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地抬起手背,为她挡住脸上的光线,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想把她拉到凉棚内,冷静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切,道: “太阳比往日厉害,仔细晒黑了。” 林知雀铁杵般定着,一把拍开他的手,反应是前所未有的激烈,仿佛请她避开阳光,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她后来才觉得太不自然,心虚地错开目光,绞尽脑汁想着借口,瞥见怀中的煤球时,脑海中灵光一闪,轻咳一声,支吾道: “那个......煤球毛色不均,又黑又白,瞧着有些奇怪,兴许多晒一晒就好了。” 说罢,她自己都觉得不堪入耳,抿着唇不再说话,羞恼地别过头。 她仍然学不会撒谎,更何况是这种荒谬可笑的谎,气血登时涌上脑瓜,加之正午暖阳的照耀,绯色迅速从脸蛋蔓延到耳根。 林知雀就快编不下去,眼一闭心一横,把煤球拎起来挡在身前,托着它两只前爪晃荡,连带着肚子上的肉也抖了抖。 “喵呜——” 煤球对着太阳眯起眼睛,瞳孔缩成一条竖线,湛蓝的眼珠如星辰般闪烁,却不好惹地皱着小脸,朝着裴言渊哈气。 尽管它不大乐意,还是配合地待在林知雀手中,玩偶般乖巧地面朝太阳,好似真的能晒均匀一些。 闻言,裴言渊颇为意外地勾起唇角,眸光似有似无越过林知雀,落在她身后的位置,像是猜到了什么。 他敛起眉眼,略一思忖就再次抬眸,身形稍稍歪斜,眼看着就要与她错开,同她身后的目光对上。 “哎呀,你......你抱着它晒晒!” 林知雀立刻抬起头,利落地拦在他身前,随着他倾斜的方向倾倒,硬是把煤球塞到他手里,气鼓鼓地叉着腰。 这家伙真是的,刚刚动都不动,现在乱看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人家姑娘是名门贵女,待字闺中,是他一个登徒子能看的吗?! 她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想让他收敛放浪本性,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对,仅仅如此。 她今日欠他人情,在细枝末节的事情上提醒一下,是她应该做的。 人家姑娘情窦初开,不懂事,肯定对谁都容易心生爱慕,不仅是对裴言渊。 嗯,一定是这样。 所以同为女子,她既然知道这家伙是个混蛋,就不能让其他姑娘受到祸害,不能让她们因为一时情愫,误了终身大事! 这些心思,林知雀在心底念口诀般默念,终于有了几分底气,撑着面子直视裴言渊,脸颊比方才更烫了。 然而,裴言渊墨色眼眸隐于长睫下,眸光一转就有了头绪,心底揣测得到了印证,唇角笑意更甚。 他难得笑得真切,眉眼间都泛开柔和,望向她的目光灼灼如炬。 其实,他与兄长暗斗多年,向来较为敏锐,怎可能连身后窥视的目光都感觉不到? 只不过,他没有在意,更没想到她会放在心上。 甚至,竟然想挡住那些目光,还努力撒一个圆满的谎。 裴言渊抑制住唇角弧度,尽量正经地接过煤球,略带嫌弃的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婴儿,直言不讳道: “纵使能晒黑,全身都是黑黢黢的,岂不是更难看了?” 话音未落,煤球像是听懂了,一个鲤鱼打挺从怀中扑棱起来,对准他的面门,伸出爪子就是“邦邦”两拳。 它眯起的眼睛瞬间瞪大,与裴言渊怒目而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裴言渊敏捷避开,脸颊堪堪擦过,能感受到一丝疼痛,但万幸没留下猫爪印。 他单手就钳制住煤球,小玩意儿般提溜着后颈,余光扫过林知雀紧绷的小脸,转身时再次侧身,只差一点便能看到身后那些目光。 “诶,你管这些作甚,先晒着再说嘛!” 林知雀惊呼一声,自知又没遮掩好,烦闷地嘟哝着,三两步冲上前去,掰着他的身子转回去,赌气道: “另一边太阳好,不许再转过来,抱好了不许摔着!” 裴言渊轻轻“哦”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轻笑着顺从她的动作,当真抱着暴躁小猫晒起了太阳。 说来奇怪,他最不喜旁人命令他,除了身份压制之外,更听不得“不许”二字。 因为这些年,他与阿娘听过太多“不许”,咬牙服从过太多残酷的命令,一直期望有朝一日能自己做主。 但是,这话听林知雀说起来,并未记忆中的厌烦,甚至算得上清脆悦耳。 他俊容舒展,阴郁之色在她面前消失殆尽,垂眸凝视她搭在手背的小手,眉峰微微挑起,道: “你不是......不能靠近么?” 林知雀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后来才发现手还没松开,转眼抽了回去,用衣袖包裹起来,背在身后不理会他。 真是该死,一时情急,她失了分寸,明着抗拒他的靠近,却不经意间触碰了他。 她摆正脸色,毫无私情地往旁边躲闪,咬牙扮作毫无瓜葛,木雕般立在一旁。 谁料,煤球大抵是在他怀中不舒服,翻来覆去没个安定,委屈巴巴地冲她“喵喵”叫。 