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太子殿下的确未对自己说过“外室”二字,可想到是这么件子虚乌有的事情让自己如此伤心,她又有些动气了。 沐夷光不高兴地咬着唇,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执拗地望着他,眼尾还泛着微微的红肿,但仍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她很快提出了新的要求:“殿下,臣妾的眼睛都哭红了,您看像不像您亲手雕的那个桃花冻石玉双鹅?” 像不像桃花冻石另说,陆修珩已经看出她是任性妄为的性子,多半还有些喜新厌旧。 他眼角微挑,言语透着蛊惑意味:“你是就想要那玉双鹅,还是想让孤给你雕一个新的?” 沐夷光立刻就将那玉双鹅抛诸脑后,喜道:“当然是要新的!” 她甚至厚颜无耻地要求:“殿下便以臣妾为题,亲手雕一个坠子赠给臣妾吧。” 她也不考虑人像雕出来的坠子好不好看,只想着这样她便可以日日带在身上,彰显殿下对自己的宠爱。 陆修珩竟也颔首同意了,反正南下路途遥远,路上寻个玩意儿打发时间也好。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回到了毓华殿前。 沐夷光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殿下,那朱雀街的陶宛儿,你打算如何处置啊?” 她心里想得清楚,一码事儿归一码,冤屈自然要平反,但这样瓜田李下的,总是不好。 陆修珩已然猜出她心中所想,干脆便遂了她的心愿:“原本作计的是观察一段时日,她脱离了扬州管辖,自然有人要着急动作,届时再顺藤摸瓜。只是这半月都无事发生,便早些了结此事吧。” 沐夷光满意地点了点头,主动请缨道:“殿下,不如就由臣妾去与陶姑娘说吧,毕竟臣妾已与她有了些交情,我们都是姑娘家,也好说话,若是陶姑娘知道能为父亲平反,应当也会很乐意的。” 她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心里的小算盘却响得连陆修珩都听到了。 陆修珩徐徐指点道:“据称陶兴言下狱前一直在调查赈银失踪一案,他手中有一份名单,是可能涉及此案的人员。” 沐夷光答应了,正要告辞回宫,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嘱咐道:“殿下,臣妾的坠子可要雕得好看一点。” 陆修珩瞥她一眼,但想到自己不日便要远下江南了,对她的容忍度也出奇地高,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沐夷光便赶去了朱雀街,竟然在街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楚王也看见了沐夷光,太子妃今日竟作平民女子打扮,仍是难掩其姿容,一身交领窄袖的香色小轮花襦裙,中间添了一条腰裙,更显得身姿窈窕,不盈一握。 陆修瑞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主动上来见礼:“二嫂。” 沐夷光心中诧异,楚王在朱雀街的外室不是都已经被楚王妃赶走了么,他来此处做什么? 只是她面上不显,点头回应道:“楚王殿下。” 楚王今日出现在此处也并非偶然,他昨日来了东宫,便对朱雀街的美人儿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何等的颜色竟然引得太子夫妻不睦。 反正他只是看看,又不做别的什么,二哥肯定也不会介意的。 因为二人都各怀心思,此刻的氛围难免有些尴尬。 陆修瑞努力地给自己找理由:“本王在此处置了些宅子,平日里都赁了出去,左右今日无事,便来巡视一番。” 沐夷光也道:“本宫近日在此处识得一名友人,今日是来访友来了。” 这些理由说出去都极为离谱,这两个人却心照不宣,甚至看出彼此目标一致。 沐夷光的眼神忽然飘了飘,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主动停下脚步道:“楚王殿下的是正事,先请吧。” 楚王点点头:“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他大步流星往前走,眼看便要扣住门上铜环,耳根忽然一痛。 “是哪个不长眼的……”他回头望去,声音渐弱:“爱妃,你怎么来了?” 楚王妃今日一身明艳宫装,簪钗环佩的,身后还跟了不少五大三粗的丫鬟婆子,一脸的气势汹汹。 她也顾不得在人前给楚王留面子了,她使劲拧着他的耳朵,提到自己面前,痛斥道:“好啊,昨日还赌咒发誓给我说此女是太子的人,今儿个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疼疼疼——”陆修瑞往卢琼思那边倾斜着身子,好让她拧得更顺手一点,自己也没那么疼。 知道自己求饶没有用,他便朝太子妃投来求助的目光。 沐夷光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夫妻之间竟可如此相处,经楚王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三弟妹,你误会了,陶姑娘并不是楚王的外室,他只是……” 她顿了顿,用自己都不信的语气补充道:“只是过来收赁钱的。” 楚王这个借口实在太烂了,沐夷光不敢多说,换个角度劝道:“这里是民宅,咱们还是莫要在此处争执,有什么话回去商量也不迟,三弟妹想必也不愿让旁人看笑话吧?” 