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忍不住轻轻一笑,“说起来,你是把程家也当做家了吧?” “是,本就是我另一个家。” 陆语凝着他,“原来,传言非虚?” “关乎我的传言,别的我不知道,但我是程家唐家两家的儿子这一种,属实。”唐修衡闲闲地道,“从记事起,我从小到大,有一半的时日都在程家。师父师母待我,比他们的亲生骨肉更好,我待他们,自认像他们的儿子一样孝顺。” “唉,那是怎样玄妙的缘分啊。”陆语喃喃叹息之后,问道,“你怎么会那么喜欢在师父家里住呢?明明都在京城,师徒之间情分再深,照常理说,也深不过与父母之间的情分。” 唐修衡一笑,转身,缓缓在屋顶踱出去几步,“可能是因为,我手足多的缘故吧。” “嗯?”陆语不懂,而且并没掩饰,但也并没指望他予以答复,却没想到—— “自我二弟出生后,细枝末节的,我娘就顾不上我了——不是每个人都如此,但她就是那样。”唐修衡一面缓缓踱步,一面缓声道,“师母与恩师一样,待我极好,到如今,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我的喜好。待我到那地步的长辈,我怎么能不依赖且敬重,自然就想常住在程府,而且,也如愿了。” 陆语释然一笑,“原来如此。”略顿一顿,又道,“侯爷,多谢。” 谢谢他讲述这些不为外人道的实情,谢谢他对自己的信任。 “这就见外了。”唐修衡脚步未停,继续缓缓踱步,在这期间观望视线所及的景致,“那都是你该知道的。对于与你相关的事——我指的是姨父姨母那档子事儿,你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陆语想了想,“之后要报官,还能有什么。” “何时报官?” “……不知道,等我消气了再说。”陆语很诚实地告诉他。 他微笑,“慕江料到了。” 他提及了意中人,引得陆语莞尔一笑。 “实在不解气,就交给我们。”唐修衡说。 “不用。”陆语说道,“对于原太夫人那种人,寻常的刑罚就够用了。她其实是特别懦弱的人。” 唐修衡脚步停了停,“懂了。” 片刻后,陆语低声道:“不是我说啊,你怎么这么吓人啊?” “嗯?”唐修衡停下脚步,望着她,不明所以。 “你……”陆语指了指他穿着薄底靴的双脚,“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怎么跟猫一样?” 唐修衡失笑,“武夫么,有什么本事,便不需掩饰。” “不。”陆语摇头,“你是真的一点点声音都没有,真跟猫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真没遇见过你这种人,你该知道,我师妹也是身怀绝技之人,但真没你这道行。说句实在话,我瞧着你,真有些瘆的慌。” 唐修衡逸出清朗悦耳的笑声,“行家啊。随你怎么想吧,我就这样儿。” 陆语玩味片刻,也笑了。先前她以为,他只是坐镇中军帐运筹帷幄且算无遗漏的悍将,现在想来,关乎他一马当先杀敌的传言也是实情。 这样百年不遇的男子,也只有黎郡主才配得起。前所未有的,她带着满腹善意腹诽。 这时候,唐修衡眯着眼睛环顾四周,继而凝望陆语:“我想在这宅子住一阵,你同意么?”他是看出来了,傅宅真正当家做主的,是陆语。 “为何?”陆语并没当即答应,“如果是为了地底下的东西,我可以把布局图给你。” “不。”唐修衡轻轻一笑,“我想认个妹妹。” “嗯?”陆语一头雾水。 “跟你做兄妹,以后就是你的娘家人了,在沈慕江跟前,就更有底气了。” “……”陆语听了,心里笑得不轻,“你就跟我说实话吧。堂堂侯爷,犯不着为了不住在沈宅找莫须有的借口。” “你这小孩儿……”唐修衡微声咕哝一句,才用平时的语声回答,“我这一离京,皇上遇到军务相关的事,就少不得派锦衣卫给我加急送来。我是没所谓,可沈慕江膈应。再说了,我是真想添个妹妹,正儿八经认的妹妹,明白我这意思吧?”他说着,眼里已有了孩童般的真挚单纯,“成不成?” 陆语扬眉,笑,“侯爷,你这日子怎么过的?怎么就过到上赶着认义妹的地步了?” “我也正纳闷儿呢。”他说。 陆语绽出由衷的笑靥。 “怎么着?”他煞有其事地说,“要是不同意,我可就上赶着找傅先生的辙了。” “怎么可能不同意啊。”她又不傻。 就这样,事情定下来。两日后,唐修衡便连同傅清明原敏仪夫妇在傅宅设宴,摆了几桌酒席,到场的都是他就近的属下或傅家的朋友。 随后,唐修衡理所当然地住进傅宅。 沈笑山通过阿魏知晓头尾之后,笑着摇头,“我是真服了他。”家里家外,唐修衡最不缺的是兄弟,最缺的是让他疼着宠着的妹妹。不想要姐姐,他不需要同辈照顾呵护他。 阿魏也是满脸的笑,“侯爷的性子,您是最清楚的。” “杭七和林小姐呢?这两日都没听人提起他们。” “那二位去了终南山。本就离得不远,加之林小姐想请教圣手严道人一些事,七爷就带她去了。” “好事。”沈笑山颔首,玩味地笑了。 . 唐修衡住进沈宅第三日,便有人登门求见,言明的事由是认亲。 当时,陆语与他正在书房参详一架由新月坊得来的古琴,听得管事通禀,俱是讶然失笑。 “要是你,会怎样应对?”陆语问他。 “让他滚。”他说。 陆语就笑着吩咐管事:“不见,送他走。”
