双娥坐在庭院的石桌上,淡然地看自家爹爹气喘吁吁,不时点评几句:“别摘太多,也别太少。对,差不多这些就够。” 他装满了一整个大海碗,用袖口擦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柳双娥给斟了一杯温茶,乖巧地递到他手中:“爹爹辛苦了。” 柳安闲小啜,抖一抖海碗里细碎的桂花:“够酿好几壶了。” “是呢,”她点头,“一壶给爹爹,一壶给淑妃,一壶给太子。哥哥还有好些日子才能回来,便不给他留了。” 橘白端过海碗,送回屋里。她酿酒的手艺最好,每年柳双娥都要贪杯,桂花酒都能把她喝得酩酊大醉。可惜今年有伤在身,不宜饮酒。她也就只能找个机会,偷尝柳安闲碗里的过过嘴瘾了。 柳安闲探身道:“家宴是在晚上,你早些进去收拾行装。” 终于有个机会把她从宫里放出来,得赶快把东西收好,不然陛下若是转了念头便是空欢喜一场。 柳双娥懂事地点点头,转身朝屋里高声喊道:“橘白,咱们进宫了——” 他把二人送到府邸门口,却见隔壁秦府门口立了好几个人,前前后后地往这边走来。 入了秋,可下午的太阳还是有些烈。她皱着眉辨认了好久,才看清这些人是谁。 秦嘉平、秦烛、秦眠、纪云宴,人全都到齐了。 几人碰面,依次行了礼。 秦嘉平带功归来,喜气洋洋的氛围在众人之中蔓延开。 柳双娥有些日子未见他,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说:“秦叔叔身体如何?在矜城可吃好睡好?” “矜城百姓厚待于我,一切顺利。”秦嘉平点头道。 秦嘉平年近五十,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相,秦烛不过二十出头,算是把他的性格继承得一般无二。 柳安闲拍拍他的肩膀,问:“矜城之乱大抵是个怎么回事?” 秦嘉平略微低头,思忖再三,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这里属纪云宴对他最了解,颇为难的神情也能瞧出,秦嘉平的确有难言之隐。 他开口道:“许是一路发生的事情太多,先生今日过于高兴,不知该如何说起。” 柳双娥引了他们进去:“烈日这样大,离宴会还有些时辰。诸位先略坐个把刻钟,我在宫中还有要事。” - 珠镜殿。 家宴的事打理得差不多了,淑妃难得歇一歇。贵妃椅挪在檐下,她逗着怀里的狸猫,抬头便瞧见柳双娥带着橘白,立在自己跟前。 柳双娥穿着一袭浅绿色的抹胸长裙,脖子上的璎珞熠熠发光。她们一坐一立,像极了柳双娥得到留宫的懿旨时,二人叙话的模样。 淑妃一早便料到她会来,也不招她进去坐,偏头问道:“来同我道别的?” “家宴上人多,我担心寻不着机会与你单独说话。在宫里的这些时日,多谢你的照顾。” “有什么好谢的,”淑妃还在玩弄怀里的狸猫,她的眉毛很长,几乎要长到太阳穴,“我也是为了春山。” 柳双娥知道她嘴硬心软,咧嘴笑道:“那我便先回,蓬莱殿那边还有许多事要交代。” 她刚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贵妃椅的挪动声。淑妃站起来,冷声道:“我还有事要交代你。你与太子的婚事,要尽早。至于昭溪公主,她是春山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 柳双娥转过身来:“邵昭仪近来还轻狂吗?” “邵老将军北上都城,她欢喜家人团聚,但也知晓陛下要问责邵家,她肚子渐渐大起来,也不大愿意出门了,”淑妃横眉道,“秦大人怎么样?” “你也觉察出不对劲了?”她笑眯眯地靠近,从淑妃手里把狸猫抓来了自己怀里。 淑妃冷笑道:“百姓毫发无损。到底是多小的怒火,这么快便会被平息?怒火这样小,又怎么会反?” “邵老将军当真头脑清明,这是自个儿择了个机会。表面上看是陛下问责,实则是负荆请罪来了呢。” 前朝也就二三十年。前朝由邵老将军这一辈建起来,今朝是邵远背后支撑。 如今子辈猖狂、陛下忌惮,邵老将军又怎么能不低头呢? 要淑妃说,世族就是世族。高家原先也是个世族,谁叫她爹想不开,偏偏要当这个皇帝呢?王朝覆灭,高家剩下的族人迁回南方,在秦家相助下才勉强存活。而这些,又怪得了谁呢? “邵老将军……是想保住子辈?”淑妃问。 “他不会死的,”柳双娥摇头,“他是南方军心的根。两害相较取其轻,陛下不会让他死。” “子辈三人,邵昭仪尚在孕中。邵三与邵远,会选谁?” 她垂眸,想起爹爹曾对他说,陛下一定会给邵家留后,不敢赶尽杀绝。 邵家有后,就是邵远那个出世不久的儿子。 是以她并不能确定,邵三的命能不能保住。 即便他倏然转了性子,对谁都彬彬有礼起来,可这都与她无关。