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敏有些失望:“那天您进城,那几个女官骑在马上,看着可威风了,竟连炮仗都没得玩。” 宝鸾道:“她们没有炮仗玩,可你有呀。” 指间勾出翻绳,一个吊桥递给惠敏解:“不必做女官,我也给你买炮仗。今年的炮仗卖完了,不然我还能买到更多好的。等冬月的时候,我让人去浏阳去醴陵买,买上十几车,从冬月一直放到正月,定能玩个够。” 惠敏痴痴笑,好似已经飞到十个月后天天放炮仗,呆得连翻绳都不会解。 宝鸾点她眉心:“哎呀,这里有个傻子。” 放下翻绳,携过惠敏手往檐下去,对春柳道:“这几个人怎么还不来?早些来,我也好早些将这个傻子变回来,快快催去,我和县君等着放炮仗。” 惠敏点头附和:“对啊对啊,等着放炮仗。” 四个陪侍,先后到达公主府外的长街。前面三个,互相认识,娘家都是陇右喊得出名号的人家,夫家也是陇右有名的人家。 三个陪侍约好一同入府,在长街碰头后,一起往公主府去。 宝鸾和惠敏为了放炮仗,迫不及待等在檐下。 三个陪侍远远望见公主和县君的身影,心花怒放:公主看重,竟在檐下出迎。 以宝鸾的身份,她坐着等就行,今天立在檐下,陪侍夫人们无法不高兴。脸上神情全都郑重起来,来之前担心被公主看轻的心思收起来,到宝鸾面前行礼,恭顺有加。 三个陪侍夫人,虽说是夫人,但成亲不过一两年,最小的和宝鸾同龄,最大也就十八岁。再怎么拘谨,也只是些天性未泯的女郎。严肃话不过三句,开始说说笑笑。 “有炮仗放?什么样的炮仗?”这是小郑夫人,和宝鸾同龄的那个,丈夫和荥阳郑氏同宗。 “去年钱娘子从扬州带回来的炮仗好玩,公主的炮仗也是从扬州买的吗?”这是金夫人,她的父亲是陇右的二把手。 “管它哪里买回来的,放放不就知道了吗?我爱看人玩,但我自己不敢玩,金夫人,我的那份你替我放好了。”这是钱夫人,娘家是陇右大族,当年足以和元家争锋。 惠敏悄悄站到宝鸾身后,踮着脚凑到她耳旁问:“公主,她们也要玩,炮仗够玩吗?” 宝鸾让她放心:“给你备的那份不拿出来,等她们走了,我们再放你的。” 惠敏喜欢得浑身发痒,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像是一只小猫贴着宝鸾笑。 炮仗放完一轮,第四个陪侍杨夫人姗姗来迟。 这位杨夫人,随夫至陇右上任,才来两个月,丈夫是个正五品上的官,在粮道上当差,管军营运粮的事。杨夫人娘家不详,夫家不上不下,初到陇右,按理,她应该积极和丈夫同僚的夫人或上官夫人们往来,却总是闭门不出。 三个陪侍夫人们对杨夫人的清高有所耳闻,之前是当笑话听,因为她们不可能有交集,听听也就算了。杨夫人的身份,够不上三个陪侍夫人们中的任何一个。 今天,这位杨夫人,却以公主陪侍的身份出现。三位夫人大受打击。 钱夫人最先发难,对着请罪来迟的杨夫人说:“你是不是走错了?这是公主府。” 金夫人笑道:“我们陪公主放炮仗,你来得正好,快将这里扫一扫。” 小郑夫人话说得最委婉:“后面还有一位杨夫人吗?” 杨夫人面色难堪,脸上涨得越红,腰杆挺得越直。她不理会三位夫人,在宝鸾面前再次行礼请罪,声音微微颤抖:“妾来的路上突发意外,并非故意晚到,请公主见谅。” 这位杨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宝鸾曾有过几面之缘的明婉县君。 宝鸾从惊愣中回过神,连忙道:“不要紧,路上出了何事?是被人冲撞了吗?” 杨夫人眼里闪过一抹窘迫,磕磕巴巴道:“没有什么事,谢公主关心。” 春柳附过去,轻声告诉宝鸾:“杨夫人乘坐的马车中途坏了车轮子,只能步行前来。” 宝鸾扫睨杨夫人的罗裙,裙边和鞋头沾满雪和泥土,湿了大半。她小声问:“是否有人蓄意破坏?” 春柳道:“奴让人查看过了,是那车太破旧,平时也没有精心打理,所以才会有此一遭。” 宝鸾吩咐:“待会用我的马车送她回去。先带她下去换身干净衣裙,让厨房送碗姜茶。” 杨夫人走后,钱夫人和金夫人叽叽喳喳在宝鸾耳边抱怨,请她换掉杨夫人另选陪侍。小郑夫人对公主府的点心比对杨夫人更感兴趣,嘴里不停吃,对于杨夫人是否陪侍不太感兴趣。 从杨夫人出现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惠敏突然大声道:“又不是你们的陪侍,她身份够不够,公主说了算。” 钱夫人和金夫人委屈起来,刷刷看向宝鸾,希望她主持公道。 宝鸾笑着说:“既送了来,没有只换一人的理。” 两位夫人噤声,假装从小郑夫人手里抢点心,再也不提换人的事。 惠敏摔了炮仗,牵宝鸾到一旁说话:“她们都不好。”想到杨夫人,唉声叹气。 对于差点成为自己嫂子的杨夫人,惠敏不喜欢她,嫌她和自己争宠,还没正式定亲就将郡公府的好东西揽了去。今天在这里看到她,惠敏和宝鸾一样惊讶,除了惊讶,还有一丝愧疚。 昔日和自己同等身份的人,最后却落得如此境遇。罪臣之女,难怪不敢对人说娘家。 “管粮道的官,那是什么官?算得上官吗?”惠敏将杨夫人的丈夫和自己哥哥比,不得不惋惜:“要是江南郡公府没出事,她嫁了我哥哥,就是陇右的女主人。” 