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小声劝道:“奴婢觉得,殿下心中是有您的。殿下惯来体弱,昨日花朝节却一直护着娘娘,听说回来便染了风寒了,现在还在服药呢。” 沐夷光笔下动作一涩,很快又流畅起来。 她心灰意冷道:“那又如何,终是不能一心一意,若是别人都有的,再要来又有何用?” 青霜还想再替殿下辩解两句,怎么说也先哄得娘娘将晚膳用了,却见长缨走了进来:“娘娘,方才刘公公来禀,太子殿下请您一同去用膳。” 沐夷光连头都懒得抬:“不去。” 青霜与长缨互看一眼,心中一叹,也不再劝。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裹挟着香气吹了进来,沐夷光的鼻子很灵,立刻就闻出来有花香,还有烤肉的味道。 自己好像是有点饿了。 沐夷光终于停了笔,抬头问道:“院子里在烤肉吗?” 长缨诚实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许是哪个调皮的宫人在烤炙吧。” 沐夷光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她放下笔:“走,咱们去分一杯羹。” 只是这一杯羹藏得极深,青霜和长缨为她打着灯笼,沐夷光穿过曲廊,路过矩亭,一直走到钟粹宫的东南角,才发现这里还有一处小花园,园内立灯明亮,可见远处有飞檐峭台,面前堆砌假山,花园里栽种一色梨树,正是花开的时节。 走到此处,烤肉的香味便越发浓郁了,正是从假山后传来的。 沐夷光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假山后立了座围炉,炉内炭火烧得正旺,炉上是红柳枝串成的羊肉,那羊肉鲜嫩,油花焦香,似乎都能听到滋滋的声响。 而站在围炉前守株待兔的,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谁? 沐夷光的脸立刻冷了下来,转身便要走,陆修珩却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脸愤怒地瞪着他,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句话也不说。 握着的手腕纤细柔嫩,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折断一般,陆修珩却不能放轻力道,只怕她下一秒就要挣脱。 他的脸色很有几分苍白,望向她的眼神却晦暗不明,犹豫半响,终于开口道:“是孤错了。” 沐夷光一愣,终于停止了挣扎,只是语气仍然微凉:“殿下言重了,明明是臣妾犯了妒忌之罪,虽然殿下大度未以七出之名休弃臣妾,只是臣妾内心难安,还望殿下放臣妾归家。” 陆修珩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也不答话,任她发泄情绪,只等她说完才道:“这是孤特意令人从漠北寻来的横山羊,再不翻面,只怕就要烤焦了。” 沐夷光愤愤地一甩手:“吃就吃,吃完就散伙。” 月亮不知何时重现了人间,月华倾斜而下,落下斑驳树影,将庭院里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浅银。 沐夷光在围炉旁的竹椅上坐了下来,陆修珩坐在她对面,正垂着眼眸认真翻动烤肉,这样的小事由他做来,也显得说不出的清贵。 即便低着头,他的鼻梁依然高挺,睫羽又长又密,遮住那一双冷漠而多情的眼睛,持着竹签的手指瘦削修长,在如水的清辉下白得发光,煞是好看。 烤得差不多了,陆修珩又在羊肉上点上些许酱汁,焦甜的香气腾地升起,动作颇有些行云流水。 这样烤羊肉的法子,是漠北独有的,沐夷光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刚有一点想问殿下是从哪里学来的,但想到不知他在外面用这样皮相和手段骗了多少人,又生起气来。 陆修珩察觉到她情绪,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怎的又生气了?” 沐夷光将下巴一抬:“我本来就在生气,一直在生气。” 那双澄澈明亮的小鹿眼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围炉上的肉,又紧紧抿着唇,连脸颊都气得圆鼓鼓的,看看得人很想去摸摸她的头。 陆修珩情不自禁地抬了抬手,却只是将烤好的肉串递给了她:“小心烫。” 肥瘦纹理相间的羊肉变成了更深的焦色,入口只觉鲜嫩多汁,香甜肥美。 这样的美味带着一种独特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先前就吃过殿下为自己烤的肉。 沐夷光把这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到一边,只顾着大快朵颐,一口气吃了近十串,才发现殿下好像一口没吃,且已经停手不烤了。 陆修珩将旁边温着的茶壶提了出来,为她倒上一杯菊花茶:“多食上火。” 他将手中茶盏递给她,又解释道:“这烤肉与孤所服药物相克,孤便不吃了。” 沐夷光小声“哼”道:“谁问你了。” 都说吃人嘴软,沐夷光生起气来却是行不通的,她将花茶一饮而尽:“好了,臣妾自此便与殿下一别两——” “宽”字还没说出口,便听得陆修珩一字一顿说道:“那并不是孤的外室,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将其安了个外室的名头。” 他从来只信自己,过疑于人,但思虑良久,终于不再隐瞒:“她是罪臣之女,手上掌握了重要的证据,孤才瞒天过海,千里迢迢将其送到京城来。” 沐夷光虽然骂他是骗子,但殿下这句话一说1出来,她很容易便相信了,只是心中伤心失望仍然难以消解,化作浓浓委屈,一双眼睛泪意盈盈。 陆修珩低声继续道:“孤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擅自将人安置在朱雀街。更不该不信任你,没有及时解释,害你伤心。” 沐夷光的委屈在这一句话里慢慢被消释尽了,她暂且忘了先前的冷战、和离,扑进了他怀里,眼泪扑簌簌落下。 陆修珩的身体一僵,慢慢地抬起了手,却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沐夷光并未察觉到这些细小的差别,她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认真地哭了许久,将殿下衣襟都哭得一片湿痕。 好容易哭累了,她终于抬起脸来,呜咽道:“殿下以后要爱惜自己名声,只许有臣妾一个,不许变心,也不许有旁人。” 这到底是什么名声? 陆修珩看了看肩上湿痕,神情颇为无奈,低低应了声:“嗯。”
