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雀做不到赔笑贴上去,百无聊赖地站着发愣,轻抚毛茸茸的猫头,盼着马球会早点结束。 她神思不由自主飘飞,漫无目的地四处打转,良久才发现头顶传来轻缓的呼吸。 林知雀迟钝地回过神,蓦然仰起脑袋,恰好与裴言渊四目相对。 不知何时,他悄无声息地站在身侧,幽深眸光中浮现几丝笑意,半倚着围栏,双臂闲散环于身前,余光从上至下俯视着她。 “二公子,你......你怎么在这儿?” 林知雀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茫然地眨巴着杏眸,磕磕巴巴地问道。 她下意识扫一眼席间的夫人小姐,生怕被她们看见这一幕,引起难以解释的误会。 或者说,不是引起误会,而是加深误会。 身为侯爷的未婚妻,无论旁人认可与否,她都应该洁身自好,端庄自持,不能做出有损名节与清白之事。 今日裴言渊明目张胆接近,还当众唤她闺名,为了她赢得暹罗猫...... 任凭是谁,哪怕瞎了眼,都不可能完全不怀疑。 幸好这些都是他一人所为,说成是执意如此也不为过,她没有躲闪和拒绝的余地,除了顺从别无选择。 正因如此,她只要不迎合裴言渊,流言终究只能是流言,没有任何铁证,且大多冲着他来的。 但是,现在他们单独相见,身边没有侍从,还刻意远离席间。 落在众人眼里,这不是在眼皮子底下私会,又能是什么? 林知雀脊背一凉,想到此事的后果,额角渗出冷汗,满脸皆是无辜冤枉。 她连忙惊惧地跳开,硬生生拉开好几步远,抚摸煤球的速度不自觉加快,心虚地错开目光,仿佛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然而,听到她的质问,裴言渊眼底闪过一瞬不悦,云淡风轻地迈开步子,幽幽道: “莺莺能在这儿,为何我不能?” 说着,他一步步朝她逼近,修长高大的身形投下阴翳,将她娇小身躯笼罩在内,没有半分逃脱的余地。 裴言渊感受到周围的视线,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心底却愈发不甘。 他迫切地往前几步,随后身形一转,不容抗拒地将她堵在围栏上,断绝一切退路。 二人仅有一步之遥,远远看去身影交叠,好似亲密地相依相偎,贴着脸颊说悄悄话。 看向他们的目光越来越多,林知雀急得呼吸短促,咬紧唇瓣左顾右盼,埋下头不敢面对,恳求地朝他使眼色。 裴言渊始终盯着她的面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依然没有停下,缓缓俯下身去,几乎把她抵在围栏上。 她越是逃避躲闪,他便越是烦躁郁闷,压抑心底的妄念翻涌作祟,一点点冲击着薄弱的底线与束缚。 今时不同往日,他能在马球场上策马奔腾,能公然对抗兄长,能成为万众瞩目,摆脱囚于废院的烙印。 唯一不能的,是光明正大亲近她,名正言顺拥有她。 每当看到她的犹豫和抗拒,还有旁人的质疑与探究,他心底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只想彻底摧毁所有禁锢,涌上无法抑制的冲动与执念。 他想看清她的心意,想当着众人的面,毫无顾忌地拥她入怀,想采撷柔润樱唇,尝尽其中香甜。 可仅有的一丝理智,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如同悬崖勒马,在最后一刻截住他的疯狂与失控。 裴言渊气息凝滞,不忿地阖上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所有念头压下去。 他不在乎流言蜚语,不在乎伦理规矩,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她做不到。 最起码,目前莺莺住在侯府后院,人情复杂凉薄,任何出格之事于她而言,都是致命的伤害。 既然不能将她据为己有,他就不该让她身处险境,为他的贪念承受后果。 毕竟,自始至终,是他一厢情愿。 她从未说过喜欢他,更没承认过,有过哪怕一点点真心的爱慕。 不如等到以后,一切尘埃落定,再加倍地索取和补偿。 思及此,裴言渊缓缓吐息,幽若深潭的双眸恢复清明,不情愿地从她身前让开,妥协般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林知雀如获大释,抚着心口舒气,紧紧抱着怀中的煤球,缩起来的肩膀舒展不少。 她不明白,为何裴言渊会突然靠近,眼尾泛上微红,像是要把她一口吞下去; 后来又莫名其妙松手,好似找到了充分的理由,给所有隐忍都赋予别样的意义。 但她大抵猜得出来,这家伙对她的退缩和逃避甚是反感,情急之下什么都做得出来。 只不过,她这回运气好,裴言渊终究忍住了。 林知雀褐色眼珠转悠一圈,目测二人间只相距一个小臂,稍不留神就会碰到。 她踌躇不决,还想往旁边挪几步,但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识相地定在原地。 谁知道这家伙想些什么,万一她轻举妄动,他一时冲动,做出些意料之外的事,可如何是好? 况且......林知雀掂量着怀中敦实可爱的小猫,不禁绽开笑颜,蹭了蹭煤球浑圆的脑壳。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猫儿是他赢来的,说到底是她欠了人情,总要多担待些,不能指手画脚。 