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在,纪蒙尘也不好摆脸色,悻悻放下。 陆续又有不少人返回,猎物被一只只抬过来,上了各人的桌。 柳双娥坐在他身侧,问:“今日的头彩是陛下最宝贝的如意,那拿到头彩的条件是何?” “一只黑熊。” 如今是黑熊出没最频繁的季节,十数人共同对抗都不一定能射杀,遑论单枪匹马。 若那人真将黑熊制服,拿到彩头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正如此说着,林间传来一阵频繁的马蹄声。 最前头的侍卫纵马而来,远远地便大喊:“黑熊来了,陛下小心!” 猎物都是被驯服再放入树林的,放置黑熊时更是格外小心,特意比别的野兽更深些,却还是不巧被它逃出。 猎场离这边的宴席还有些距离,远远地隔着一道木栅栏。不少侍卫们皆守在栅栏前,亦有年轻郎君闻声赶来,各方都安静下来,恐出声引得黑熊动怒。 橘白取了谭美人赠予她的弓来,箭矢有倒钩,射在人身上拔出都要带许多肉来,用在黑熊身上,威力应当也不会小。 她用力拉开弓,趁着众人未动的时刻想要一发即中。箭矢即将离开时,目光穿过遥远的木栅栏,定在了纪云宴的缰绳上。 柳双娥不得不将箭矢射偏,打在了木栅栏上。 黑熊被木栅栏的声响吸引,往这一边来。 侍卫骑射不差,却也并不太好。黑熊被射中几箭,未伤及要害。身上的疼痛唤醒了愤怒,它大吼一声,伤了靠前的侍卫,也踩翻了栅栏。 柳双娥被纪蒙尘带着一路往后退,黑熊似乎知道箭矢来自何人之手,慢吞吞地朝这边走来。 顾不得有孕在身,她翻身上马,叮嘱橘白:“护好嫂嫂。” 这里只有她没学过骑射,其他人,无论是橘白还是纪蒙尘,技艺或好或坏,都比长公主更有自保能力。 好在马匹是被驯服过的,起先还有些难以驾驭,渐渐地便也熟练起来。 她握紧了缰绳,将黑熊往猎场的方向引。 驭马跃过断成几节的栅栏,谭美人给她留了行走的空地。 “朝它的头射。” 柳双娥点点头,目光望向了另一边的纪云宴。 他们三人形成三角,将黑熊包围住。 纪云宴点头示意,首先拉满长弓,射中了它的左眼。
第94章 银花 树林外的空地不大,又有好些人在,纪云宴并不能引着它在这里绕行。远处的女眷们手无缚鸡之力,他只好纵身将其往林子里引去。 柳双娥与谭美人分两侧走,紧随其后。 林子里树木繁多,稍有不慎箭矢便会射空。连射几箭都被树干挡住,前头纪云宴又要控制方向,回身射箭实在有些困难。 柳双娥加快速度,朝前方大喊:“往稀疏的地方跑!” 他们足够幸运,未过太久,纪云宴便灵巧地从倒塌的树木中穿过。黑熊看不清四周,只知循声而去,脑袋恰好卡住了两根树木中间的空隙,挣扎着想要爬起。 树干并不粗,未过多久便会被挣脱裂开,纪云宴找准了时机,手执两根箭矢,射进了它的鼻腔与口腔。 黑熊即刻失去了知觉。 “不知还会不会再醒来,先让人给它上了迷药罢。”柳双娥握紧缰绳,打算回头去找驯兽师来。 纪云宴惊呼道:“你的腿受伤了?” 方才神情紧绷,一直未能觉察。 现今放松下来,她才意识到身体异样的疼痛。 血渗透了衣裳,沿着腿一直往下流。 小腹疼痛难忍,她咬牙道:“我即刻去找太医。” - “有孕之人不得剧烈活动,好在娘娘身体健壮,方保下此胎,”周太医等人一直跟随车驾,出了要紧事也能及时一致,他叮嘱几句,“此次乃是不得为之,日后可要远离危险。” “是朕疏忽了。” 他认错十分迅速,态度诚恳,柳双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子这般大,他们三人追赶许久都未曾到深处,黑熊能走到树林边缘已是不宜,更何况是到空地上。 “寻常这事也不会发生,陛下无须自责。今日围猎,来往人员颇多,会不会是有人悄悄动了手脚?” “却有此理,”纪蒙尘点头,冷声朝宫人吩咐过去,却还是侧身,言语中含些落寞,“还是朕不好。” 他多年未有子嗣,自己这一胎,想来十分看重。 她在意这个孩子,却没有那么在意。 能平安生下来是幸运,即便最后无缘落地,也算是宿命。 “朕晚上本来打算带你去看烟花的,站在城墙上可比寻常院子里壮观得多。” 她笑着谢过:“陛下有这份心,臣妾已经知足了。” 她的身体不适合再颠簸回宫,依太医的嘱咐,先在行宫住上些日子,待好转之后再考虑回去。 纪蒙尘也没急着回去,而是留下来陪她在院子里看了场烟花。 烟花垂直向上升,划过空气的声音像极了鸾鸟的鸣叫。极致的绽放之后,花瓣一点点朝外扩去,下坠的同时,亮光也在逐渐变得微弱。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不知在街市上看是怎样一番情形。 她想起来,从前无论是在陵安,还是在月牙,每逢过节都会呼朋引伴到街市上去看打铁花。 柳双娥有些动容,却还是极力克制。 纪蒙尘回头看见她被烟花的亮光映衬得五颜六色的面容,问:“好看吗?” 白日受了惊的女眷们已经回家,不知她们又会在哪里观赏。 她点头,笑意不达眼底:“多谢陛下。” “朕走了,”盛大的烟花落幕,四周又归于寂静,纪蒙尘捏了捏她手心,“明日还要早朝。” 她笑着应过。 要进入仲春,晚上还是有些凉。 纪蒙尘的影子一点点淹没在黑暗中,终于消失不见。 “夜里凉,姑娘肯定还想在外头坐会儿。”橘白从屋里取来披风给她批上。 “多谢你了,”这件披风是初到月牙城时,堂嫂找了最时兴的料子给她贴身定制的。她低头,两根带子在手指的活动下打了个结,再抬头说话时,声音都哽咽,“橘白,我好想回家。” 