第29章 听见他应承, 沐夷光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甚但是仍嫌不够,又问道:“真的吗?” 那双眼睛晶晶亮亮, 如江水芙蓉, 不尽娇羞,试探的语气微弱而可爱, 让人不忍拒绝。 陆修珩沉吟片刻,避重就轻道:“只你一个就够了。” 毕竟一个太子妃都能弄得他束手无策,再来一个只怕钟粹宫也要起火了。 沐夷光终于满意起来, 只是还不肯放过这个大作特作的机会。 她将脸埋回他的颈窝处,忍住已经到了唇边的笑意, 语气理直气壮:“臣妾哭累了,走不动了。” 颈边传来温热的呼吸,有一点酥酥麻麻的, 陆修珩依旧垂手而立,月下身姿清隽挺拔,两个影子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他忽然想起花朝节的那个夜晚,沐夷光带着醉意, 一脸笃定地对自己说:“我走不动的时候, 殿下会背我。” ……她肯定是故意的。 太子殿下正准备说话,假山之后忽然传来一点动静,接着便是“哎呀”一声叫唤和摔倒在地的声音。 沐夷光顿觉丢脸,匆匆后退一步从太子身上弹开, 抬头望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青霜第一个从假山之后走了出来, 向太子和太子妃行礼, 然后是一瘸一拐的长缨,以及连头也不敢抬的刘宝、洛元。 他们原是跟着太子和太子妃一块儿来的, 为了给两人留足空间,便悄悄地躲在了假山后头,屏息凝神地观察事情的进展,由于大家没有合理地分配好观察的角度,不小心把最为急切的长缨给绊倒了。 闯祸的四个人口中说着“奴婢该死”“卑职该死”,一边忙不迭地溜了,只是先前旖旎氛围已经荡然无存。 陆修珩挑眉看向沐夷光,语气透出些许愉悦:“孤方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沐夷光心中气恼,瞋他一眼,只能不甘不愿道:“没什么,走吧。” 两个人在月下回廊之中行走,月色皎洁而夜色微凉,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安静的脚步声。 沐夷光方才被殿下的示好冲昏了头脑,这才想起来“外室”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只是原先不知情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内情,反倒不好催促。 她清咳一声,半是好奇半是试探地问道:“臣妾今日在朱雀街与陶姑娘见过了,看着是个单纯天真的姑娘,只是不知她父亲所犯何事啊?” 陆修珩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慢条斯理道:“她父亲原是扬州府泰州县县令陶兴言,私吞了朝廷拨给泰州的三千两赈银,原判的是追回所侵赈银,发配边卫充军,然而这三千两赈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陶兴言在狱中听闻消息,畏罪自尽。” 沐夷光觉得奇怪:“三千两白银,买自己的一条命,怎么看都是划算的,那陶兴言为何不愿意,莫非是想把银子留给家人? “陶家人口简单,只有一个续弦和亡妻所生的女儿,后被判充入贱籍,那续弦受不了打击已经病故了,只剩陶宛儿一人。” 沐夷光越听越奇怪,忍不住道:“臣妾怎么觉得,这陶兴言不像是自尽的。” 陆修珩眼里流出一丝兴味:“说说看。” “人已经死了,可这三千两银子总要有个去处,不在陶家的人手里,就在别家人手里,”沐夷光努力回想她与陶宛儿初遇时的情形:“可陶姑娘也不像是手握巨资的样子。” “你如何得知?” “三千两银子已能让她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臣妾看陶姑娘神情,实在是有些唯唯诺诺,软弱可欺,最重要的是没了心气儿,似乎已经认了这寄人篱下以色事人的命了,”说到这里,她忽然转头盯住太子殿下,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一心盼着官人能怜爱几分。” 她说话阴阳怪气,可声音实在婉转,说出那“官人”二字时更是动人心弦。 陆修珩这才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得不出言解释:“孤与这陶宛儿一面都不曾见过,你所说二字更是无从提起。” 沐夷光立刻不依了,出言顶撞道:“那殿下还上赶着认了这门外室。” 若要论翻旧账的功夫,陆修珩哪里及得上她万一? 好在他早有应对之策,果断将这污名又扣回楚王身上:“人虽是孤从扬州找来的,可是孤与此人素未谋面,又住在楚王的地界上,如何能说是孤的外室?” 难怪陆修珩一早便借了楚王的宅子,毕竟楚王风流名声在外,又有眷养外室事发后挂靠在其他兄弟名下的记录,即便太子出面承认,多半也不会有人相信的,这样一来,陶姑娘的来龙去脉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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