林知雀似乎找到了借口,心安理得地没有动弹,低下头专心逗弄煤球,刻意不去看裴言渊。 二人默契地保持这段距离,往前几步离开围栏,并肩站在一起。 谁也没有僭越,许久相对无言,只是他看着她,她看着猫。 尽管此情此景很是温馨,却不免无聊乏味,看好戏的众人找不着乐子,自然兴致缺缺地看向别处。 感觉到身上的目光减少,林知雀解脱般松懈下来,脊梁终于没那么僵硬,耸起的肩膀慢慢放下,打算等到无人在意时,故作闲逛地溜走。 然而,不论她等了多久,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看。 那些目光并不显眼,抬眸看去,多半寻不到在何处; 却又格外热切,低头时直射在他们身上,如同扎人的芒刺,实在难以忽视。 林知雀忍无可忍,猝不及防抬起头,迅疾扫视一周,刚好撞上来不及收回的目光,意外地怔了一下。 那是几位娇羞可人的少女,衣衫首饰很是华贵,怯生生的面容上浮现仰慕与好奇,视线却从她身边绕过。 准确来说,看的不是他们,而是裴言渊一人。 起初,林知雀以为是看好戏的闲人,一眼扫过去,眸光中仍带着气恼,吓得那几位少女花容失色,害臊地用团扇掩面。 她没想到竟是如此,讪讪撤回目光,心中暗道不好。 虽然她未经人事,反应迟钝,时常看不懂眼色,但她听过不少话本子。 从那几位姑娘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爱慕裴言渊吧? 想到这儿,林知雀懵懂地蹙眉,心底泛上几分懊悔,还有莫名其妙的不高兴。 她后悔行事莽撞,没看清状况就瞪人,愈发解释不清。 毕竟她与裴言渊靠得太近,本就非常可疑,这样一来,她像是吃醋般不让人看他,误会越来越深。 至于那份不高兴,她自己都不明白缘于何处,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 她从不为难自己,甩甩脑袋不在意,权当是做错事的杂乱心绪,没必要追根究底。 林知雀沉闷地鼓着腮,轻轻呼出心口闷气,若无其事地逗着煤球玩耍,却不由自主地出神。 那几道爱慕的目光,反复在眼前闪过,不断挑拨她的神经,扰乱她的思绪,石子般硌在心头,做不到视若无睹。 她越想越是较真,不爽之感愈演愈烈,仿佛钻进了牛角尖,不觉间松了手上力道。 煤球玩的正欢,扒拉她袖口流苏,忽然坠落在地,吓得尾巴炸毛,震惊地“喵呜”几声,骂得相当难听。 林知雀迟钝地回神,赶忙把猫儿抱起来,敷衍地安抚几下,心思继续飘散。 那种不高兴占据脑海,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亦像是吞了一颗未成熟的青梅,酸溜溜地堵在胸膛。 可是她找不到原因,一遍遍问自己,为何要不高兴? 那些姑娘爱慕裴言渊,说明他足够优秀,他的好处终于被人发觉,是一件好事呀。 他们处境相似,同病相怜,眼看着他走出废院,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她应该替他高兴,祝贺他熬出了头,日后成婚美满幸福。 道理她都心知肚明,还能说得条理清晰,让人心服口服。 但她还是骗不了内心,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像是她喜欢的东西,一直希望有人欣赏,可真有人觊觎的时候,她却好似受到侵犯,除了危机便是担忧,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林知雀陷入漩涡,心绪凌乱如麻,找不到出路。 她头疼地扶额,揉搓煤球实心的身躯缓解烦闷,索性不愿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按照心意做事。 既然不喜欢她们的目光,不想让她们看到裴言渊,那就挡住好了。 林知雀不再折磨自己,当即打定了主意,果断后退一步,站在裴言渊身后,恰好阻拦周围的视线。 风吹动帘幕,阳光从缝隙中倾泻而下,洒落在她娇小玲珑的身板上。 她晃了眼,杏眸泛起潋滟水光,在春光下琉璃珠般晶莹剔透,眸中映照出裴言渊的背影。 倏忽间,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听着像是姑娘家的体己话,不知是否在议论什么。 那些灼热扎人的目光,似乎比方才还要强烈,直勾勾刺在她身上,像是逼着她让开。 林知雀从未做过这种事儿,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犹豫地攥紧了掌心,不知应不应该作罢。 她打住发散的思绪,只问心底的想法,答案是否定的。 不知何时开始,她也变得奇怪,与裴言渊一样奇怪。 她不再那么讲道理,做事不合逻辑,有时还很是稚气,明知不应该做,还非要去试一试,否则不肯罢休。 林知雀撇撇嘴,责怪地轻哼一声,权当是那家伙带坏了她,让她不像从前的她。 饶是如此,她伫立的脚步依然坚定,没有向旁边挪动,依然挡得严严实实。 裴言渊隐约听到动静,神色淡淡地转头,却并未在身侧看到林知雀,而是在身后的阳光里。 暮春初夏之际,午时的太阳热辣辣的,晒得她睁不开眼,脸颊软柿子般泛起绯色,衬得肌肤愈发白皙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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