第39章 第39章 一晃, 唐修衡已在傅宅的听风阁住了五日, 每日不过几件事:看公文卷宗、回信、钓鱼、喝酒、晒太阳,偶尔瞧瞧有来历的古琴。到晚间, 比照着堪舆图,到地下的密道间转转。 这日上午, 陆语亲自去酒窖找出两坛陈年好酒,送到听风阁。 唐修衡正在书房写信,见到她,用下巴点一点桌案对面的太师椅, “坐,跟我扯扯闲篇儿。” 无暇、无忧听了, 俱是笑得眉眼弯弯。她们都很喜欢听这位年轻的侯爷说京片子。 陆语落座后, 说了来意,“酒交给小厮了。” “谢了。”唐修衡笑眉笑眼的。 阿魏奉上一盏热茶,随即侍立在一旁。 陆语问唐修衡:“杭七爷到这儿,四处踅摸好吃的,满世界游玩, 你却怎么没有那个兴致?以前来过?” “长安的地形、布局、防务, 我一清二楚, 都在心里——都在心里了, 我还转什么?” “……在心里的,跟亲眼瞧见的, 总归不同。” 唐修衡如实道:“人多的地方, 懒得去。” 陆语轻笑出声。 唐修衡又指一指身边的阿魏, “他每日要么亲自出去,要么派手下出去转,看到的、听到的,都会告诉我。” 言下之意是,有人帮他看、帮他听。 陆语叹服,随即留意到,他正在书写的信件很长——起码手边的一页信纸已经写满了,而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三言两语了事。“在写家书?我在这儿会不会影响你?” “不影响。”唐修衡慢条斯理地道,“给师父写信而已。” 五军大都督给首辅写信,还这么多话,怕不是在信中讨论军国大事吧?陆语想着。 “我从小就这样。跟别人话少,跟师父话痨。”唐修衡瞥她一眼,猜出她的心思,“只是跟他聊聊家常话。” 陆语莞尔,“门都不出,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可说的。” “跟他显摆,吃了哪些可口的饭菜,喝了哪些陈年佳酿,再叮嘱他,切勿与我一样胡吃海喝,饮食要以养身为本。” 陆语睁大眼睛,“哪有这么给人添堵的。” 很少见的,唐修衡眉眼间延逸出狡黠的笑,耍坏的狐狸似的。 “对了,哥,”陆语想起一事,诚心求教,“我给长辈的回礼都备好了,只差郡主·的,回赠她一些模型妥当么?就是长安部分园林和林林总总的家具的模型——秦老爷子制成的。毕竟没见过面,不知道郡主的喜好。” “把那些模型给我吧。”他说。 “嗯?” “送她一两样首饰就行。” “……”陆语沉了片刻,“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唐修衡逸出清朗的笑声,“那就打个商量,好歹把那些模型分我一些。” “……你们是夫妻,还分什么啊?”停一停,陆语忍不住嘀咕,“回礼有你的份儿——跟我矫情什么呢?” 唐修衡手里的笔移到一旁,哈哈地笑起来,“不是已经送了我最好的礼么?别的可千万别准备了。听我的。别大手大脚的,像样些的东西都留着做嫁妆,我又不能时时在你跟前儿。” 陆语啼笑皆非,随即神色柔和地瞧着他,“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时候,真的很少。” “谁碰见你这么个难缠的主儿,都得成话痨。”他说。 陆语笑一笑。 “等我歇够了,带你到街上转转。”唐修衡说,“添置些东西。”想给她添置些嫁妆。 “好啊。”陆语欣然点头。跟他出门游玩,凭谁也不敢诟病。 信写完了,唐修衡搁下笔,等墨迹晾干,折叠起来,放入信封,连同一些重要信函一并交给阿魏,“派人送回去。”语毕起身,对陆语偏一偏头,“钓鱼去?” “好。” 春日和煦的阳光、徐徐的清风交织的气息,煞是怡人。 小河畔,柳荫下,兄妹两个闲闲垂钓。都有些姜太公钓鱼的意思,要在这样的时刻,斟酌一些事。 唐修衡问她:“原太夫人的事,你想磨蹭到什么时候?”她让他这慢性子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可能是还没醒过神来吧。”陆语如实道,“最早我不论如何都要查出罪魁祸首,只是想证明,祸根是或不是我。” 唐修衡低眉敛目,思忖片刻,颔首,“明白。” “目前为止,我不能说是我,也不能说不是我。”陆语摸了摸下巴颏儿,神色茫然,“眼下据我所知的一切,是长辈之间的恩怨纠葛,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因此,我就愿意多折腾原太夫人几天,不急着把她告到官府。” “有没有想过,在原太夫人或向氏背后还有人?” “想过,这几日也派人查证了。没有了。” 唐修衡满意地点一点头。 齐盛快步走过来,交给陆语一封信,“林小姐给您的。” 陆语即刻看了看,随后把信收起来,交代道:“再有来认亲的,还是不见。” 齐盛称是而去。 唐修衡牵了牵唇。 陆语侧头看他一眼,“你早就猜出来了,对么?”不然,上次有人登门认亲的时候,他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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