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的绣娘与长缨就快要憋不住笑了,就连一向稳重的青霜也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沐夷光的脸气得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气鼓鼓地打断他:“殿下,那不是金蛇,而是臣妾还未绣完的蝎子,那也不是口衔朱草,而是蝎子的钳子。” 陆修珩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觉好笑地摸了摸鼻子,在沐夷光身边坐下:“既然如此,孤陪着你绣。” 见殿下这样态度,沐夷光才勉强满意。 只是绣娘的压力更大了,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差点没手抖,战战兢兢地继续道:“这爪钳用力转折之处,需用短针,相连处则用长短针相间施针……” 陆修珩看着沐夷光施针,深邃眼眸中略带三分笑意,总算知道了那只毛毛虫是怎样绣出来的。 沐夷光浑然不觉,仍旧在认真地穿针引线,微微垂着头,露出白皙颀秀的一段颈项。 又过了半个时辰,又劳心又劳力的绣娘终于撑不住了,她抖着手劝道:“奴婢瞧着娘娘的确已经学得不错了,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到底算是半个师父,沐夷光也不能强求,让绣娘先下去休息,并为自己和殿下布膳。 毓华殿有自己的小厨房,做的也都是沐夷光爱吃的菜,只是她今日却兴致缺缺,勉强用了半碗饭。 陆修珩一眼就瞧穿了她的心思,温声安慰道:“人本来就各有所长,不必强求,何况你的确已经进步不少了。”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毕竟他方才不小心在旁边的绣筐里瞧见了沐夷光先前绣的那团灰扑扑的蝎子。 沐夷光自然以为殿下说的是自己第一次学女工时绣的那枚酥梨图案的香囊,这才打起了一点精神问道:“就算臣妾将这五毒香囊绣得跟以前送给殿下的酥梨香囊一样粗陋,殿下也会随身佩戴吗?” 陆修珩闻言微微一怔,自己以前的确有过一枚时常佩戴的酥梨香囊,不过自吴王府遇刺一事后,为了防止歹人以香下毒,他已经许久未曾佩过了,何况……太子妃何时给自己送过香囊?
第54章 陆修珩在心中拼凑出前因后果, 大约是沐夷光中毒初醒后,在自己药浴之时瞧见了那枚酥梨香囊,便以为是自己所绣相赠。 至于她为何会这样以为, 是误会还有别的原因, 便不得而知了。 纵然心中心思百转,陆修珩面上却云淡风轻地应道:“自是如此。” 听得娘娘那句问话时, 青霜原本心中一个咯噔,她只知娘娘很早便将那香囊赠了人,但并不知赠给了谁, 见太子殿下应承,她心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是送给殿下的就好。 陆修珩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不知那酥梨香囊是太子妃何时所制呢?” 沐夷光当初绣那酥梨时情窦未开,心思纯净,现在想起香囊上那两枚歪歪扭扭的梨子, 终于理解娘亲所说的“怎么送得出手”了。 她的脸颊红了红,小声道:“那是臣妾初次学习女工时所制,虽然工法粗糙了些,幸蒙殿下不弃。” 殿中人不知内情, 见太子夫妇如此恩爱包容, 俱是一笑。 就连太子殿下也轻勾了勾唇,眼底似乎带了些笑意,又似乎是一片隐忍的凉薄。 所以确有此物,只是不在自己手中是么? 陆修珩垂着眼眸看她施针刺绣, 任由心中思绪翻腾, 面上笑意却愈发克制而温柔:“无妨, 纵然绣得再不好,也是孤的, 更何况,孤会帮你。” 陆修珩着意要隐瞒的事,旁人难觅其踪,沐夷光更不觉其中暗涌,心中只是有些好奇:太子殿下神通广大,难不成连绣花也会? 被殿下这样一哄,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将剩下的小半碗饭用完,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殿下回了绣房。 陆修珩挥退了众人,拿起了绣绷与旁边的墨条,在绢布上轻轻为她勾画几笔:“这绣与画是相通的,对于初学者来说,形似比神似更难,既然你初学,便不用那些复杂的针法,不求形似,抓住神韵即可。” 沐夷光是第一次听见殿下这样的言论,但仔细想来,又似乎很有道理。 她低头一看,陆修珩在蝎尾和爪钳处都添了几笔,虽然略显夸张,但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已经跃立其上了。 她就着殿下为自己勾画的地方进行填补,虽然针脚明显,但是明显不像毛毛虫了,当真有了蝎子的形状。 沐夷光心中一喜,将重新绣好的蝎子举给殿下看:“殿下,好像真的有用诶,这只蝎子好看得简直不像臣妾绣得出来的。” “是你绣出来的,”她只是无心之言,陆修珩却不厌其烦地纠正她:“是孤和你一块儿绣出来的。” “知道啦,”沐夷光备受鼓舞,声音也欢快很多:“那就拜托殿下帮我把剩下的几类物什也画了吧。” 陆修珩从善如流接过绣绷,顾及她的绣艺,仍旧依照方才的技法特意将余下四种毒物画得简单而传神,不多时,绢布上便错落着一个个白肚皮鼓鼓的蟾蜍,弯曲盘绕的毒蛇、正在织网的蜘蛛,还有甩着细长尾巴的蝾螈。 沐夷光依样画葫芦,绣出来竟然别有一番风味,她专心致志忙着绣香囊,直到入了夜,才绣好了蟾蜍和蛇,连殿下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太子妃这边对自己今日的学习成果很满意,太子殿下却阴沉着脸回了房。 