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奴的衣服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傻奴“呀”了一声,珍爱地捧在手心里,“这是相公给我的……” 她自言自语:“吃完糖,相公就能回来了。” 只是,糖没剩下多少了,相公还没回来…… 傻奴在算账一事上格外有天分,手指一放在算珠上就像变了个人般,小脸严肃认真,而且算出来时的数几乎没有错误。 张冰习惊叹,“明日开始我专心教你算数!” 傻奴窃喜,让百合把信封好,塞进袖子里,送走了张冰习。 天上黑压压的乌云翻滚,突然传来一声雷响,傻奴默默撑起小伞,像根黄色的小蘑菇一样等在门口。 她在等驿卒,虽然驿卒已经一个多月没来过了。 “怎么又下起雨了,天气又该冷了。”百合望着天上飘下来时的雨丝道:“夫人,咱们还是回去吧,驿卒来了,门房会告诉您的。” 傻奴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雨丝细如琉璃串起的珠帘般密集,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的水坑中,行人有的在他们的墙下躲雨,有的就那样奔跑在雨中。 傻奴看到一双被雨水打湿的白色绣鞋,她抬头,正对上白蕊雾沉沉的眼睛。 她有一瞬间没记起白蕊是谁——白蕊瘦了好多,傻奴很不合时宜地联想起了干巴巴的豆腐干。 她往旁边站了站,并不想和白蕊说话。 白蕊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把另一只手里提的东西摔在了地上。 傻奴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 是纸钱。 百合赶忙用脚踢了踢那些纸钱,一脸晦气道:“白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白蕊勾唇冷笑,她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这个样子更像一只快要饿死的恶鬼,“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她话说得莫名其妙,百合让门房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安抚着傻奴,“没事,夫人,那个白夫人天天神神叨叨的,咱们不理她就是。” 百合挠头,她不记得府里最近死了什么人啊? 这纸钱是烧给谁的?难道是白芷吗? 可白芷已经消失了好几个月了。 雨下得更大了,乌云接天蔽日,看不到一点点日光,豆大的雨滴随风疾驰,躲雨的人慌乱地离开,各自回家。 驿卒肯定不会来了,傻奴垂着脑袋想。 不知道是哪家的马儿被闪电惊到了,发出凄厉的嘶鸣,百合搀扶着傻奴往回走,却听到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喊:“圣旨到——” 百合颤了颤,傻奴跟着回头,看到一个衣着华美的公公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伞面落在他的肩膀上,正昂着下巴打量着她。 轰隆! 又是一声响雷。 门房慌张地去老太太屋里传报,管家冒着雨赶来,老太太也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娘……” 傻奴看到老太太面无表情的脸,被拉着跪在雨中。 “人都到齐了?”那公公声音不冷不热,眼神一个个数过他们,三十几口人,倒是不多。 他展开明黄色的圣旨,雨水滑过他没有一丝胡茬的下巴,“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李远山勾结瑶南,致使瑶水失守,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念其为江山社稷贡献颇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革去李远山全部官职,收回府邸,抄家示众!钦此。” 老太太晃了晃,傻奴迷茫地扶住了老人家,头顶闪起一道光,仿佛闪电正落在他们的头上。 光电明暗间,公公合上了圣旨,稀疏的眉毛拧了起来,“圣上仁慈,还不接旨?” 周管家颤颤巍巍地接过圣旨,带刀侍卫鱼贯而入,他不忍地闭上了眼,转身扶起老太太和傻奴。 傻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大雨中有人在问:“远山在哪里?” 公公拔着嗓子回:“谁知道呢!” 老太太的手抓紧了傻奴,颤抖道:“傻奴……” “娘,我在呢。”傻奴擦干眼前的雨水,紧张地看着她。 然而老太太比谁都淡定,她只是悲戚地望着傻奴苍白的小脸,摇头,“你的命还是不够轻啊!” 将军府的牌匾轰然倒地,被仰天长啸的骏马踩烂成泥。 值钱的东西都被封箱,他们只能拿上几件平时穿的衣服,下人们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起,周管家一一还给他们卖身契,“以后江湖路远,大家都好好走,有机会咱们再见。”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周管家又去寻白蕊,但四处都找不到人,他见白蕊房中的东西散乱,而平时和账本放在一起的那些地契都不见了,就知道这人算是不用再找了。 什么都没有了。 李远山还生死未卜。 他面色沉重,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夫人交代白蕊的事情。 老夫人搂着傻奴,轻声问:“白氏跑了?” 管家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老太太释然地笑笑,“早知道她是个不靠谱的,没想到跑得这么快,算了,就当咱们欠她的。” 