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拾雨侧身,将晏亭柔揽在怀里,将她护在身前。又跟那个婆子说:“探她额头,什么情况,告诉大家。” 那婆子低头小声道了句:“得罪了,晏姑娘。”摸了摸她额头,脸上一惊,“晏姑娘额头滚烫,想来是病了许久了!” 赵拾雨双手把着晏亭柔的两个胳膊,支撑着她站着,对众人说:“晏姑娘病了许久了,柔弱成这个样子。还能把你这个声如洪钟的人推到水里?” 高水阔忙说:“啊!我就说嘛,误会了!误会了!定是不小心,天黑路滑的,看吧,这里就有个石子!方才定是不小心踩着石子滑的!”说着佯装踢了一脚地上。 韩县令也看明白了,这是陆小小撺掇了韩山山,自己落水,冤枉晏亭柔呢。 此刻需以大局为重,还好方才韩山山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还有转圜余地,就忙顺着高水阔的话,说:“是啊!这池中假山时常崩落小石子,是我家丁疏于修护之责啊!你们快去泡姜茶来!水阔,快将小小带到屋里去!这可莫要害了风寒才是!” 事已至此,这事就变成了陆小小失足落水,这理由可将众人都说服,日后传出去,无非是场误会。 陆小小吃了瘪,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晏亭柔也无暇理这些个是是非非,她头痛欲裂,只想回家睡觉去。 可赵拾雨过不去了,“高水阔,留步啊。”他将晏亭柔扶到亭边回廊的柱子旁边坐下,站在一旁。 高水阔听见赵拾雨喊他,就走了过来,“小王爷,唤我何事?” 两人并排站在回廊上,赵拾雨脸上生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他什么都没说,双手一推,将高水阔推到池塘里! 只见华丽锦衫的高公子,「啊啊啊——」了一声,面朝着池中扑去! “噗通!” 短暂的静谧又被打破,忽而韩府又热闹了起来! 陆小小大喊着:“官人!官人!快救我官人!”她确实声如洪钟,眼下韩府的人都可见证。 “快快快!救人啊!” “又有人落水了?” 赵拾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再理会任何人。他躬身低下头,让自己的视线与晏亭柔齐平,盯着她的眼睛,问:“还能走么?” 晏亭柔还在高水阔落池的事情中没反应过来,只一抬眼,就看着了眼前的赵拾雨。她被这如井深目所吸引,忽就忘了方才他说了什么。 赵拾雨见她一双无所适从的样子,就微翘嘴角,又说:“不能走的话,拾哥哥抱你。” “能走……” 赵拾雨扶着晏亭柔,朝着韩府外走去。 马车上,两人面对面,分作东西,赵拾雨质问晏亭柔,“为什么不解释?” 晏亭柔靠在马车璧上,虚弱无力的说:“解释什么?” 赵拾雨说:“你没有推陆小小啊。” “冤枉我的人,比谁都清楚,她冤枉我了。我解释给谁听呢?”晏亭柔无奈的笑了笑。 赵拾雨想了想,“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你……为什么,推高水阔?”晏亭柔有些试探的问道。 赵拾雨张口就答:“他欺负你。” 晏亭柔竟不知如何回他,有些不知所措,“不,不算吧。” 赵拾雨见她这副又病又虚弱的模样,更添心疼,他望着被风吹起的车窗布帘,低声说:“他凭什么说他在等你,都不愿意站出来相信你的人。他不配……” 晏亭柔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头上热的开始出汗,不知是病入膏肓了,还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心池死水,被人搅乱,掀起了波澜,“哦。” 马车里忽然静了下来,满耳只有归巢的倦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过了半晌,就听晏亭柔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赵拾雨看着她,“怎么谢我?” “你说……” “你从前唤我什么?” “拾哥哥……” “嗯……” 晏亭柔不解,如何谢? “你的谢礼,我收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晏亭柔发觉自己困意席卷,就带着那份如小鹿乱撞的心,睡着了。 赵拾雨见她睡去,就坐到她身侧,等摇晃的马车将熟睡的人晃到他肩上时,他倾侧一下肩头,承住了晏亭柔的头。他从衣袖中拿出一方手帕,轻拭去了晏亭柔头上的汗珠。