柳双娥真正担心的是松雪,倘若邵三性命不保,松雪还能不能回来,是个问题。 若兄弟二人皆死,她的未来,大概就是守着邵远的儿子,直到他长大。 淑妃见她眉头紧锁,心中明了她也拿不定陛下的意思,继续问道:“陛下要用何计下手?” “要柳家来动手。” 邵家落败,就要有人来承他们的宠。 意料之内,陛下选了柳家。 也好,她正好借此再赚纪云宴一个人情。 柳双娥素来不爱欠别人人情,往日里被谁无意中救了一把,千算万算也要还回来的。可她总爱让别人欠她的人情。纪云宴欠她越多,她越不要回报,他也就会越愧疚。 来日也会更乖顺。 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柳双娥含着笑,带橘白逐渐隐去。 - 中秋家宴在麟德殿。 是秦嘉平的庆功宴,对邵家来讲,也是一场鸿门宴。 宾客皆至,柳双娥隐在女眷之中,外头的大臣坐了一片,有人欢喜有人愁。 陛下驾到之后,宴席也正式开场。 明亮的麟德殿一刹那暗去,身边的秦眠因为惧怕黑暗而朝她靠过来。柳双娥伸出手拦住她的肩膀,出声安慰几句。 再抬起头,眼前已经出现微弱的亮光。 淑妃身上层层薄纱,仅有的灯火映衬得她遍身闪闪发光。她自幼习舞,身段轻盈,名号响绝天下。上一回在宴会中起舞,还是她十四岁时。 眼波流转,她笑得轻柔缓和。指尖与腰身一同转动,随着舞曲的节奏由快到慢。 她舞了一曲《六幺》。
第31章 前夜 一舞闭,灯火逐渐亮起。 周遭大亮,柳双娥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两下。 这灯亮得晃眼睛,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正好瞧见淑妃脸上斑斓的妆容,垂眸朝着众人行了一个礼。 淑妃生得妖艳,但行事话语中颇有几分英气:“秦大人大胜而归,本宫敬您。” 北雁上前替她斟酒。 她接过杯盏,里面的酒清亮见底,泛着微黄,一饮而尽。 秦嘉平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二人干脆对饮起来。 柳双娥身子往后轻靠,头略微偏过去,问:“这一舞,是陛下要的,还是淑妃自己添的。” 橘白答道:“陛下只说要淑妃率先敬酒。” 柳双娥心下了然。 陛下让她敬酒,是存了心要压她一头的。 这半年来,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是淑妃拿捏,那时也有邵昭仪骄矜。如今太后已去,她在宫中地位最高。邵昭仪轻狂,可其家族大厦将倾,这后宫之中,几年里还真找不到与淑妃抗衡的女子。 她若是普通世族女子,倒也不必担忧。只是前朝公主这个名号,放在谁身上都要粉身碎骨。 即便她不争宠,前朝为公主时,宫中已有人心向靠。后来是皇后好友、如今是协理六宫,宫人心之所向。更何况高氏还有不少族人,少部分南迁,其余散落各处,未知所踪。 无论她有没有复国之心,在纪蒙尘心中都有一层屏障。 纪蒙尘要淑妃敬酒,是丢了脸面。 既然脸面已经丢了,不如再来一舞,让他知道自己并无反叛之心。 柳双娥示意橘白倒茶,端着那杯茶从席前站起,笑得从容:“能有机会见到娘娘一舞,双娥此生也算圆满。” 淑妃说:“雕虫小技而已,诸位见笑。” 柳双娥上前,正对上头端坐的纪蒙尘,弓身行礼道:“战略之术,刚中带柔,柔中有刚。方才淑妃娘娘这一舞,实在是柔软之极。臣女与秦大人千金为交好,多年来颇有来往。” 她停顿片刻,一双凤眼抬了起来,直愣愣地望着纪蒙尘。 他错愕了一下。 她特地拾掇了妆容,她的上半张脸与柳春山很像,那今日索性下半张脸也效仿。 这是邵家的审判之时,她需要在保住邵三这件事上说得上话。容貌与先皇后相似,是她手里为数不多的筹码。 察觉到纪蒙尘神情一场的柳双娥在心中轻叹一声,继续说:“臣女不如淑妃娘娘身段轻盈,在家中,却也有爹爹兄长教导武艺。臣女愿行一曲剑舞,祝贺秦大人此功。” 大殿之上,纪蒙尘笑着点头。 后殿之中,橘白呈上鹅黄色的衣裙。 柳双娥有时在闺中,喝醉了酒时,也常会取了剑来,在庭院中随性起舞。 这一次她清醒得很,自然是信手拈来。 陛下大抵很喜爱姐姐穿鹅黄色,那她今日这个替身,便要替身到底了。 淑妃按住她的手:“你没必要与我一同受辱。” 歌舞如何受皇家贵族喜爱,终究是下九流的行当。无论是公主还是高门贵女,在宴会上起舞已是不妥,更何况今日还有诸多外男在场。 “我今日和姐姐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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