卢琼思这才想起那轻薄□□就住在此处,拎着楚王的耳朵站远了些,又吩咐丫鬟婆子清场。 “收赁钱,殿下莫非是在这朱雀街做起了皮肉生意?”卢琼思口中嘲讽,还是给了太子妃三分薄面,收手道:“既然娘娘这样说了,臣妾就向殿下请教请教,您这赁钱是怎么个收法,是不是瞧见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便不要钱了?” 陆修瑞抹了一把脸:“……这真是误会大了。” 卢琼思只觉得手又痒了,恨恨道:“还能有什么误会,您昨日可都亲自跑到东宫搬救兵去了,还大言不惭说是太子殿下相邀,娘娘与太子为了外室一事不睦,请您过去帮忙出主意,真是天大的面子啊。” 楚王的这番话楚王妃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自己都与楚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他何德何能给旁人出主意。 更何况,这哪里会是那个冷面太子能做出来的事儿呢? 陆修瑞百口莫辩,干脆闭上了嘴巴,准备回去挨打。谁让他说谎的次数多了,难得说一次真话都没人信。 沐夷光这才明白昨日发生了什么,早知殿下是寡言少语之人,竟然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她便觉得心中一甜。 只是又见楚王妃一脸愤懑,她赶紧克制住脸上喜悦神色表情,帮忙解释道:“本宫虽然不知昨日楚王来访一事,但的确可以证明,那陶姑娘不是楚王的外室。” 楚王妃哪里肯信,她冷哼道:“娘娘就不必帮忙遮掩了,难不成是太子的么?” 太子妃昨日还神情黯然,今日便一脸喜色,可不像太子养了外室的样子。 沐夷光到底不忍楚王夫妇因为太子殿下的谋划而离心,解释道:“三弟妹当真误会了,本宫已问清楚了,陶姑娘并非是什么外室,乃是太子殿下一位旧识的女儿,殿下昨日还托我照拂一二,今日本宫才又来访。” 这个说辞倒勉强有些可信,就连陆修瑞也觉得有理,他本来就不信二哥是会眷养外室的性子,其中应有隐情才是。 卢琼思总算松了口:“多谢娘娘告知,既然如此,便不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她转头看向陆修瑞,皮笑肉不笑道:“殿下请随臣妾回府,另行解释这上门收租之事吧。” 楚王妃一把抓住楚王的胳膊,楚王立刻疼得吱哇乱叫,隔得老远,沐夷光还能听见他的求饶声:“爱妃,嘶,本王知错了,轻点儿轻点儿——” 好容易送走这对冤家,沐夷光重新理了理仪态,伸手叩响了门环:“陶姑娘在吗?” 不多时,大门打开一条缝,陶宛儿亲自迎了出来,语气惊喜:“赵姑娘!” 沐夷光与她寒暄一番,才缓缓切入正题:“说来也是有缘,我家官人在大理寺任职,恰巧翻到一份扬州府的案犯卷宗,与姑娘竟是家门。” “竟然这样巧?”陶宛儿很快就上钩了:“赵姑娘不妨说说,兴许我正巧认识呢?” “原来的泰州县县令陶兴言,姑娘可认识?” 陶宛儿的嘴唇白了白:“倒、倒是听说过。” “不知这位县令在泰州风评如何?”沐夷光继续胡诌道:“陶县令被判贪墨赈银,只是我家官人觉得此案有诸多疑点,想为这位大人翻案,可惜这位大人已经自尽了。” 陶宛儿手中的帕子都快绞断了,仍是不敢作声。 沐夷光也不敢逼得太紧,笑了笑道:“瞧我今日都说了什么,都怪我见我家官人思虑甚重,想着为他分忧,倒是吓着陶姑娘了。” 陶宛儿这才道:“这位陶大人,在任的时候的确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只是这贪墨一事,我也实在不知内情,怕是帮不了赵姑娘了。” 沐夷光只当她是小心谨慎,以退为进道:“我明白的,青山埋忠骨,到底是罔送了这一条性命,更可惜陶大人的家眷,唉。” 这句话终于戳中了陶宛儿的心病,自己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若不是因为这贱籍,何苦被发卖到那腌臜地去,最后竟甘愿沦为他人金丝雀呢? 思及此,她已经潸然泪下:“赵姑娘,实不相瞒,陶兴言便是家父,赵姑娘先前所言,可以为家父翻案,是真的么?” 沐夷光点点头,郑重其事:“陶大人贪墨一事,其中可有隐情?” 陶宛儿哭得更凶了:“官场上的事,家父从不曾与我说过。” “那陶大人可曾留下什么证据或者信物,可供日后翻案的?” 陶宛儿摇摇头,抽泣道:“家父走得匆忙,我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听说陶大人在下狱前一直在调查赈银失踪一案,平日里可曾提起过呢?” 陶宛儿费心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情,她取下头上一根木簪,递给沐夷光:“家父平时爱好做些木工,事发前三月,他赠了我这根簪子,吩咐我不要离身,日后若是遇到信任的人,便将这根簪子给他,并带他回祖宅看看。” 这不过是一根普通的如意云纹桃木发簪,因着主人日常摩挲而光滑油润,其中的蕴意却太过深刻,有君臣忠义,有骨肉恩情,还有沉甸甸的信任。 * 朱雀街这边进展顺利,而皇宫之中就没那么太平了。 自从宣成帝脑子一热,点了松江府知府冯阳德为应天巡抚,这都察院弹劾也就罢了,户部哭穷的折子也越来越多。 宣成帝心烦意乱,宣了太子进宫来。 太子依旧是那副锯嘴葫芦的样子,叩首行礼之后便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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