林知雀狠不下心,一两回便罢了,听着乖软的叫唤,她实在按捺不住,到底是放弃心底的主意,试探着靠近他身侧,一同安抚煤球。 远远看去,二人脑袋相抵,压低声音笑闹着,时不时环视四周,好似偷来的欢愉。 这一幕透过竹帘,映入席间另一处角落。 裴言昭更衣回来,一路上抬不起头,偶尔与人搭话,竟有好些不搭理,冷落之意不言而明。 他坐在隐蔽处,暗中窥视宛若神仙眷侣的二人,压抑地饮下热茶,手脚依然冰冷,攥着茶盏的指节苍白一片。 明明他才是侯府嫡长子,明明他坐拥一切,明明在裴言渊活着走出废院前,从未有过这种境况。 他曾以为,二弟只是小心谨慎,这些年顽强活了下来,如此低微的出身成不了气候。 可是,自从他踏出废院,一切都在悄然改变。 他想打压报复,想扰乱二弟的计划,扼制住二弟的野心,却在下手之时四顾茫然。 因为,他甚至不清楚,裴言渊究竟何时开始布局,何时攀上四皇子,何时拔除他的眼线。 所有狠厉的计划,都找不到宣泄之处,哪怕是坚如磐石的刀剑,只能胎死腹中,化作流沙,缓缓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春风在场上肆意吹拂,帘幕高高扬起。 裴言渊蓦然回首,冷漠俊容映入他的瞳孔,分明无甚表情,眉眼间却含着轻蔑与嘲讽。 像是笑他满盘皆输,笑他占着得天独厚的位置,却敌不过废院弃子,笑他连指腹为婚的女人都看不住,轻而易举被人哄走。 裴言昭气得猛烈喘息,捂着起起伏伏的心口,险些将手中茶盏摔得粉碎。 “侯爷,他高兴不了太久。” 千帆跟在他身边,眼疾手快地夺过茶盏,以免侯爷把事情闹大,压低声音安慰道。 “是......是啊......” 裴言昭好似找到了安慰,反反复复念叨着,嘴角扯出冷硬森然的笑意,仿佛抓到了裴言渊的把柄。 当一个人开始在乎某样东西,那便是他的软肋。 裴言昭望着交叠的两道身影,在阴影中饮下滚烫茶水,声音沙哑道: “过了今夜,他不会再高兴了。”
第52章 52 、相对4(精修) 过了申时, 天光渐弱,马球会将近尾声,宾客尽兴而归, 三三两两辞别。 待到众人离去,马车从郊外行至各家, 时辰已然不早,落日沉沉坠于半山,街坊飘起袅袅炊烟。 这场马球会盛大热闹,人也是难得的齐全,是互相结交走动的好机会。 所以,好些豪门大户摆下宴席, 递了请帖,当晚宴请宾客,一道从马球场回到府邸。 裴言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作为五皇子身边曾经的红人, 早已备好一切, 赔着笑脸请同僚赏光。 其实,他倒是想请五皇子, 毕竟近日丢了颜面,暗地里被人耻笑, 无论做什么都不顺。 想当初,五皇子视他为左膀右臂,亲临府中议事,侯府是何等风光。 谁料形势比人强, 二弟风头正盛, 他也尝到了人情冷暖。 若是五皇子能再次驾临,以示看重和慰问, 他就有挺直腰杆的底气,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奈何他连面都见不到,送去的请帖被退了回来。 听内侍公公的意思,四皇子来势汹汹,朝堂上公然与五皇子对峙,翻旧账找差错,五皇子应接不暇,成日里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见人。 尽管说得十分委婉,裴言昭还是听出其中深意,一颗心沉了下去,苦笑着离开。 四皇子与裴言渊联手,是钻了他疏忽大意的空子,他成了罪魁祸首。 而他与二弟是亲兄弟,万一五皇子不信任他,质疑他的忠心也未可知。 哪里是没空见人,说到底是不想见他,想要避而远之罢了。 裴言昭神色凝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拉拢之前追随他的朝臣与幕僚。 虽然他从未这般放低姿态,心里千万个不乐意,但别无他法,起码不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不过结党营私这种事儿,他不敢摆在明面上,故而今夜宴席,他请了不少外人,维持面子上的欢快和气。 这也导致他最不情愿的局面出现—— 既然是寻常宴饮,那便是图个乐呵,裴言渊可以随意来往。 果不其然,宴席开场,裴言昭刚到不久,就瞥见不远处一道玄色身影。 裴言渊走出废院,脊梁竹节般挺得笔直,步子悠闲散漫,俊容从容淡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轻轻颔首就绕了过去,与世家公子闲谈。 不一会儿,不少来客都注意到裴言渊,礼貌地笑着寒暄,并未有轻慢之意。 而他亲自迎宾,脸颊笑得僵硬,看尽不同的脸色,窝了一肚子火。 裴言昭愤愤不平地攥紧掌心,想到二弟与林知雀亲密依偎的画面,怒意“蹭”的一下蹿起来,死死盯着那道身影,嘴角阴冷地抽动。 他的眼前浮现林知雀的笑颜,懵懂纯洁如同栀子花,忽而很想把纯白花瓣狠狠撕碎,肆意享用践踏,再狠狠丢在二弟面前。 更是好奇,如果二弟看到心心念念的姑娘,变成那副肮脏可怜的模样,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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