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在旁边听得心悦诚服,不知是该佩服殿下突飞猛进的说话水平,还是更佩服娘娘的驯夫手段。 这话说得很是妥贴,沐夷光的心几乎都要化作一池春水,声音也沁甜:“臣妾为殿下绣的五毒香囊绣好了,殿下明日可要佩上?” 这样温柔的夜晚,陆修珩的声音也变得又低又轻,带了点倦意,又带了些旖旎:“那孤便提前谢过太子妃了。” 沐夷光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殿下闭着眼看不见,轻声道:“是臣妾要谢过殿下才是。” 陆修珩不再说话,殿里只有棉布与头发摩擦的轻柔声音,还有殿下清浅的呼吸声。 没人舍得打扰这份安宁,沐夷光为殿下擦干头发,见他呼吸逐渐平稳绵长,轻声吩咐刘宝取来了殿下的氅衣,亲手为他盖上。 她握了握殿下的手腕,又有些入神地欣赏了半刻睡颜,这才想起殿下还没有见过自己新绣的香囊,但竟也不觉得遗憾,便轻手轻脚将香囊放在桌上,给刘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回宫去了。 房门掩上,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陆修珩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原本想要徐徐图之,如今才知人心难满,欲壑难填。 那双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抚摸着香囊上参差不齐的绣线纹路,深邃的眸光中流露出志在必得之意。 他垂眸看向手中的松花缎面香囊,自己虽为沐夷光勾了形,却依旧没能挡住她的再创作,除了昨日已经见过的金蝎之外,那毒蛇是用粉线绣的,蟾蜍嫩绿,蜘蛛浅云,蝾螈山矾,兼之施针不得章法,不仅毫无震慑力,甚至称得上鲜艳可爱。 陆修珩看着那绵软无力的五只毒物,又想起方才经历,眼神若有所思:她似乎很吃这一套?
第55章 五月初五这日, 家家户户食粽子,喝雄黄酒,护城河上还要举行更为盛大的龙舟赛, 皇家也搞出不少花样, 除了赛龙舟,宣成帝每年都会令人在西苑举行射柳活动, 王公贵族和文武群臣乃至四夷来使都会参加,届时皇上再根据名次来赏赐恩荣。 宣成帝喜好射柳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在他还是皇子时, 十四岁那年端午射柳时连发击中,得了先帝青眼, 自此扶摇直上。宣成帝有所好,下面的人自然是牟足了劲儿地讨好,每年射柳已经成了端午的重头戏了。 京城的一切活动对沐夷光来说都新鲜有趣, 她自然也期待已久,早早地便起了床,带了昨日连夜编好的长命缕去了端敬殿。 远远的,她便向陆修珩挥手, 扬声唤道:“殿下!” 陆修珩抬眸看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便于骑射的软翠色胡服,正立于朱红宫墙之下,一只手背在身后,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另一只手高高举起, 冲自己挥手, 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更添了一种光彩夺目的韵致。 夏日清晨的阳光很是温暖, 陆修珩舒展眉目,缓步走了过去,直到瞧见了她腰间系着的那枚同色软翠五毒香囊,又垂眸看了看自己佩的松花色香囊,脸色不虞地抿了抿唇。 沐夷光今日佩的香囊是手巧的绣娘绣的,她只顾着精致好看了,哪里察觉得到殿下的这点小心思,见殿下佩了自己亲手绣的香囊,更开心了,主动往他那里走来,将手心展开。 与那不听话的绣线不同,她对自己编的长命缕还是颇有几分得意的:“殿下,这是臣妾昨夜编的长命缕,好看吗?” 一大一小两根长命缕就这样躺在她的手心,大的圈住小的那个,五彩的丝线乖巧地交织在一起,配色鲜亮,花纹整齐,中间还颇具巧思地编了一个小小的“寿”字图案,便知其用心了。 陆修珩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不愿意承认自己就这样被哄好了。 见殿下点头,沐夷光立刻欢欣鼓舞地为自己带上长命缕,又要亲手为殿下也带上。 陆修珩的手腕犹如上好的瓷器一般,瘦弱细白,但是清晰分明的筋络之中又似乎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沐夷光将长命缕的络子系好,手指又不小心碰上殿下的手腕,触手还有微微凉意。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她抬头看了一眼殿下神色,陆修珩似乎察觉到她心中所想,勾了勾唇,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沐夷光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她偷偷想:殿下的手凉凉的,这样握着正好凉爽宜人,若是在夏夜里抱着,岂不是如同抱着冰块睡觉一样? 改日里一定要试试。 * 五月的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太液池的荷花已经开了,碧绿的荷叶与娇嫩的荷花挤满了南边的池面,晨风和满苑翠绿为这夏日带来一丝凉意,正是适宜射柳的时候。 射柳的场地在西苑的校场上,远远可见两道彩门,彩门西边百步外则种了十棵柳树,柳树上头悬着葫芦,射柳前宫人会将鸽子藏于葫芦之中,射中葫芦鸽子便会从中飞出,原是以鸽子飞出的高下计为胜负,宣成帝嫌此举太过简单,令人在鸽子身上系了鸽铃,将射中葫芦的数量列为了首要条件,若是能连发击中,清脆的鸽铃声便不绝于耳,颇有意趣。 