第14章 蝶恋花·云深处 晏府和杜府多年前曾是一处园林,后来从中分开,可仍共享着一片风景——临川水和小山亭。 两府之中各有一个阁楼,原先是一对,一个叫做望水阁,一个叫做望亭阁,因这园林与对岸的小山亭中间跨着一条河,唤作临川水。这双阁的取名就来自,望临川水,望小山亭。 晏府的的北边靠西的院落——钟灵苑,是晏亭柔住着的院落,那望水阁就在她院子的最北边,而她的闺房,唤作毓秀轩。 钟灵苑前院种两季桂花,后院栽几棵芭蕉,这样春秋可闻桂花香,夏日可听雨打芭蕉声,绝佳风景,还色香味俱全,尽收眼底。 丰秀儿带人端着汤药过来时,在毓秀轩里寻不到晏亭柔,就上了望水阁。 阁楼两层,从低层上去,约么二十来个木阶,就见晏亭柔单手支在栏杆上,看着临川水对岸的小山亭。 小山亭上,云深处,忽有桂花香飘来。 “小柔,怎么又在这里吹风,把药喝了。” 晏亭柔接过丰秀儿手里的药碗,将汤匙摆在竹盘里,一口饮尽,微紧了下眉头,又接过手帕,擦擦嘴,“睡得浑身都疼,脑袋似更沉了,上来清醒一下。” 丰秀儿冲着仆人抬手,示意让仆人下去。自己在晏亭柔身边坐下,神神秘秘的冲着她笑:“你可记得昨日怎么回来的?” 晏亭柔摸着额头想了一会,“赵拾雨送我回来的。” “怎么送?” “马车啊,还能怎么送?” 丰秀儿眨了眨眼睛,痴痴一笑,“你可是靠他怀里下的马车。” “啊?”这下换做晏亭柔睁大了眼睛,“不是吧?我没印象啊?” “嗯,对,你没印象。所以就这样啦。” “我病了嘛,难道他不扶我一把,将我踹下马车么?”晏亭柔倒是释怀的快。 她记得赵拾雨问,要不要抱她。心道,还好不是抱她下马车,不然才真的是说不清了。 “是,是,是。我觉得小王爷不如把你踹下马车呢,起码你还能清醒些。”丰秀儿笑道。 “秀姐姐这是什么话,又拿我寻乐子!” 仆人在望水阁楼下敲了两下,“小姐、表小姐,小王爷来拜访。” “好,这就来。”丰秀儿拿着手帕掩嘴偷笑,“说曹操曹操到,这人啊,真不禁念叨。” 谁来了?赵拾雨?晏亭柔忽然乱了阵脚似的,“秀姐姐,等我。不是,让他们等着。我这衣衫都没穿好呢!” 她忙将披在身上的上襦衫穿了起来,又觉得这身不好,“秀姐姐,快去给我找衣裳!” “好,好。” 毓秀轩的外堂,丰秀儿已命人点了茶送上来,建窑的兔毫盏里盛着翠绿的茶汤,配了三碟糕点。 赵拾雨坐在客椅上,他的两个「门神」则左右排列。过了片刻,见晏亭柔穿着淡鹅黄的褙子,藤黄襦裙走了出来。 她面色仍是不好,未施粉黛,是一种病态的白,头上只是懒懒的将上额的青丝挽了垂耳的发髻,其余松散在肩后。她也不想同赵拾雨客气,就问:“小王爷,可是找我?” 赵拾雨也开门见山,将手摆在椅边的四方檀木桌上,“你昨日夜里答应我了,醒来要给我换药的。” 闻言良和武同相互忘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小王爷真是胆大、心细,毫无铺垫,上来就说。闻言良忙放下手中药箱,小声对丰秀儿说:“表小姐,可否讨杯茶吃?” 丰秀儿生得一颗玲珑剔透心,笑道:“是秀儿怠慢了,竟忘了二位的茶。若不嫌弃,且随我来偏厅。”她带着两人踏出门槛去,又嘱咐了家仆上茶点。 毓秀轩的外堂就只剩下晏亭柔和赵拾雨两人。赵拾雨毫不客气,小嘬了一口茶,又将屋里一番打量,见晏亭柔许久不说话,望向她:“怎么了?还难受呢?” 晏亭柔才缓过来,并不答他,“药呢?不是让我换药?” 赵拾雨受伤的手仍放在檀木桌上,顺势抬了手指关节,「当当」敲了两下桌板,“这里。” 晏亭柔打开药箱,取出纱布和药膏,伸手去解赵拾雨手上缠绕的纱布,有些嗔怒,“闻言良换不得药,还是武同换不得?非要跑的老远,让我来换?” 赵拾雨见她那副小女儿模样,不禁笑了,“他们都是男子,手上没轻重,疼。且这不远啊,杜府和晏府,若凿了墙壁去,不就是一处院子。我在杜府东北的院子住,咱两真的就只隔了一道墙。” 晏亭柔站在他身边,解开纱布,才看见他掌心的血痕,心道昨日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 瞧着都是疼的,忽觉得心虚。药膏放在一个巴掌大的小药坛子里,总要取个东西来抹药膏,就问:“药箱里没有竹片么?” “竹片啊?小柔,我怕疼的。”赵拾雨一脸平静的在逗她。 晏亭柔看了他一眼,竟然信了,就伸出手指抹了些药膏在指肚上,往他掌心的疤痕上,一点一点推开来。 她的指尖冰凉,他的掌心温热。 如一柄清凉的玉石笔,在丝绸上划出笔迹。一点,一推,又揉开,也将两人心上的平湖,搅动的波澜骤起。 晏亭柔已觉得自己耳根好似红了,烫得很,就赶忙拿了纱布,缠了两层,打了个千丝结,“好了。” 她觉得燥热的有些口渴,慌忙就坐在了赵拾雨身板的座椅上,拿了四方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算浇灭了一些心上的热。 那不是方才自己喝剩下的半盏?赵拾雨抬头看着她,“你……渴啊?” “啊,怎么了?”晏亭柔望向茶杯,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你的茶啊。” 她觉得自己今日定是着了魔,怎么如此紧张又失礼,忙起身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告诉自己冷静些。然后对着门外唤道:“秀姐姐,上茶!暖炉烹茶,不要点茶。” 赵拾雨心里不禁偷笑,趁着她转身,将那茶盏里剩下的一点茶,尽数吃了。那茶汤含在嘴里,竟有些甜。 晏亭柔再转身回来坐下时,已经是一副大方得体的模样了,正色问道:“你昨日说《大藏经》哪里记错了?不是画了出来,还未给我呢。” 赵拾雨不经意了咬了上唇,脸上浮现了一抹淡笑,“上次我画的没错。昨日那么说,骗人的,我想借你脱身。” 昨日那花神节的晚宴,大半人都瞧得明白,是韩县令给他赵拾雨摆的「相亲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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