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珩没答话,只是微微侧头,睨了刘宝一眼。 那眼神带着凉意,仿佛方才说的不是“无心之举”,而是“无心之失”。 刘宝头皮一紧,殿下的衣食起居都是自己在负责,回去不会又罚自己的俸银吧? * 御花园在钟粹宫(即东宫)的西边,御书房在钟粹宫的东边,太子殿下说要同行,可谓是南辕北辙了,只是为了护着沐夷光,陆修珩还是与她一路行至御花园,目送她入了园才转身离去。 沐夷光走在前面,身后左右先是青霜、长缨,再是白露、素月。称得上是人多势众了。 远远地,沐夷光就听到了热闹的人声,她随口问道:“白露,素月,你们往日在宫中,可曾参加过这春日宴?” 白露心里慌得很,顾不上说话。 沐夷光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白露往日里见到陆修珩,恨不得整个人都贴过去,今日却一直是远远地跟在后面,畏之如虎。 素月出言答道:“这春日宴邀请的多是达官贵人及其家眷,奴婢们哪里有资格参加,只在料理杂事时有幸见过诸位花神的风采。若不是娘娘已经成婚了,定能一举夺得魁首。” 之所以说春日宴是花朝节的筹备会,是因为要在宴上票选出花朝节御宴的“十二花神”,宴请的也主要是京中各级官员、勋贵家眷,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家中的适龄未婚男女。因此,春日宴在闺中又有相亲宴的别称,大家都牟足了劲儿,要在评选时一鸣惊人。 沐夷光却对素月所言兴致缺缺,她对游神展览不感兴趣,更愿意在台下看看才艺表演投投票。 进了天一门,便有宫女太监来接,引了太子妃往叶贵妃所在的绛雪轩而去。 这一对璧人的来去自然引人注目,沐夷光还未到,陆修珩亲自送她来赴宴的消息便已不胫而走了。 陆修珩虽然不受宣成帝宠爱,到底是嫡子,又有军功在身,若不是那一身病痛,这太子之位应当是高枕无忧的,而叶贵妃背靠叶礼贤,又诞下小皇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见太子妃要来赴宴,在场的不少人都存了看戏的心思。 一路走来,沐夷光已受到了不少注视,她对这些人的身份毫无头绪,也懒得理会,只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绛雪轩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主位上的女子身份倒是很好辨认,她穿了一袭赤紫色华服,高髻上是一整套点翠凤凰的头面,身旁人多对她阿谀奉承,始终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应当就是叶贵妃了。 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沐夷光还是向她行了个常礼:“贵妃娘娘万福。” 沐夷光一进门,强烈而带有攻击性的美貌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以往也不是没见过太子妃,但如此盛装出席却是头一回,都道贵妃娘娘国色天香,如此看来,哪里及得上太子妃娘娘天生丽质。 叶贵妃紧紧盯着沐夷光,目光里几乎要露出一丝恨意。 慈懿皇后已经死了十几年,宣成帝却一直未再立新后,自己固然受宠,这贵妃的身份却始终是心中一根刺,见贵妃不得穿红色,也早已成了京中人人皆1知的忌讳,而沐夷光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穿着石榴红的罗裙来赴宴了。 毕竟她是太子妃,而且先前舍身为太子挡箭大大露了脸,就连宣成帝也对她赞赏有加,叶贵妃再自大也知道自己不能对她当众为难,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关怀道:“不必多礼,你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沐夷光起身,客气道:“托陛下和娘娘的福,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要感谢贵妃娘娘,若不是娘娘为本宫送来了温顺细致的婢女,臣妾的伤哪里能够好得这样快。” 叶贵妃看了看那身红得乍眼的罗裙,又看了看被沐夷光的容貌衬得如同草芥一般的白露与素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阴阳怪气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也难怪太子妃今日穿得这样喜庆。” 沐夷光微微一笑:“娘娘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本宫倒是发现了,这么大个御花园,倒是一个穿红的也没有。本宫受伤之后脑子便有些糊涂了,好些事儿都想不起来,本宫这身红裙不会犯了什么忌讳了吧?” 大家心照不宣的那一层窗户纸就这样被她捅破了,还要大大落落地讲出来,绛雪轩立刻安静了下来,有人吸气,也有人憋笑。 叶贵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说话都像是一字一句艰难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太子妃娘娘说笑了,只是少人有太子妃娘娘这样倾国倾城貌,衬得起这颜色罢了。” 沐夷光的笑容弧度又大了些,她再接再厉道:“娘娘说得是,是本宫多虑了。”