两家有意联姻的事,惠敏没对外人说过,今天看到杨夫人,实在憋不住,对宝鸾说完,又求她。 “公主,我知道她曾经冲撞过您,她看着聪明有几分才华,其实是个拎不清的傻瓜蛋,您要罚她骂她,能不能私底下处置?她这个人最要面子,要是被您当众责罚,也许会想不开。” 宝鸾更加喜欢惠敏了:“我只知道杨夫人,不知道明婉县君。杨夫人无过,我为何罚她骂她?” 惠敏忍不住雀跃地晃晃宝鸾衣袖:“公主,我就知道您不会和她计较,您是仙女,仙女怎会和凡人计较呢?是我狭隘了。” 宝鸾心旷神怡,摸摸惠敏脑袋:“走吧,我们继续放炮仗去。” 三个陪侍夫人待了一个时辰,宝鸾将杨夫人留下来。 没有外人在,杨夫人挺直的身板瞬间弯下去。她哭求宝鸾不要赶她走,发誓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 说起江南的事,杨夫人泣不成声:“……我还算好的,至少家里其他人没有发罪,父亲活着,我也顺利出嫁了。同和我最要好的那个女郎,她的家人全死在流放途中,她被发配军中,听说成了营妓……” “不要说了。”惠敏阻止,踮脚捂住宝鸾耳朵,皱眉道:“怎能对公主说这些?营……反正不能说。” 杨夫人眼泪闪闪:“不是你问的吗?” 宝鸾轻轻推开惠敏的手,表示不要紧:“没什么我不能听的,宫里教坊有宫妓,各地官府有官妓,营妓从属官妓,在我看来都一样,全是些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杨夫人哭一声,打嗝道:“比私妓还不如,私妓尚能赎身,我的发小进了乐营,往后一生都只能是贱籍。” 宝鸾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女郎难过,不知道她熬不熬住? 同样是从天摔倒地的命运,别人是发配军中,她却还能在公主府里锦衣玉食。宝鸾不由自主脸羞。这世上不幸的人这么多,她是最没资格自怨自艾的那个。 宝鸾再次抬眼看杨夫人,眼里全是同情:“差一点,你就不能到我跟前来。” 杨夫人一僵,止住的眼泪重新落下,放声痛哭,哭到最后,嗓子都哭哑。 走的时候,宝鸾赠杨夫人一千两银子,作为她在陇右的安家费。杨夫人不肯白要,非要写下借条。 惠敏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向宝鸾借一百两,转赠杨夫人,杨夫人同样写下借条。 怀揣着一千一百两,杨夫人走出公主府。坐在公主备的华车里,她不知不觉又落了泪。 从长安回江南,目睹那些惨剧,历经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后,这是杨夫人第一次得到别人毫无目的的关心。 似有千斤重,她佝偻背脊,脸贴到装银票的匣子上,既感动又羞愧。 感动是因为得到公主和惠敏的相助。 愧疚是因为她今天的哭诉不完全是发自真心。 就算惠敏不相问,她也会想尽办法在公主面前提起回江南后的辛酸遭遇。有人吩咐她说,她不得不说。 杨夫人为自己开脱:我的话没有一句假话,全是如实相告,算不得欺骗公主。 至于为何让她对公主说那些话,而且还要说得越凄惨越好,杨夫人想不明白。 她开导自己:权当是让公主长长见识,体会一下世间炎凉百态吧。
第87章 🔒一更 年后第一仗,年轻的单将军再次向众人展示他的骁勇善战用兵如神。 有人打赌,赌单峦最迟今年年底就能升至上将军。上将军是三品,武威郡公帐下有几十个上将军,班哥从长安带出来的几个亲兵,就是上将军。 种田汉参军,能想到的最好的品阶是上将军,这是他们努力杀敌能够奋斗到的。赌小单将军晋升上将军,是底层军士们对他的肯定,是最真挚的祝福。 单峦小将军出类拔萃,自然有人争抢。 田将军多次示好,有意从孟凡孟将军这撬墙角。无奈小单将军与他没有交情,平时也没什么往来的机会,田将军只能锲而不舍,邀人吃酒。 陇右西北大军,军权虽握在武威郡公手里,但一直觊觎军权的人大有人在。军中,不全是郡公的人。 田将军,就不是郡公的人。他是皇后的人,准确来说,是皇后心腹的手底人的手底人。 田将军对自己打仗的能力有自知之明,本想投机取巧,弄出点事来,结果在西北军中待了五年,半点事都没搅起来。郡公帐下筑得铁桶一般,让人无从下手。 田将军做不成搅屎棍,只好另寻他法。招纳单峦这样的将才为自己所用,是田将军意图扩大势力的第一步。 田将军选在军营旁边小镇的酒肆里款待他的客人。 按官阶来说,田将军知道自己是小单将军上锋的上锋。小单将军多次拒绝他,但不能总是拒绝。田将军笃定,这次小单将军肯定会答应。 果然,小单将军应邀了。 一桌二十两的席面,镇里能找出的最好酒菜尽在桌上。琵琶女在席前唱江南春,舞姬扭着曼妙的身姿,脚踏铜铃似蛇般舞动。 田将军举一爵烧春,略带醉意地打量小单将军:“你小子,长得跟白鸡蛋似的,怎么打起仗来跟阎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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