彩门的东边则是专门为观看射柳搭建的彩帐和看台,此时已聚集了不少人了,众人看着太子夫妇手牵着手走来,几乎要惊掉了下巴,这惊讶在看到太子殿下腰间的香囊后几乎达到了顶峰。 好在太子殿下依旧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沐夷光跟在冷脸的殿下身旁,免去了许多无谓的寒暄。 但总有看不懂脸色的,例如楚王陆修瑞,他一边热情地与二哥打招呼,一边不识好歹地打趣道:“二哥,你俩这样恩爱,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见沐夷光的脸颊染上一点绯红,陆修珩径直拉她入了自己的彩帐,然后才回头睨了楚王一眼,声音冷清:“管好你自己。” 入了帐,沐夷光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对面的柳树,在漠北军中也有射柳的习俗,自己还曾跟随父兄练习过,但方式与京城大相径庭,是要削去柳枝上青皮,露出里边的白木来,在百步以外骑马射中柳枝白木处且能在柳枝被射断后将其接住的,才算作取胜。 她瞧着远处系着红绸的葫芦,将两种射柳的方式相对比,颇有些好奇地问道:“殿下,那葫芦里的鸽子若本身便是飞不高的,不就吃了亏吗?” 陆修珩对射柳一事兴致缺缺,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儿科的玩意。 不过见沐夷光问了,他便开口答道:“鸽子飞出高下本就是偶然,添些趣味的噱头而已。” 他貌似漫不经心地将宽大的袖袍往上折了折,露出与太子妃手腕上一致的长命缕来,露出一点翩然的笑意。 谁又能说时运不是取胜的条件呢? 辰时已到,射柳的比赛便正式开始了,原本应是自太子而下,诸王大臣依次射柳,而正逢陆修珩这几日身体不适,皇上体恤太子的病情,特意嘱咐他不必参赛,由大皇子开始。 陆修珉骑在一匹棕色的高头骏马上,清点着箭囊里的弓箭,他平日看起来温文儒雅,此时竟也有了几分肃杀之气。 沉闷而振奋的鼓声响起,骏马在彩门间疾驰,陆修珉搭弓射箭,间或有葫芦碎裂声响起,藏在葫芦中的白鸽扑棱着翅膀飞出,伴随着“叮铃铃”的铃声,共有十发五中。 陆修珉下了马,来到宣成帝面前行礼。 这个成绩在宣成帝眼中不过算是中庸,因此也只依例赏了秦王一些蒲酒和粽子。 此举亦在陆修珉的意料之中,含笑谢过了父皇,又行礼退下。 楚王陆修瑞的成绩便更为普通了,不过十发三中,若是文官也就罢了,这个不成器的偏偏是自己的儿子,适逢端午佳节,宣成帝忍住了当众训斥楚王的冲动,除了惯例的赏赐,他随手将自己玉碟前的粽子扔在了他脑袋上。 陆修瑞嬉皮笑脸地接住了粽子,末了还夸赞一句“父皇好准头,仍旧不失当年英勇”,反倒将宣成帝逗笑了。 吴王陆修瑾的成绩倒是出乎了宣成帝的预料,共有十发七中,看来私底下练习了不少,宣成帝很大方地又添赐了汗血宝马一匹;雍王陆修琢也有十发六中,且年纪尚小,宣成帝亦加赏了两匹绮罗。
第56章 今日道贺的还有四夷来使, 蒙古族的王子乌格勒是骑射的好手,对大齐这花架子的射柳嗤之以鼻。 为了表示对各番国的欢迎,礼部将番国中的王候们顺位提前了, 终于轮到他了, 乌格勒翻身上马,高大的身躯压在马上像一座小山似的, 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他颇有些嫌弃地掂了掂弓箭,嘴里嘀咕了几句蒙语,大概是在嫌弓箭太轻, 娘们唧唧的不称手。 急促的鼓点声响起,乌格勒一夹马腹, 疾驰的马蹄下扬起尘土,“嗖嗖”连射出十箭,鸽子扑棱着翅膀自葫芦中飞出, 带动着鸽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瞄准最后一枚葫芦时,他恶意地拉了满弓,锋利的箭将葫芦射了个对穿,铃声戛然而止。 破碎的葫芦连带着里面的鸽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颤巍巍地动了两下, 再没了动静。 人群之中一片哗然,已经有女眷害怕地捂上了眼睛,还有一些老臣的斥责之声:“蛮夷,蛮夷也!” 沐夷光早在他拉弓之时便已有预料, 仍是没来得及移开视线, 瞧见了那鸽子的惨态, 她顾及太子妃的仪态,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没有惊呼出声。 陆修珩轻轻招手,刘宝捧来了他要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上。 釉瓷碗底与红木桌面碰撞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沐夷光的注意,她低头一看,见是一个白地青花的花果纹高足碗,里面盛着岭南快马运来的荔枝,因是用冰镇着的缘故,咝咝地往外冒着凉气。 端阳时节的荔枝产量本就稀少,何况还要运至京城,整个大齐恐怕也无几人能有这样的福分了。 沐夷光颇有些惊喜地看着他:“殿下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从皇帝老子那里要来的呗。 因着治水有功,陆修珩现在可是宣成帝眼里的好儿子,讨一碟叶贵妃最爱的荔枝也不算什么。 陆修珩含糊地应了一声:“父皇赏的。” 他看了一眼沐夷光葱白手指上漂亮的丹蔻,主动取了一枚荔枝,为她剥去了红中带青的硬质果壳,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来。 沐夷光就着殿下的手,一口咬下那白嫩的果肉,甜中微酸的果汁沁了出来,冰冰凉凉,唇齿留香。 她立刻便将方才那可怕的一幕忘却了,将果核儿吐了出来,又扬起下巴,不餍足地道:“我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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