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劝说无效,长缨用胳膊肘碰了碰青霜:“青霜,你也帮着劝劝娘娘啊。” 青霜在知道娘娘与陶姑娘的对话之后便一直神色凝重,不发一言,此刻也实在是瞒不下去了,狠了狠心道:“万一……那真是殿下的呢?” 她这话说得小声,奈何沐夷光耳力好,立刻就停下了脚步,有些惊愕地看着青霜,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青霜立刻跪了下来:“娘娘失忆以前,楚王妃曾经挑拨离间,说的便是太子殿下一直在暗中寻找一名女子,近日已在扬州府寻到了,正派人快马加鞭带到京城来。奴婢该死,不曾及时提醒娘娘。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 沐夷光一愣,这才想起青霜先前提过的这桩旧事,楚王妃在宴上称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殿下说不定也在外头有人,自己当时还以为她是在搬弄是非,不想是自己天真了。 “好,很好,”沐夷光深吸了一口气,连胸口都起伏不定,极力忍着怒气:“你能有什么错,没有及时提醒本宫不该耽于情爱吗?” “楚王妃说的对,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太子殿下看着风光霁月的,不想是如此这般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之人!” 此言一出,不光是青霜与长缨,庭院里的太监宫女几乎跪满了一地。 沐夷光毫不动容,她站在原地,气得怔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像想通了似的,一脸决然道:“起来,把嫁妆清点好了,我要回漠北,我这就要回漠北去!” 陆修珩来时,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句话。 他闭了闭眼,只觉得无论是沙场征战、内阁相逼,乃至父皇猜忌、兄弟阋墙,都不及这位太子妃万一。 太子殿下身披狐氅,信步走来,周身似乎裹着寒意,带着病弱的清态。 他的唇白得几乎没有血色,脸颊却因风寒而泛着薄薄红晕,冷艳如日出前的轻雾,如梦似幻,一触即散。 众人俱是下跪参拜,只有沐夷光仍旧站得直直的,像是风雪之中亭亭玉立不肯折腰的秀竹。 陆修珩目光微微一凝,并未去想自己究竟为何不愿她回漠北,只是放软了语气道:“有什么话,进殿说吧。” 沐夷光的眼里已经泛起了微红,像是小刺猬一般:“有什么话,殿下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吗?” 即便太子殿下敢说,他们也不敢听啊,见此情景,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偌大庭院之中,眨眼就只剩下两人。 陆修珩语气无奈:“你若要定孤的罪,也该有个由头。” “殿下自己做过的亏心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嘛?”沐夷光抬头看着他,一双泪眼波光潋滟,明明白白地写着控诉:“还是欺负我受伤失忆,在京中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呢?” 陆修珩抿了抿唇,想要解释,似又无从开口。 沐夷光定定地看着他,强忍着泪意道:“倒是我无理取闹了,殿下菩萨心肠,最是见不得女子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不若就将陶姑娘接进宫来,我也好退位让贤。” 太子殿下并无多少哄人的经验,若要说有,也都是从太子妃身上得来的,不过他至少明白了一点,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 陆修珩隐忍不言,庭院中安静极了,只有料峭春风追逐着枝头落花,乍暖还寒。 他闷闷地咳了两声,终于做出他能够做到的最大让步:“不是你想的那样,陶宛儿的事情另有隐情,过些时日,孤自当妥善解决。” 连姓甚名谁都说得那样清楚,沐夷光哪里还肯再信,眼中泪水已经无声滑落,她倔强地用手背抹去泪水,只是很快又漫上一层薄薄水雾:“骗子。” 她不再与陆修珩争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那双眼睛一直都是流光溢彩,充满生机与喜悦,如今却水雾弥漫,像郁郁秋水,沉沉星河,眼中的伤心失望之意那样真切,叫人无可奈何之余,又心生怜意。 陆修珩微微一愣,觉得自己似乎真成了负心薄幸之人了。 沐夷光不肯再与殿下多说一句话,此时,端敬殿内的空气已经冻得要结冰了。 殿下的药现下才熬好,刘宝亲自端了过来:“殿下,该服药了。” 看着殿下那样苍白的脸色,他心中惋叹:殿下昨夜为护着娘娘,穿着那样冷的湿衣吹了风,如今病又重了,娘娘怎么也不怜惜殿下些许。 陆修珩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竟察觉出苦涩味道。 他望着碗底那层薄薄的药渣,眼神若有所思,片刻后吩咐道:“去将楚王请来。” 刘宝一拍脑门,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楚王殿下经历这样的事情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何况这件事本就因他而起,问他可算是问对人了。 听闻太子传召,楚王便匆匆赶来了,还未进门,已经听到他揶揄笑声:“二哥今日邀臣弟来此,有何贵干?” 许久不曾踏足东宫,陆修瑞竟然觉得有些新奇,他环视一周,见大殿清冷,只余两盏清茶,挑剔道:“既无美酒,也无佳人,二哥这里实在无趣得紧。” 陆修珩忍住揍他的冲动,冷声问道:“朱雀街,陶宛儿,是你抖落出去的?” 