第12章 叶贵妃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她自恃容貌,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了,若不是看那双飞扬跋扈的眼睛,整个人仍是保养得如同小姑娘一般,更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之名,素得宣成帝娇宠。 自己方才不过说两句场面话,可气她竟然当真应承了下来,更可气的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妃真真当得起这句话。 叶贵妃咬牙切齿地想,自己大沐夷光一轮有余,实在不该与她去比容貌,还是要在自己有优势的主场作战才是。 于是她摆出一副长辈训话的姿态:“女子也不可一味依靠容貌,你虽然年轻,还是要早日为太子诞下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叶贵妃自以为踩到了太子妃的痛脚,但在沐夷光心里,这痛脚却是陆修珩的,若不是陆修珩身体不行,二人也不会成婚至今都甚少同房,这子嗣就更加无从谈起了。 不过在几位已经成亲的皇子里,目前也仅有年纪最大的大皇子有了子嗣,且并非是嫡子。而自己嫁入东宫不过一年,宣成帝都并未催促此事,叶贵妃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呢? 沐夷光娇羞一笑,随口寻了个理由维护自家夫君的颜面:“自是如此,只是娘娘都说了本宫年纪小了,子嗣这事随缘即可,便是像娘娘这般年纪才有孕,也是极有福气的。” 叶贵妃的注意力全在“年纪”二字上了,一不小心便折断了袖袍下的指甲。 自己在宫中斗争多年,言语上甚少吃过亏,这傻蹄子不按套路出牌也就算了,偏生句句说的是实话,叫人无从反驳。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与太子妃说话了,再说下去,自己非要气出皱纹不可。 叶贵妃僵着脸,直接宣布散场:“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今日是春日宴,大家也都别在这儿拘着了,都去园子里赏赏花,准备评选花神吧。” 叶贵妃带头离去,大家也跟着散场了。 以往沐夷光在京中的人缘淡薄,方才如此大出风头,立刻便有人上来要与之攀谈,青霜全部以“我家娘娘身体不适”、“记不得了”等理由打发走了,终于落得一个清净。 但还有一个故人,沐夷光一进绛雪轩便留意到了,她此刻特意放慢了速度,悄悄地跟着她。 师瑶是原陕西都司都指挥佥事师逢德之女,三个月前师逢德升任太仆寺少卿,她便也跟随父亲来到了京城,虽然人生地不熟的,但是为了心上人,她还是决定要在这春日宴上拼一把。 她在御花园中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正要再好好准备一番,忽然就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阿瑶姐姐。” 师瑶有些惊喜地抬头,便看到了一身红裙,偏过头笑盈盈看着自己的沐夷光。 她张了张嘴,差点要唤出太子妃的闺名,及时改口道:“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 沐夷光点了点头,示意白露与素月退下,又连忙拉起她的手:“好了,快起来吧,几年不见,怎的与我生分起来了。” 师瑶这就知道了,太子妃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阿梨妹妹,便也不再矫情,笑着打趣道:“是被娘娘凤仪美得呆住了。” “好啦,不许再说了,姐姐私下里依旧叫我阿梨便好,”沐夷光瞋她一眼:“姐姐是何时来的京城?” 师瑶答道:“我才来三个月呢,之前就与阿梨通过信的,只是你这会儿可能不记得了。” 沐夷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的确是毫无印象了。 二人都是一片赤诚,师瑶也不在乎这些,笑道:“先前阿梨在信中提起自己的心仪之人,我还在心里猜想是哪家的儿郎,后来便听闻了阿梨嫁入东宫的消息,还曾为你担忧,如今见你过得这样好,与太子殿下感情又和睦,总算是放心了。” 漠北民风淳朴豪放,甚至女儿也敢主动谈及自己的娶嫁话题,只是沐夷光没想到自己还与师瑶说过此事,她更加不好意思了,转移话题道:“别光说我呀,姐姐现在可有了心上人?若是可靠的儿郎,本宫便替你做主了。” 知道沐夷光是玩笑,师瑶又是爽朗大气的性子,十分干脆地点了点头。 沐夷光立刻就猜出了师瑶的心思:“姐姐今日也是来选花神的?快说说是谁家的公子这么幸运,竟被姐姐看上了。” 师瑶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也想要沐夷光帮着出出主意,总算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心底的那个名字:“是去年春闱的探花郎,严景书。” 沐夷光依旧不知道是谁,不过还是很为师瑶高兴:“既然是探花郎,那也算是配得上姐姐了。” 至少学问、长相这两条都是过硬的。 她把这个名字记了下来,吩咐长缨去好好打探一番。 就在这时,辰时的钟声响了,春日宴要开始了,得知师瑶要竞选的花神不在今日,沐夷光便邀她一块儿去看花神。 不过二月光景,御花园里的花儿已经开了不少,错落在亭台水榭与堆秀石山之间,构成一幅幅绝妙的春景,而比那春景更妙绝的,当属台上的花神比试。 台下摆着数十案几,中间用屏风隔开,分为男席与女席,此时已经坐满了人。远处更是搭了三层的观赏台,专供皇室中人使用。 最上层是天子及太后使用,只是二人都未曾出席,沐夷光的席位在第二层的雅间里,案上摆着数盘茶点,还有四枝俏生生开得正艳的花,分别是梅花、杏花、梨花和牡丹,此时还未到牡丹盛开的季节,大约是暖房里催开的。 素月上前解释道:“娘娘,春日宴连开三日,每日评选四位花神,今日评选的依次是梅花花神、杏花花神、梨花花神和牡丹花神,娘娘若是有看中的“花神”表演,便可为表演的娘子赠花。” 因为师瑶要参加评选,她便没有花儿了。 沐夷光拉着师瑶一同坐下,颇有兴致地问道:“台上的那位娘子是谁家的呀?” 台上是一位正在抚琴的白衣女子,弹的是一曲《高山流水》,琴音婉转起伏,颇具“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貌。 即便带了幕篱看不清容貌,如此才情,依旧让人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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