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人耳目,接送雪棠的马车十分不起眼,狭小的车厢内,溢满了鹅梨帐中香的味道。 那味道是从雪棠身上散发出来的,香韵清甜,与她的性子十分相合。 清甜之气萦绕在鼻端,像一把无形的绳索,轻轻拉扯着傅修安的心田,傅修安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耳后却红了一大片。 沉稳如玉的君子此时此刻局促又不安,他甚至都不敢看雪棠的脸,匆匆把目光压到地上去。 目光所及是一块儿斑驳的地毯,地毯上垂着藕荷色缂丝衣角,一双小巧的藕丝云履从衣角处探出来,那鞋子干净极了,唯有足尖的位置沾了一块儿小小的污泥。 傅修安弯下腰,拿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把雪棠鞋尖的污泥擦拭干净。 雪棠面色一赧,忙把双脚缩到衣裙内,低声说道:“鞋子污浊,怎能劳世子擦拭?” 傅修安只道无碍,将沾了污泥的手帕折起来放到一侧,挺起腰杆坐直身体。他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自如一些,可如鼓的心跳声却彰示着他的悸动。 他的行为其实是有些孟浪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九公主得罪了去。傅修安懊恼不已,甚至连看一眼雪棠的勇气都没有了。 正在傅修安手足无措之际,马车外忽传来喧闹的叫卖声,他像是遇到了救命的菩萨,忙叫停马车,匆匆奔了下去。 马车外的风是和缓的,清爽的,半点旖旎之气都没有。傅修安在风中站了片刻,头脑方清醒过来。 他提步到小摊前买了一块儿如意糕,包上油纸捧到雪棠跟前:“胡家的如意糕是出了名的好吃,九公主不若尝一尝?” 雪棠是小孩儿心性,从来不把乱七八糟的小事儿放在心上,看到如意糕便把适才那小小的插曲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向傅修安道了谢,便接过如意糕小口小口吃了起来。街巷的小食虽没有宫内的精细,却别有一番风味,那种浓浓的层次感是御厨做不出来的。 雪棠眯着眼把整块儿如意糕吃完,而后笑眯眯看向傅修安,由衷的赞美:“这如意糕可真是好吃,世子有心了。” 看到雪棠甜美的笑靥,傅修安才敢确定她并没有责怪于他,悬浮的心这才落到实处。终于鼓足勇气,拿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那是一本古籍,其上记载着数十首已经失传的乐曲,放眼整个大英再找不出第二本,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雪棠喜欢音乐,看到那古籍喜不自胜,盈盈的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这古籍珍贵非常,世子是从哪里寻到的?” 傅修安为了寻到这本古籍,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极佳的邀功机会递到了嘴边,他却只会应一句:“机缘巧合之下寻到的,并未费什么力。” 傅修安在豫南极有名气,旁人口中的才子在雪棠面前倒成了笨嘴拙舌的闷葫芦。 雪棠又不蠢,自然知晓傅修安没有说实话,她明白投桃报李的道理,断不会白白接受傅修安的厚礼。 可惜,她似乎没有带着可以用作回礼的物件,雪棠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搜寻一遍,最终落在了腰间的荷包上。那荷包不值什么,下面的玉坠却千金难寻。 雪棠当即便把荷包解下来送给了傅修安:“这荷包虽不是我绣的,上面的络子却是我亲手打的,还望世子不要嫌弃。” 她存的是礼尚往来的心,他却领悟到了不一样的意味。 傅修安匆匆接过雪棠递出来的荷包,万分珍重地收了起来。 他原有很多话想对雪棠叙说,但健谈的口齿一遇到心上人就笨拙起来,吞吞吐吐总不得章法。转眼间马车就穿过闹市行到了御花园角门,便是傅修安有千言万语,也没了诉说的机会。 他径先跳下马车,伸手托住雪棠的小臂将她扶到地面,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抹藕荷色倩影旋进角门直至不见。 “九公主于巳时三刻到达明月楼,在二楼的包厢和谢贵妃说了半个时辰话,而后由傅世子送往皇宫。” “经过铜雀街的时候傅世子下车给公主买了一块儿如意糕,公主甚喜欢。到了宫门口,九公主手中多了一本乐谱古籍,腰间却少了一只荷包。” 十一把探子探得的消息一五一十报告给雪棠,不添油加醋,也绝不略过任何一个细节。 沈离神色未变,指尖在御案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 他少不更事的妹妹长大了呢!像一只鸟,一门心思想要往外面飞。 他看向十一,低声吩咐:“把御花园的守卫调到虎园,另换一批可靠的御林军看守,没有朕的旨意,便是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吩咐完,沈离便叫了御撵向长乐宫行去。 御驾来得猝不及防,宫人未来得及通报,就眼睁睁看着沈离进了雪棠的寝屋。 雪棠喜欢鲜嫩的颜色,寝屋内色调十分明快,临窗的地方置着一张茶榻,茶榻上靠着五颜六色的软枕,雪棠最喜欢倚在茶榻上弹琵琶。 绕过茶榻进入内室便能看到雪棠的拔步床,雪棠正趴在床上看乐谱,一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握着书籍,读得津津有味,套着绫袜的脚丫子高高翘着,调皮的晃来晃去。 