他将洛元叫了过来:“孤原先让你查访太子妃进京后都常与什么人接触,爱去哪些地方,结果如何?” 殿下吩咐的事儿,洛元哪里敢忘,他原先就想禀告,只是当时殿下忙着看水报,将此事往后一推再推,便推到了现在。 他立刻据实以告:“太子妃入京之后,深居简出,偶尔出门也多是去城外琉明寺中祈福,并无异常,皇上为娘娘与殿下赐婚后便更少出门了。” “琉明寺,”陆修珩冷声将这三个字重复一遍,面无表情:“孤怎么不知太子妃还有求神拜佛的习惯?” 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有些疑神疑鬼的? 洛元主动替太子妃解释道:“那时漠北正值战乱,太子妃娘娘去寺中为在外征战的父兄祈福也很正常。” 陆修珩不为所动,继续问道:“那战胜归朝之后,为何还要去?” 洛元想都没想:“既然沐将军得胜归来,娘娘自然是要去还愿的,兴许见琉明寺有灵,又去祈愿平安、姻缘,便养成习惯了。” 他觉得此事再合理不过了,却见殿下蓦地抬起眼,眼神锋利微寒:“既然如此有灵,赐婚后为何不去还愿?” 这寒意立刻让洛元的脑子清醒过来,才发现这话自己没法接:总不至于说是娘娘觉得这赐婚不灵,所以连愿也未还吧?但若说娘娘所求不是姻缘,那便更奇怪了,不然为何赐婚之后便不再去寺庙祈福呢? 不过他还记得殿下吩咐此事的初衷是为了让娘娘早日恢复记忆,便自作主张地问了一句:“殿下可要带娘娘一同前往琉明寺故地重游?若是娘娘想起来了,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此举既能安排殿下与娘娘一道出游,增进感情,又有利于娘娘早日恢复记忆,实在是一举两得。 说完这话,洛元甚至有些洋洋自得,丝毫未发觉殿中已经陷入诡异的平静。 不等他再说话,殿下似乎气上心头,低咳了好几声,苍白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无。 刘宝瞪了洛元一眼,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他想得比洛元更深远些,若是将娘娘失忆后对殿下莫名其妙的情深与此事联系起来,只怕还大有文章,但他却再不敢往下想了。 刘宝连忙出来解围,语气焦急地以示关怀:“殿下,您今日的药浴还未泡呢。” 殿下这身子骨儿在江南是遭了大难了,便是经李丞圣手调养也未能见效,他只衷心期盼李禄仕能早日为殿下寻得解药,从沉疴中解脱出来。 陆修珩并未着急起身,而是往后靠坐了些,将指上白玉扳指取了下来,随手丢至桌上。 洛元这才明白殿下的心思,讪讪道:“方才都是属下胡说八道,属下这便去将此事彻底查探清楚。” 陆修珩淡淡应了一声,起身离去。 等殿下去药浴了,洛元悄悄将刘宝拉到一边,厚着脸皮请教:“刘公公,我今日又是哪里说得不妥啊?” 刘宝原本不想管他,但若是殿下心情不畅,连带着自己的差事也不好做,这才勉为其难将香囊一事说了。 洛元听得目瞪口呆,甚至大为震撼:“不就是娘娘没将自己第一次绣的香囊赠予殿下么,至于这么……” 他左右看了看,虽然无人,仍旧小心翼翼地将“阴阳怪气”一词换为了“大费周章”。 刘宝一脸同情地看着这个榆木脑袋,他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何等艰巨的任务,若是琉明寺内查不出什么,那便是办事不利;若是当真查出了什么…… 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洛统领去琉明寺的时候,不妨顺便也为自己上柱香,自求多福吧。” * 又过了一日,沐夷光终于将这五毒香囊绣好了,得意洋洋赶来端敬殿为自己邀功。 此时太子殿下刚沐浴完不久,坐在那张紫檀木雕云龙纹的书案后头,一身素白云纹交领深衣已经穿戴整齐,头发却湿漉漉的,发尾还在滴水。 沐夷光眼也不眨地看着,见惯了殿下一丝不苟的样子,难得如此慵懒随性,脚下的红地锦花纹栽绒宫毯厚重绵软,水落无声,却在人的心里泛起了涟漪。 刘宝捧着棉帕站在一旁,纹丝未动。 这就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他替殿下等着娘娘来动手呢。 沐夷光果然心疼地去取了那棉帕,站在陆修珩的身后为他擦起头发上的水来:“殿下怎的不将头发擦干便出来了?” 陆修珩不说话,而是掩唇轻咳了两声,卷翘浓密的眼睫轻轻扇了扇,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愈发显得脸色苍白。 他这才慢慢说道:“无妨,太子妃有事要见孤么?” 沐夷光心底的怜惜都要泛滥成灾起来,此刻才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懂事了,若是为了这香囊而惹得殿下病情加重,那可如何是好? 她手下动作愈发轻柔:“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殿下的身体才是头等大事,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陆修珩将头微微后仰,微闭着眼睛,更方便她动作,镇定自若道:“夫妻之间亦无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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