陆修瑞的眼皮跳了跳,无赖道:“家有悍妻,臣弟总不能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吧?” 陆修珩抿了口茶,嗓子总算清润了些,陈述道:“太子妃现在也知晓了,闹着要回漠北。” 他抬眼看了看陆修瑞,似乎第一次觉得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也有那么些可取之处:“孤没记错的话,你光是上青楼就被楚王妃抓住了二十五次,养外室也发现了不下十处,楚王妃那样的脾性,竟然没吵着要与你和离?” 陆修瑞一听就乐了,但看到兄长凉薄眼神,立刻又正经道:“这女人嘛,爱重你才会吃醋,只是本王风流惯了的性子,谁能拘得住本王。但二哥可就与我不同了,您是京中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太子妃东宫独宠,又对你一心一意,乍然闹出这等事情,谁能受得了啊?” 朱雀街那处宅院他虽借给了二哥,但并不曾过问,说罢,他又有些好奇地打趣道:“还真是个外室啊?若不是事发,哪怕你说是藏个女囚都比藏个女人可信。” 他说的这是真心话,都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太子妃生得这样一副绝色姿容,二哥哪里还瞧得上别人呢? 陆修珩置若罔闻,淡淡道:“只消说解决之道。” 难得二哥也有这样降尊纡贵的时候,陆修瑞哈哈大笑,自己的面子也不要了,坦诚相告:“这有何难,打一顿便是。” 陆修珩抬眸,深邃幽冷的眼瞳掠过一抹惊讶之色。 陆修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掀起宽大袖袍,精壮胳膊上竟然布满了紫红色的掐痕:“男子汉大丈夫,挨顿打怎么了?” ……很好,自己还是高看这个蠢货了。
第28章 一看陆修珩这无动于衷的表情, 楚王就知道他没有听进去。 “苦肉计你懂吧,别看臣弟这个方法蠢了点,但总归能让她消气呀, ”陆修瑞露出一脸大智若愚的微笑:“反正本王铜筋铁骨, 无惧摧残!” 楚王这话说得不假,他自小就不学无术, 儿时还练练骑射,等大了以后每日吊儿郎当,沉迷女色, 只勉强一身功夫还拿得出手。 陆修珩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白痴弟弟,只可惜这铜筋铁骨都是用脑子换的。 察觉到陆修珩不以为意的目光, 陆修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毕竟二哥身体羸弱,二嫂又是将门虎女, 万一手上功夫太重呢。 他摸了摸下巴,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本王还有一个办法,发誓。” “发誓?” “对,”发誓作为一个渣男绝招, 陆修瑞对此颇有心得:“先认错, 再发誓,这一招非常管用,只是使用时有两点要注意,一是不能在雨夜用, 二是不能多用。” 陆修珩冷哼一声:“三弟竟也怕被雷劈么?” “倒也不是怕被雷劈, 只是发誓时打雷, 到底显着不真诚。” 说到这里,楚王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有些莫名地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不怕女人生气,就怕女人不生气,二哥你是初犯,二嫂一定会原谅你的。” 陆修珩眼神微眯,嘴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三弟还是懈怠太久了,不若孤为三弟在朝中谋个差事,脑子也不至愚钝至此。” 陆修瑞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他疯狂摇头道:“臣弟再想想,再想想。”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觉得冤枉极了,自己的主意都很靠谱,明明是二哥不懂女人。 楚王想了半天,仍然觉得错不在己:“二哥,不是我诓你,这哄女人哪,还是得靠自己悟,再好的主意效果也是因人而异,毕竟我和嫂子不熟,我也不知道嫂子是怎么想的,对吧?” 陆修珩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终于忍无可忍:“你可以滚了。” 那眼刀子夹带着阵阵阴风,冻得陆修瑞浑身一哆嗦。 他麻溜儿地起身告辞:“我府上也还有一个要哄的,就不多留了,二哥你忙,不用送了哈。” 这冰窟子呀,谁爱待谁待吧。 楚王走后,陆修珩仍在殿中静坐。 沐氏如今伤心冷漠,自己只要将她留在宫中,二人继续如此相处,不正是像回到未失忆前的那一年么? 但不知为什么,他竟不愿。 毓华殿的宫人们还在忙忙碌碌为太子妃清点嫁妆,日头已经彻底落了下去,好像一瞬间就天黑了,乌云蔽月,晚风轻拂,殿中灯火更显萧瑟。 沐夷光已经不哭了,只是还在生气,她发泄情绪的方法文武兼备,在院中打完了整整两套拳,尤不解气,又在书桌前大书特书,厚厚的一叠白鹿生宣上,重重叠叠地用草书写满了“王八蛋”与“负心汉”几个大字。 青霜在一旁替娘娘研墨,见娘娘又写完一张纸,见缝插针地劝道:“娘娘,都入了夜了,先用些吃食吧。” 沐夷光眼中只有那白生生的一张纸,执笔龙飞凤舞:“吃不下。” 青霜只好拿起银剪,将书房内的烛火挑得更亮些,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咱们真的要回漠北吗?” 太子妃要回娘家,可不是一两句话这么简单的事儿。 沐夷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咬牙切齿道:“就算回不了漠北,本宫也绝不留在这宫里受气!既然他喜欢养外室,本宫就给他腾地方,一拍两散互不相干。”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4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