沈离的目光在雪棠晃来晃去的脚丫子上凝了片刻,而后才移到她满含笑意的脸颊上。 “妹妹在看什么书,怎得这样高兴?”也不知是那书令她喜悦,还是送书的人令她喜悦。 雪棠这才发现床边多了一个人,虽说皇兄不是外人,她也不好懒懒散散与皇兄说话。 她忙坐直身体,将双脚缩到裙摆内,仰头和沈离说话:“皇兄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沈离眸光暗了暗,伸手将衣角抚平,极自然的坐到床头,低声对雪棠道:“大约是妹妹读书太用心了。” 沈离把话题转到书籍上,雪棠才想起他适才问了她在读什么书,便开口回答:“我在研读前朝大家留下的乐谱。” “哦?妹妹读得这样投入,想必那乐谱定是不同凡响。”沈离一边说话,一边从雪棠手中抽出了那古籍。 放眼整个皇宫也找不出这样的孤本,雪棠唯恐沈离发现端倪,一颗心咚咚直跳,简直要从嗓子眼跃出来。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离,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沈离慢条斯理翻看乐谱,约莫看了一刻钟才把乐谱放下,转而看向雪棠:“我甚喜欢这乐谱,不知妹妹能否割爱?” 凭沈离对雪棠的恩情,莫说只是讨一本古籍,便是讨再重要的东西,雪棠也应倾囊相送。 可那古籍毕竟是傅修安送给她的,她又如何能拂了傅修安的好意转而赠给皇兄? 雪棠是个有原则的姑娘,不做没原则的事。她纠结片刻,对沈离道:“我的书房有上千本乐谱,皇兄尽可去挑,只这一本我还未看完,实在不好赠给皇兄。” 虽事出有因,雪棠到底觉得对不住沈离,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打量沈离的神色。 一向和煦温雅的皇兄难得的沉了脸,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妹妹竟连一本乐谱都舍不得赠与皇兄吗?” 他神情郁郁的,透出了浓浓的失落。 雪棠于心不忍,可又不敢拿着这本古籍冒险,万一这古籍被有心人认出来,顺藤摸瓜查到豫南,又牵扯出母妃可该如何是好? 皇兄是顶顶重要的,可事关母妃的性命,断不能出半点差错。 雪棠硬着头皮又摇了一次头。 起初沈离只是佯装恼怒,被雪棠接连拒绝了两次以后,心里倒真的涌起了一股燥郁。 他将乐谱递还给雪棠,低声道:“妹妹既不愿相赠,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雪棠愧疚难当,伸手拽住沈离的衣角轻轻扯了一下,讨好道:“我给皇兄做荷花酥吧,我……” 话音还未落下便被沈离打断:“朕今日不想吃荷花酥。” 沈离将衣角从雪棠手中抽出来,轻轻把她的柔荑握在手心,慢悠悠问道:“眼见着便到了十日之期,若是毒发,妹妹打算怎么做?” 中了情丝绕时的情形浮现在脑海中,雪棠莹润的小脸当即便变成了粉色。她面红耳赤,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她甚至不好意思再和沈离对视,匆匆低下头,把目光投到绒绒的地毯上。 其实雪棠并非没有思考过病发后该如何是好,可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便将整个问题搁置了。 第一次是她神志不清才拉着皇兄做了没羞没臊的事情,现下既知晓了毒发的时间就断不能再与皇兄做出有违纲常的事情。 可除了皇兄她又能找谁呢,难道真的要随便找一个侍卫与之敦伦?被情丝绕折磨时她或许会生出这样荒谬的念头,可清醒时的她,绝不会允许自己与一个陌生人肌肤相亲。 雪棠越琢磨越纠结,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天人交战之际,沈离慢吞吞凑到雪棠耳边:“妹妹无需忧虑,到时候皇兄自会为你解忧。”
第24章 宣平候温和却不温吞, 翌日朝会便向沈离上了折子,意欲为世子求娶安宁公主。 此举在沈离意料之中,沈离倒是半点都不惊讶, 他温声说道:“安宁是朕最疼爱的妹妹,她的亲事需她亲自点头才可作数。待朕问过安宁的意思,再行回复。” 沈离一如往日那般和煦, 眸中却闪着精亮的光,他睇着傅仪,将傅仪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 果不其然,傅仪听到他的回答后,微不可见的舒了一口气。 唇角微弯,沈离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他的阿棠可真过分,他疼她爱她, 对她百依百顺,她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一心想要飞到外面去。 宫内寂寥,时光漫长又无味,阿棠是天上的皎月, 是他唯一的光,他又如何能放她离去? 他舍不得伤害阿棠, 却不会对旁人心慈手软! 下朝后,沈离连早膳都未用,便去了长乐宫。他倒要看看他的妹妹是否真的如他想象中那样铁石心肠。 “妹妹。”沈离携着雪棠坐到临窗的茶榻上,单刀直入,“早朝时宣平候上了一道折子, 欲让世子尚主, 我没有回复,想着先来问一问你的意思。” 自知晓谢华莹还活着以后, 雪棠无时无刻不想到谢华莹身边去,现下眼见着要美梦成真了,她反倒踟蹰起来。 豫南距京都千里之遥,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皇兄重逢,可若是不去豫南,又要和母妃长久分离,母妃视她如生命,又如何能忍受得了与她两地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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