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打着伞前来,她看了眼凌乱的将军府,目光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已经提前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她走到老太太面前,烟雨中她说:“老夫人,我是傻奴的姐姐明月。这是我娘给的一点心意,或许可以帮您先度过难关,但是傻奴,我要接走。” 她递过一个木盒,里面全是银票。 这是李家人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重逢 老夫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刚才的那道圣旨都没能将她压垮,白蕊卷财逃跑也没能让她有多难受,然而这会明月要带傻奴离开,她却伸出了干枯的手,将盛满银票的盒子推了回去。 明月轻轻歪了下脑袋,以为老人家嫌弃她的出身,“这是干净钱。李将军之前给我们的,还有他给我们买的庄子,全在这里。” 老夫人泪流满面,“我有学问,尚可谋生,你们一家三个弱女子,还是留些银子傍身为好。” 她看了眼傻奴,“傻奴,跟你姐姐回去吧,这里雨大,当心着凉。” 傻奴懵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回去看看娘,过两天就回来。” 她还以为只是回一趟家,看看母亲。 老太太怔了怔,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傻奴,崩溃地哭道:“傻奴,是远山自己的命不好,我不怪你,不怪你!你以后好好的,娘就安心了……” 明月最后还是悄悄把钱塞给了红霜,眼神交换间,她对红霜说了句:“保重。” 路上的积水多得厉害,雨势渐小,不知道谁家的小鸭子被冲到了码头,傻奴提着裙摆把小鸭子放在安全的地方,稀稀拉拉的雨水打湿小鸭子身上的绒毛,可怜巴巴的。 她皱着眉问:“姐姐,这是去哪儿?” 眼前有一艘很小的船,船夫撑着船杆看向她们,她害怕陌生男人,躲在了明月的身后,像只警惕的猫咪一样盯着船夫。 “回西南的家。”明月拽了拽她,雨再下下去路上就危险了,“赶紧走吧,娘已经先回去了。” 傻奴张大了嘴,“家?我的家就在将军府呀!” 船夫在催了,傻奴却还在扯这些有的没的,明月有些不耐烦,“你知道什么是家?” “我知道的!”傻奴闷闷不乐,姐姐又把她当傻子了。 她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家,但现在她是知道的,“相公教过我,有他的地方就是家!在家里,我不用低着头走路,也不用害怕别人伤害我!” 明月骤然回头,重新打量傻奴。 傻奴是早产儿,天生骨量和智力都不如正常人,她的眼睛总是懵懵懂懂的像个小动物,清澈却也混沌,带着对世间规则的不理解。 明月在少时也曾试过教她关于生存的法则,但傻奴总是学不会,慢慢的,她也就失去了耐性,任由傻奴这样简单地活着。 可现在的傻奴眼神清明,看起来就像个智力正常的少女…… 不,不是少女,是有了信念的成年人。 李远山…… 明月的美眸闪了闪,傻奴如今能这样好,都是李远山一点点教的。 船夫解开了船绳。 “你要为了他放弃我和娘?” 明月被傻奴推上了船,她看着船夫划动了船桨,船头脱离了码头的束缚,小小的船在风雨中缓缓而行。 傻奴脚边游着一只小黄鸭子,她像个孩子一样挥了挥手,“姐姐,我回家了,你也回家吧!我们都回家!” “他给的糖,特别甜!等糖吃完了,他就回来了!” 小鸭子在发抖,傻奴低头看着它,“你也没家了吗?我带你回去吧。我相公很凶,不过你别怕他,他看着个子大,很可怕,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傻奴抱起小鸭子,艰难地趟着积水回家。 还是有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茫然地擦了擦脸,舌头尝到了一股咸咸的味道。 她好像哭了。 但是天快黑了,她要赶紧回去。 * 白蕊卷走了李家所有的财产,他们仅剩下的就是明月留下的那些银子,下人里也只有百合、红霜和老太太屋里的翠柳留了下来,曾经偌大的一个将军府,转眼只剩下几口人。 他们搬进了李远山之前买给苏家的庄子,在安顿好一切后,红霜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傻奴吃饭的时候还在担心李远山会不会回来找不到新家,但老夫人听了这话就哭了,她再也不敢提和李远山有关的事情,只是每天都跑去曾经的将军府,站在墙下等李远山回来。 糖已经许久没吃了,这样荷包里就始终有几十颗糖,不会变少。 她可不愿意让李远山当言而无信的坏人。 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傻奴转动酸酸的小脚,沿着回家的路慢慢地走。 她走回家至少要一个时辰,这段路一开始她还战战兢兢,后来次数多了,街上总是有巡逻的衙役,她也就不怕了。 她这才知道外面的人也并不那么坏,只是青楼的酒鬼比较吓人而已。 傻奴捧着荷包,用手指捏着里面已然变硬的糖果,轻轻叹息。 相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他再不回来,娘就要瘦成豆腐干了。 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傻奴咽了咽口水,巴巴地站在摊子前,和一只大黄狗一起。 摊主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狗更可怜点还是她更可怜点,他见她长得漂亮,就给了她一个小得可怜的包子,傻奴如获至宝,和大黄狗一起分着吃了。 傻奴拍拍干瘪的肚皮,继续走。 大黄狗摇着尾巴跟着她,眼睛湿漉漉的,傻奴顿足,小脸皱成一团,“你别跟着我啦,我家现在可穷了……” 大黄狗就跟没听见一样,甚至还翘起嘴角对她笑了笑,傻奴愣了愣,无奈地说:“那好吧,你跟我走吧,不过我家太穷了,你只能吃剩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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