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粉嫩的唇瓣上沾了些汁水,脂冻似的,看起来比荔枝更为诱人。 陆修珩的忍耐力惊人,又剥了一枚个儿大饱满的荔枝,亲手喂给了她。 宫人将场面收拾干净,那蛮夷已经翻身下了马,得意洋洋地站在了宣成帝的面前,行了个简单的拜礼。 宣成帝经历的风浪多了,对于发生的这点小插曲毫不在意,哈哈一笑,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好一手百步穿杨的功夫,来人啊,赏!” 乌格勒却摇了摇头。 他早已不满蒙古每年对大齐的朝贡了,今日亦是有备而来,用不甚熟练的汉话道:“多谢陛下,本王不要赏赐,只要与陛下打个赌。” 宣成帝微微皱了皱眉,又恢复了脸上笑意:“乌格勒王子不妨直言。” 乌格勒聪明地先给他带了个高帽:“蒙古与大齐盟约已久,岁岁朝贡,情谊深厚,本王更听闻大齐国弓马精良,箭术高超,愿借射柳与大齐皇室宗亲一较高下,如本王胜出,则可以免去蒙古的岁贡;若是不胜,本王愿意协商向皇朝加倍进贡。慷慨大度如陛下,必然会欣然应允。” 实在是狂妄自负!胆大包天! 瞧这乌格勒浓眉大眼的样子,竟然还学会下套了! 他还点名要与皇室中人比较,太子病重,那几个儿子又是不争气的,而大齐正需要蒙古的贡马,自己若是应了就会有风险,若是不应,岂不是叫人笑我大齐无人? 实在不行,只能让身边的侍卫假扮了。 宣成帝在心中气急败坏,面上还是努力装出笑眯眯的和蔼表情:“乌格勒王子能够代表蒙古可汗许下承诺吗?” 乌格勒王子左手握拳,捶了捶肩膀:“愿以性命起誓。” 宣成帝还想再多说两句废话,忽然在底下的宗室里瞧见了一人,神情立刻放松下来。 万公公瞧顺着宣成帝的视线往贤宁长公主处看了一眼,眼就像是他心里的蛔虫似的,立刻召来了一个小太监,低头耳语了几句,小太监点了点头,去礼官那里将贤宁长公主之子谢衡的顺位提前。 宣成帝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慢条斯理道:“好,朕准了!” 形势急转直下,沐夷光连荔枝也顾不上吃了,神情颇有些担忧:“殿下,你说那乌格勒王子会赢吗?” 沐夷光在忧心大齐与蒙古前途命运,陆修珩心中想的却是荔枝性温热,多食容易上火。 他就着刘宝端来的盥盘将双手清洗干净,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长睫毛微微低垂,声音平静道:“不会,父皇不会让他赢的。” 皇子之后,便轮到各藩王,只是宣成帝在夺嫡时就把这一辈的兄弟清理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几个藩王都是老弱病残,这几年在封地上又乐不思蜀,勉强射中一两个便不错了。 乌格勒王子看在眼里,连演都不演了,哈哈大笑。 宣成帝差点没忍住瞪他一眼,就让这蛮夷再笑一会儿,回头有他哭的时候! 彩门后缓步走来一个年轻俊朗的身影,人群中立刻响起了议论声,且说话的大多是妇人: “谢将军不是自请去西北戍边么,何时归京了?” “听说是长公主亲自恳求皇上将他派回来的,许是要为谢将军议亲了。” 听到“议亲”二字,在场的不少闺秀都红了脸,原因无他,谢将军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皇室人中若要论俊美,首称太子殿下,只是太子殿下清冷矜贵,天生就带了遥远的距离感。若是有人看得仔细些,多半就要感慨天家血统强大,这对表兄弟的眉宇间竟也有些相似,只是二人气质迥异,一个高冷如山中雪,一个温润如云中月,让人难以联想到一处罢了。 百米之外的谢衡身穿玄色折梅纹素锦曳撒袍,骑在白色骏马上,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派温文尔雅,若是不知他的将军身份,说他是陛下新点的探花都有人信。 只是当他挥手扬鞭,催动胯下骏马,左右开弓射箭之时,立刻化身为了威风凛凛的战神,只有眉间一抹挥之不去的愁绪又将他拉回了人间。 箭矢齐齐飞出,葫芦碎裂声、鸽铃声、振翅声不绝于耳,直到最后一箭时,全场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望着这利害攸关的第十箭。 沐夷光也被这振奋人心的情景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轻声问道:“殿下,你说这位谢将军会赢吗?” 清甜绵软的声音像是揉碎了镀着霞光的云,又像是冰镇荔枝上沁出的蒙蒙水珠,带着夏日独有的恬静而美好。 陆修珩抬起眼,淡淡嗯了一声,却见那箭在弦上微微一颤,原本瞄准葫芦腰直去的箭羽飞向了葫芦嘴而去,最终落在了上肚的位置。 葫芦滚落在地,只有上肚的部分碎裂开来,那鸽子飞是飞不出了,迈步从葫芦中走了出来,“咕咕”地叫了两声。 一阵冷风吹过,场面无比寂静。 礼官用尽了平生智慧,大喝一声:“平手!” 谢衡微微一愣,克制想要回头的冲动,翻身下马,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陆修珩居高临下地坐在看台之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抬眸的瞬间,他留意了这个并不熟稔的表兄一眼,眸中古井无波,神色如常。
