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 “可凶了。” 柳双娥轻轻捶他一下:“不许胡说。” 两个人又是长久的沉默。 纪云宴步子很稳,呼吸很均匀,似乎身上没有背个人似的。 渐渐地靠近太液池了,池边的风也更大些。柳双娥身前有纪云宴挡着,是以只能感觉得到他被风吹得微微泛起的袖口。 她还是忍不住问:“那你跟我说说,我到底哪里凶了?” “你不说话的时候,脸臭得要死。” “有吗?”她在外人眼里不爱说话是没错,可也不至于臭脸。 “你甫入宫那会儿,我路过凤仪宫便想拜会的。不过见你坐在中庭,一言不发的模样,有些像是生气了。” 她偏了偏头:“是有这么回事。” 她在凤仪宫的那些日子经常干坐在中庭里,什么也不干,就是发着呆。连姐姐喊她用膳都听不见,更何况是纪云宴路过。 然而底下的人又不说话了。 柳双娥问:“是不是累了?前面有个亭子,要不然放我下来歇一歇?” 纪云宴掐了一把她的小腿:“池上亭风最大了,当心第二日高热。咱们再说一会儿话,很快就到珠镜殿的。” 柳双娥斟酌着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一顿:“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她甚至得意地晃荡了一下自己的小腿,继续追问,“还没回答我呢。” “果真要说?” “你不说也行。” “唯有你,对我很好。” 柳双娥一愣,这父子俩怎么连喜欢人的理由都一般无二? “太后、秦烛、秦叔叔,包括我姐姐,他们都对你很好。” “他们对我,是亲人对我的好。你不一样。” 她失笑道:“我可不是白白对你好。我对你好,是有条件的。” “我知道。” “那你还喜欢?” 纪云宴也不回答,反问道:“你不希望我喜欢你?” 她叹气道:“我担心你不会放我走。” “为何要走?过几年你大哥和嫂嫂都回来,一家人都团聚在都中,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但我不喜欢。我听爹爹说,家乡也是一片富庶之地,我想回去看看。” 想回到魂牵梦萦的家乡,是假的。柳家嫡系这一脉早就扎在京城了,与旁支不过书信来往。大小事务上彼此相互照应,点到为止。 说到底,还是想找个清净地。 纪云宴垂眸道:“……我可以陪你。” 她轻拍他的肩膀,语气像个长辈:“好好长大吧,太子殿下,你会是个好皇帝的。等成婚之后,择个合适的时机,我假死归乡。柳家会一直帮衬着你,这你不必担忧。” “你要走?” 看不清纪云宴的脸,但柳双娥也能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 她轻抚纪云宴的后背,仿佛他的反应在预料之中:“果然啊……你不愿意放。” “你放心,我不会纠缠的,”他沉默好久,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答应过柳大人。” 柳双娥还想再说,抬眼却已经能看见不远处的灯火。 “到了。” 她慢条斯理地从他身上滑落,纪云宴伸出一只胳膊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柳双娥平复了心情,说:“邵家近来被软禁,邵远和邵老将军下狱之日也未定。明日我会去邵家一趟,见见邵三。” “下狱?” “我便是来问你的意见的。你是想自己动手,还是想刽子手替你解决。” 他毫不犹豫道:“我想自己来。不是毒酒,不是白绫,而是用刀,用剑。” “殿下似乎并没有一件十分上手的兵器。邵远有一把定远刀,那我便为殿下打造一把剑。来日行走地域更宽了,身上没个顺手的佩剑也不大好。” 她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让纪云宴有些不安。 他没有说话,沉默着直勾勾地盯着她。 柳双娥被盯得有些发怵,只好解释道:“这是我为殿下的生辰备的贺礼。” “我的生辰在年前,还有四个月。”纪云宴并不吃这一套。 “殿下十六岁生辰,我是见不到了。等邵家事情解决,我便回乡养病。都城纸醉金迷,人声鼎沸,还是家乡更清净。” “为了躲我父皇吗?” “是,”柳双娥并不想瞒他,“若是无要紧事传召,等再回来,该是哥哥回朝时了。朝野上下一定欢欣鼓舞,那时我也十八岁了,干脆便选在这一年成婚。” 纪云宴没有回答,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逐渐垂落下来,到了腰间。 柳双娥以为他只是情绪低落,正要出声安慰,却察觉到那只手攀附上了自己的小臂。隔着衣衫透过来的温热一寸一寸地向下伸展,衣袖之间的摩挲声仿佛盖住了砰砰的心跳。 最后竟然包裹住了她的手。 纪云宴的手并不像寻常公子哥那般金贵,反而因日积月累的握笔,还有日复一日的骑射练习,掌心已有一层薄茧。 他的手掌粗糙,却十分有力量。自手腕握起,一点点向下,清晰地感受到她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的指尖很细,摸起来像是长得水嫩的葱段。 纪云宴的声音分明有些低沉:“今日是十五,抬头看看月亮吧。” 她没有抬头,只是说:“你在国子监一定要好好读书。秦家会一直与我有书信来往,你的近况,秦叔叔也会在信中告知我的。”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知明日的月色与今日相比如何。” “如果你想的话,那把剑可以用在邵远身上。明日你便可差玄成来我府上取。” “圆月的确是好看的。” “纪云宴,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包裹着她的那只手上的力气渐渐大了,他没有回答,而是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而揽住了柳双娥的腰。
