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算着库房里的银物,那些钱太少太少,只够他带小公主夜游十次。 班哥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渴望银钱。就连他为郁婆买药求鞭时,都没有这么渴求过。 “今夜我们花了多少银子呀?”宝鸾忽然问。 班哥道:“没多少。”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决不能出现今晚这种因为银钱不够让她扫兴的状况。 宝鸾打听不出来,心里草草一算有个大致数目:“等回宫后我还给你。” 话音落,班哥眸色阴鸷,声音低沉:“还我?你为何要还我?你将我当外人?” 宝鸾吓一跳,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神情,幽冷森然,古怪诡谲,她以为是光影晃花了眼睛,定睛细看,被风吹荡的灯光重新打在班哥额间,眨眼间的功夫,那道秀远眉宇又透出她熟悉的温雅从容。 “你再提这话,我就生气了。”他温柔道。 宝鸾解释:“你与人交游往来样样都要用钱……” 不等说完,他脸上迸出惊喜雀跃,笑意似涟漪般夸大,一掌牢牢握紧她的小手,道:“原来你是为我着想。” “对啊。”她当然替他着想啦! “小傻瓜,这些事无需你操心。”他下意识抓着她的手递到唇边,在吻下去之前及时清醒,深深呼一口气,艰难放回去,道:“若叫你替我忧心,我就真成了天底下最没用的人。” 宝鸾最怕他说这种自怨自艾的话:“好了好了,我再也不提那话。” 她本就是体谅他才那样说,要知道,她和其他人一同游玩时,从不操心自己花了多少钱。也就是他,她才忍不住多问一句。 宝鸾返回一家光顾过的铺子,借了纸墨在纸灯笼上画了几笔。 三个灯笼,分明画了小人像和名字。 她将其中一个递给班哥,自己提另外两个。 班哥看清自己手上灯笼的画和字,是他的画像和名字。他心里暖洋洋,像吃了蜜一般甜,眼神更加迷离,以至于没有在意她手里另两个灯笼。 班哥不想结束今晚的美好,他小心翼翼提议:“没了银钱玩乐,我带你看夜景好不好?” “好,去哪看夜景?” “去高处。” “可是这里没有高楼。” “那就去高墙上。” …… 寂静的长巷,粉白的垣墙之上,少年少女坐在墙头,身后是黑夜皓月,春风拂过,扬起墙下几树桃花落英缤纷。 少女的翘头履从石榴裙下露出翠绿两点,两条腿儿愉快地晃啊晃,她仰头赏月,只觉今夜清风明月世事静美。 “小善,你真美。”班哥呢喃。 “我以后会更美的。”她没羞没躁地说。 “我知道,无论何时,你永远都是世间最美的那个。” “嗯。”她心里忽然胀胀的,被一种奇怪的情愫充盈,比愉悦多一分灼热,比放松多一分紧张。她不知该如何排遣,只好贴着班哥的衣袖蹭了蹭。 忽然墙下有人靠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李小善,你教我一顿好找!” 宝鸾看清那个从夜影中走出的人,英俊的面庞恼羞成怒,似乎要吃人一般。 宝鸾道:“是你自己要离开,难不成我还得在原地等你吗?” 齐邈之伸手就要拽宝鸾晃动的脚:“我的灯笼呢?” 宝鸾缩了缩腿,指着地上的灯笼:“在那,我没忘,写了你名字的那个就是你的。” 齐邈之暂时放过她,走到树下提起灯笼一看,上面一个张牙舞爪的小人,后面一句话——无错无错王八蛋。
第50章 🔒威严 齐邈之咬牙切齿抽出腰间佩剑就要将灯笼劈碎,剑在手里握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劈下去。 直到宝鸾和班哥从墙头跳下,齐邈之的灯笼仍是完好无缺提在手中。 班哥皮笑肉不笑:“齐郎怎么寻来了?” 齐邈之皱眉瞥一眼班哥。 要不是这个人横插一脚,今晚陪着小善夜游的人就是他。哪怕小善再怎么和他吵,他们最终都会和好,他们会吵吵闹闹一路游乐,而不是现在这样,他被气走后,她连寻他都不曾,直接和另一个人去游乐。 他眉间蹙得更深。现在是班哥,以后会是谁? 她渐渐地长大了,身边的人更多了,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出现在她身边,或许终有一天,她会不再记得齐无错是谁。 齐邈之握紧灯柄,灯纸上张牙舞爪的小人栩栩如生十分传神。他苦涩地慰藉自己,这灯笼挺好看的,更何况她也没有骂错,他确实是个王八蛋。 “我怕有人骄奢贪玩连累我,所以寻来了。”齐邈之冷着脸,转眸盯向宝鸾:“毕竟一个被好色之徒围堵都不知道挥鞭抽打需要旁人来救的人,她太容易上当受骗了。” 宝鸾涨红脸:“什么好色之徒,那些都是世家才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有你说的那么粗俗。” 班哥眼中厉色闪过,问:“小善何时被人围堵?” 宝鸾只好将今天崔府游宴后被世家郎君们围堵得无法行进的事说出来。 班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沉下去。 宝鸾的美,足以让人第一眼见她就爱上她,若能同她往来知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初见的爱慕则会转为无法自拔的深爱。她美得温柔又高贵,天真又灵动,世间所有形容美的词都不足以描述她千分之一,有时候他看着她,偶尔会害怕,害怕她真是仙子精灵变的,稍不留神就会回到天上去。