橘白想出声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沙哑了。 她也很想回去。 她也想跟着柳双娥一起策马而行,看遍天下美景。 但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她们往后能去的最远的地方,只有城郊行宫。 橘白没说话,只是握着柳双娥的肩膀,失声痛哭。 “有时候我会想,要不要选一个机会,戒备不森严时,我完全可以单枪匹马地杀出去。可是我还有爹爹,还有堂哥,我还有那么多族人。” “姐姐被困在宫里,一定也是如此想的吧。我从前以为她在宫里过得很好,可陪侍后才发现,她也常枯坐一整天。” 身边侍奉过自己的宫人,远在宫外的亲人,全都是软肋。 她以为自己性情坚毅,一定可以度过漫漫长夜。可是才一年,无论平常找了多少乐趣打发光阴,宴会上看见尚未出嫁的少女,想起自己也曾如此快意,她便不能不伤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姑娘有了孩子,大人或许也将要回京,一家人待在一起,一定会比从前的日子要好的。”橘白用衣袖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后,又蹲下来用手帕给她擦。 柳双娥的眼泪还是一滴滴落下,她攥住眼前半湿的手帕,伸出手把橘白被泪水打湿而沾在下颌处的碎发,别在了她的而后。 橘白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终于张开双手抱住她。 这样的话,说出去她自己都不会信。 如果事情真如料想一般,发展得如此顺利,那柳春山又怎会产后自杀? 失去自由的滋味她尝到了,姑娘也尝到了。柳春山是皇后,失去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 地位越高,就越是战战兢兢。 苦日子还在后头。 橘白感觉到怀里的柳双娥身体颤抖,轻拍着姑娘的后背安抚。 “无论怎么样,姑娘一定要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 为家人活、为权力活都是假的,如云雾般易散。她从不说这些空话。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就算姑娘变成疯子,也还是姑娘。姑娘想要做什么都行,只要您高兴。” “对,”柳双娥目光熠熠,声音幽幽,“我还有要做的事,在事情完成之前,我不会死,我也不能死。”
第95章 冷宫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多,入夜却睡得不踏实。 她不认床,从前在行宫也一直宿在这张床,今日却莫名有些烦躁。 或许是行宫守备不严,听见窗外传来任何细小的声音,她都要心中一颤。 柳双娥不动声色地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匕首,有帷幔在眼前,她看不大清,耳朵却能灵敏地觉察到,不远处窗户发出的吱呀声。 有人进来了。 那人脚步很轻,却十分沉稳,借着月光依稀能辨认出是个男人。 做手脚的人在傍晚便被查出,是孟采女的亲人。她第一瞬也在怀疑,是不是孟氏的人又进来了。 男人一点点靠近,柳双娥亦躺在床上,悄悄地抽出了匕首。 脚步声停止,那人的目光隔着帷幔望过来,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熟睡。 柳双娥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均匀又平稳,对面顿了一下,侧身打算离开,却还是又转回来,伸手手挑起柔软精美的帷幔。 下一秒,她手上的匕首就抵在了男人的喉咙前。 “双娥,是我。” 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和五官,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就能认出到底是谁。 她收回了匕首,仰头问:“你怎么来了?” 帷幔自他的手掌一路向后滑过,纪云宴笼罩在柔软的纱布内,仿佛与外面的世界形成坚硬又易碎的屏障。 他坐下来取过刀鞘,缓慢地合上。 “陛下那边传了旨意,你不必回皇宫,快要入夏了,在行宫也好。” 纪云宴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庞,即便看不清神色,依稀能瞧见黑暗中她微微发亮的双眼,却还是感受柳双娥面部的轮廓。 她的脸是比从前要圆润一些。 柳双娥轻笑道:“这样你就一直可以偷偷溜进来见我吗?” “过不聊几个月,陛下就也要到行宫来。每一年都要在行宫住上一阵子,这里人少,规矩也不多,”他从怀中掏出今日新得的玉如意,摸着圆润又冰凉。纪云宴在掌心捂热了,才交到她的手中,“我今夜来此,是要给你此物。快到你的生辰,希望你能如这如意一般,事事顺心。” 如意,与发梳、玉佩一般,常被视作男女之间定情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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