第57章 年轻的将军却很能沉得住气, 发挥失常也不卑不亢,走到宣成帝面前行礼道:“微臣力有不逮,请陛下恕罪。” 宣成帝更能沉得住气, 四两拨千斤道:“无妨, 今日风大,皇侄偶尔失了准头也正常, 正好与乌格勒王子平分秋色,先前的赌约,朕看就作罢吧。” 他招了招手, 底下的小太监立刻捧来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赏赐,除了粽子、蒲酒和绫罗绸缎, 还额外添了一对云气纹蜀锦护臂和汉白玉扳指。 谢衡已经领赏谢了恩,那乌格勒却罢手不受。 如此天赐良机,他说什么也不肯作罢:“陛下, 还没有比完呢,校场如战场,不能胜便是败,我们蒙古可不兴平手的说法。” 他已经看出来了, 大齐人狡猾得很, 哼,大不了就与这小白脸再比一场,他不信自己不能胜出。 宣成帝的想法与他差不多一致,哼, 大不了就让太子再与这蛮夷比一场, 不就是生病了么, 拉个弓射个箭总该还是不成问题。 “那便接着比吧,”他看向台下皇室中人, 振臂一呼道:“怎么,我大齐宗室无人了吗?!” 台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无人敢上前。 像是猜着了宣成帝心思似的,有人小声道:“要是太子殿下能够出手就好了,定能好好给这蛮夷一番颜色看看。” 有拍马屁的:“的确如此,太子殿下十岁那年便能连发击中了,实在是青出于蓝。” 有泼冷水的:“那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谁知道太子现在还能不能拉得开弓呢。” 也有想看热闹的:“值此关键时刻,不管太子殿下能否射中,都应当出头表态才是。” …… 这些人对太子有敬有怕,说话声音都压得极小,乌格勒只勉强听到“太子”二字,跟着众人的视线看向彩帐中的太子,见到陆修珩那副病病歪歪、身体孱弱的样子,神色立刻变得轻慢起来。 他以前的确是听过陆修珩大破鞑靼的威名,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陆修珩仍旧端坐在帐中,不动如山地饮茶,若非宣成帝开口,他是不会出手的。 沐夷光坐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承受着这些恶意和猜疑,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受得了委屈的性子,当下就站了起来,拉住陆修珩的衣袖道:“殿下,我替你去。” 那细白手腕犹如一折便碎的脆玉,语气却坚定如磐石。 这样的回答是陆修珩没想到的。 大齐朝民风开放,原就有后妃射柳的先例,只是后来渐渐形成了重文轻武的风气,女儿家习武也容易招致异样的眼光,更毋论当众舞刀弄枪了。 而这样奋不顾身的赤忱,让陆修珩心中一动,神色也温柔起来。 他转而握住沐夷光的手,不让她往前。 沐夷光顺着力道微微俯下身,鬓边几缕碎发垂落下来,微微摇晃,虚化了眼眸里的不解和天真:“殿下,怎么了?” 他伸手为沐夷光将鬓发绾至耳后,瓷白而微凉的指腹划过耳际,平静的声音像是一阵荷塘里穿行的风,遇到了初开的娇嫩莲花,变得低回而轻柔。 “无妨,孤还没有那么弱不禁风,”然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你要是想去玩射柳,自然也是可以的。” 像是要在她身上汲取暖意似的,陆修珩仍旧没有松开握住她的手,慢条斯理道:“京师射柳习俗与军中不同,甚至更为简单,你平时惯用多少石的弓箭?” 知道殿下这是在教自己,以弥补自己从未练习过射柳的不足,她小声道:“二、二石。” 殿下虽然与她说的是正事,而那安静交握着的两只手仍是让她的脸颊热了起来。 陆修珩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女子力气天生比男子小,能够拉开二石的弓已经非常不错了。 他在心中计算一番,沉吟片刻,道:“那孤便去为你挑一把二石的弓箭,射箭时将弓拉至半满,瞄准葫芦腰处将箭射出便是了。” 殿下所说的话,沐夷光从来是深信不疑的,认真地点了点头,将此话在心里默记下来,与他一同走了出去。 人群中立刻沸腾起来,太子殿下终于出面了! 清平县主崔蓁蓁立刻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冲上去第一个道:“愿太子哥哥旗开得胜,蓁蓁会为你助威的!” 陆修珩的眼风都未从她身上扫过,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沐夷光跟在后面,自然就迎上了崔蓁蓁不忿的眼神:“太子哥哥去射柳,你跟在后面做什么?” 反正两个人的梁子早已经结下了,沐夷光这会儿也懒得给她好脸色:“谁说殿下要去射柳了,是本宫要去,殿下不过是为本宫挑选一把趁手的弓箭而已。” 得知是沐夷光要射柳,崔蓁蓁的表情立刻就变得鄙夷起来。 大概是有了上次陆修珩训话的教训,她没有说多难听的话,只是阴阳怪气道:“太子妃娘娘既然已经嫁入了皇家,便还请多少顾及一点太子哥哥的颜面,连谢将军都未能做到的事儿,娘娘还上赶着去,我实在是担心有人将娘娘的一腔孤勇误认为是娘娘光顾着出风头而丢了大齐的脸面啊。” 沐夷光冷笑一声,针锋相对道:“哪里有这样的愚妄小人,若是有,也枉为我大齐子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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