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人爱慕? 她尚未及笄,便已有这么多郎君追求,等她及笄后,岂不全长安的人都会同他抢她? 不,不行。 班哥白皙的手背青筋条条凸起,忽然他察觉到齐邈之投来的目光,这道目光充满深意,像是试探。 齐邈之:“也不知道小善以后会尚个什么样的驸马,就她这眼光,指不定相个歪瓜裂枣,你说是吧,六郎?” 班哥瞬息松开拳头,面上扬起和善笑容,摸了摸宝鸾的额头,道:“只要是小善选的,那肯定是最好的。” 齐邈之盯着班哥看了半晌,看不出什么,冷哼一声,抓起宝鸾的手,露出恶狠狠的神情:“总之以后你选驸马,不管选谁,都得先过我这关,我觉得好,你才能嫁。” 宝鸾本来还为自己在灯笼上描画骂齐邈之存了几分忐忑愧疚之心,她都想主动与他和好了,结果他阴阳怪气地损她,现在又霸道蛮横地表示要插手她的婚嫁之事,她不想和好了。 她踩他,踩一脚不够,准备踩得他靴面上全是脚印。 齐邈之也不躲。 班哥拉住宝鸾,柔声劝:“齐郎一路寻来已是筋疲力尽,他一时关心则乱,所以才说那样的话,你若生气,便拿我撒气吧。” 说完,将她两只拳头握住往自己胸膛上捶。 宝鸾垂下手,自是不肯打班哥。 “以后是我尚驸马,又不是你尚驸马,作甚要过你这关?”宝鸾撅嘴,如雪般白净的小脸比月光更皎洁,跳起来狠狠一个爆栗出其不意弹在齐邈之额上:“再说了,我还不想嫁人呢,等我玩够了,我才会让阿耶和太子阿兄为我招驸马。” 她牵过班哥拔腿就跑,生怕齐邈之追上来算账,忙不迭让班哥抱她飞檐走壁:“快点快点,别让齐无错抓住我。” 齐邈之抬脚追出两步停下,他站在桃花树下,定定地看少女的背影越走越远。 她飞扬的裙摆在风中如鹤托云,清脆的笑声洋洋得意,从人怀中探出一个脑袋,似在冲他扮鬼脸。 许久,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夜空,可他仍觉她的声音犹在耳畔—— “齐无错,你抓不住我啦!” 齐邈之嘴角一抹苦涩的笑意,缓步背过身。 他哪抓得住她,他连伸手抓她都不敢啊。 齐邈之自嘲地摇摇头,抱着怀中两文钱的灯笼,独自走进长夜。 …… 上巳节疯玩一夜后,宝鸾在拾翠殿养精蓄锐整整三天没出过殿门。 她的脚实在太酸疼了。 傅姆替她揉脚,心疼道:“怎地不知雇马车呢,作甚自己走?殿下金枝玉叶,为何要给自己找罪受?” 宝鸾嘟嚷:“当时高兴嘛,半点都不觉得累。” 傅姆怨道:“没有马车,叫人抱一抱也好,不然何至于累成这样?” 宝鸾道:“有抱,回来的时候六兄抱着的。” 傅姆一愣,立刻道:“公主怎能让六殿下抱?” 宝鸾眨眨眼:“为何不能让他抱?他力气大,抱我毫不费力,我轻得很,又没有累着他。” 傅姆正色劝:“公主,您又忘了?您已经长大,不是小孩子了,言行举止……” 不等傅姆说完,宝鸾捂住她嘴,往她怀里撒娇:“好啦姆姆,我知道了,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大孩子。” 傅姆拿她没办法,无奈叹气:“公主……” 宝鸾搂住傅姆,百无聊赖地说:“当夜就我和六兄以及齐无错在,不让六兄抱我回来,难道让齐无错抱吗?” 傅姆瞠目:“那就更不行了!” “既然不能让齐无错抱,那就只能让六兄抱咯。” 傅姆语噎,半天勉强吐出一句话:“那下次不要让六殿下抱了。” 宝鸾细眉微皱。 她是公主,莫说现在不懂男女之爱,就算以后知晓世事,她要和谁亲近,也是她自己的事,无人能够指手画脚。 其他几位兄长能抱她,那么班哥也能。 只是抱抱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又没有像玉城公主以及其他几个姑姑那样大肆搜罗美男子享乐。 “姆姆,我年纪虽小,却是永安宫中礼数最周全的人,我已学完公主要学的所有课识,几位师傅也挑不出我半点错。姆姆为我好,我心中感激,但有些事我心中自有定数,姆姆不必再提。” 傅姆第一次听宝鸾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说话,不由骇一跳。 她重新打量眼前伺候了十几年的小公主,小公主已从她的怀中直起身,面若芙蓉的容色未施粉黛,细嫩透白的肌肤如凝脂般光滑,坐姿慵懒,两只脚仍被她抱在怀里伺候。 成长期的少女一天一个样,每个月都生出新的变化,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不经意间又舒展盛放几片花瓣。傅姆惊讶地发现,公主眉眼间的青涩已经消失全无,虽然仍是天真懵懂,但却多出一份陌生的威严。 公主黑亮晶莹的眸子,依旧温柔似水,可秋水似乎转瞬就会翻作海浪。仿佛天生就知道该如何征服人,这份威严与生俱来,隆重典雅,伴随破土而出的花种一点点展示人前。 傅姆暗自懊恼,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舒坦,公主敬爱她,她却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先有公主,才有公主傅姆。 是她逾越,竟敢妄图左右公主的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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