第36章 诉情 “你……” 柳双娥心下一颤,想出声制止,可腰间的手一用力,把她整个人都往纪云宴怀里带去。那只手也没有松开,反而紧紧地换抱住她整个身体。 她下意识想推开,却无法动弹。 纪云宴比她略高半个头,她能准确地感觉到身前人的颤抖。他沉重又急促的呼吸声并不均匀,在微凉的夜色里带着温度,如热浪般喷在自己的耳朵上。 他问:“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点的情意吗?” 然而不等她回答,便又听见纪云宴的自言自语:“也罢,我们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感情用事只会对大局不利。” 他的气息热得柳双娥自脸颊红到耳垂,等腰上的力气渐渐小了,她才推开。 二人四目相对,柳双娥眼中满是镇定:“殿下失态了。” “是我的错。若来不及道别,那便在今日把该说的话说完,”纪云宴后退几步,保持着该有的距离,他眼眸低垂着望着她的衣袖,却总是忍不住沿着袖口一点点往上去,“路上小心。” 他并未再送柳双娥,而是看她进了珠镜殿的门被橘白搀扶进去后,才放心地离开。 夜深了,风灌着凉意,却无论如何也吹不清他糊涂的脑袋。 纪云宴何尝不知道,柳双娥之前对他每一个出格的举动,都是有意为之。他又怎会不知,她并非真心,只是以他的情意为更大的筹码,迫使自己答应这桩婚事,以避替身之命。 柳家,没有一个正常人。 即便柳双娥一朝封妃,那也是宠爱万千。以她的样貌才学,以之家世,若一朝产下皇子,封后指日可待。 陛下对之必然亲厚。 这将是柳家莫大的荣耀。 而柳安闲不要光耀门楣,一心给女儿择婿,还从这万万人选中,挑出了自己。冒巨大的险,只为促成二人婚配。 陛下凉薄,他不是不知。他日自己不幸被废,柳家势必受到牵连。 为女儿赌上整个柳族的未来。 柳安闲疯了。 可事情到如今的局面,他的动心在父女二人意料之内,那也要承担后果。 他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连拥抱都要如此拘束,甚至被柳双娥划入失态的范畴。 纪云宴的确答应过柳安闲,不会纠缠。 但他不想放手。 柳双娥这几年要回家乡,他拦不了。但这几年里,他可以借柳家的东风,好好发展自己的势力。 等自己羽翼丰满,柳双娥就走不了了。 他会抓住她,永远地圈在自己怀抱里。 - 珠镜殿。 淑妃借着怕黑的由头,死乞白赖地要与她同睡。 柳双娥给彼此拆掉了头上笨重的珠翠,今日一闹腾,二人相顾许久反而毫无睡意了,干脆取了披风来,坐在檐下。 “说吧,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淑妃望向她。 柳双娥说:“把太子钓上钩,可又没法遂他的心意与之相伴。今日突然觉得,我有些缺德。” “的确缺德,”淑妃附和道,“欺骗情窦初开的少年,可不缺德吗?” “还是趁着年纪还小,心意没那么烈,赶快另寻他人吧。这份爱,我实在是担不起。” 淑妃问:“你原本的打算中,我记得是没有出逃的?” “原本觉着,嫁了便嫁了,怎么算也是个皇后。他要娶别的女子登门入室我不掺和,只要不打搅我自个儿的日子便好。可在这都中越待越觉得险恶异常,谁知晓下一秒会不会掉了脑袋。” 淑妃笑道:“你们家这样,还怕保不住啊?” 她摇头,缓缓道:“邵家从前,威望更甚,可还不是落到今日之结局。” “可你们家是春山的母家。” “可姐姐已经死了,”她拢紧了身上的披风,神情凝重,“陛下对邵家此行,实在不妥。” 淑妃闻言轻笑一声。 这才几年,就要杀过命的臣子了。杀便罢了,可又顾着南方小世族的安定,不敢杀尽。不日便要放邵三归乡,给他们苟延残喘之机。 邵家对陛下必然心生怨恨。 这不是等着他们造反吗? 柳家在东边,秦家的势力只在矜城。放眼整个南方,又有哪个世家能与之抗衡? 柳双娥抬头,月亮已落了下去:“难。” 不知道陛下下一个,会对谁动手。 朝中人人自危,举步维艰。 “不说这个了,”淑妃唤北雁取了酒来,给自己斟满一杯,“既然睡不着,那便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酒浓烈的很,香得柳双娥也伸出手来取,却被淑妃轻拍了手背,对上她一双深沉的眼眸:“你有伤在身,不许喝。” 柳双娥只得哼哼唧唧地用杯盏接了温水来喝。 一杯下肚,淑妃已经有些坐不稳。手臂攀附在她的肩背,脸颊的绯红爬到了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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