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柔这日穿着葱白上襦、青色褶裥裙,外披了件洒金的白纱褙子,胳膊上横着一条浅紫色印花的披帛。 衣衫是丰秀儿搭配的,如大家闺秀,稳重中又有一些如水温柔的感觉。 她来的晚些,直接被人带到女英亭中,正在看梨花飘落湖中,就觉得对岸的回廊上,有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眼看过去,只见赵拾雨不温不火,柔情淡淡的看着自己。 她借着余晖看了一下那月白长衫的公子,却与旁人都是不同,清清落落,遗世而独立。 赵拾雨忽然抬起了缠了纱布的手,搭在回廊的栏杆上,似是故意给晏亭柔看见。 不过这一瞬,晏亭柔就慌乱间移开眼睛。因她发现,若自己将目光落在赵拾雨身上,他就有种神力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神。 点灯上酒,筵席已开。 因赵拾雨此番是替国子监祭酒而来,自己挂的官职不过八品。因此无论韩川如何相邀也未坐在主位上。 好在酒宴仍有东西两排桌席,中间留了给乐人舞姬的空地,他择了坐东朝西的位置坐下。 因晏亭柔是代替晏三叔而来,无官无爵,坐在次要之位,是坐西朝东,正巧斜着,与赵拾雨面对面而坐。 韩县令家富,此宴以私人之名邀请,也就不循着官府的规矩,反倒十分奢靡。 所用之器具均是银子打造,应和着各类图形配以鎏金的工艺。 金银器的盘子、碗筷,着实让人觉得富贵异常。而饮酒之杯,各有三款可选,仆人端着红漆盘子,盘子上放着玉杯、琥珀杯、玛瑙杯,权看席上之客喜好,自选自取。 当今官家设席宴请不过九盏酒,献一盏酒,上一轮菜色,每盏酒间穿插各种行酒之趣事,或玩一轮飞花令,或听一阙琵琶曲,或择一词牌,现场填词…… 而这韩川不过区区一县令,他的宴席,有酒五盏,也就是说要走五轮敬酒的流程。 还是凡酒一献,从以四肴,一轮酒配上四道菜,着实让人惊奇,韩县令如何这般看重花朝节?还是看中了所到的贵客? 晏亭柔想着,去年小年节,韩县令也曾设宴款待城中一些大的商贾之家,她曾陪爹爹同来过一回。 那日是年底之筵,往往是全年中最被人看的重要的宴会,韩县令都没今日这般阔绰。花朝节而已,不仅美酒一杯,佳肴一变,还有歌舞一曲又一曲。 推杯换盏了半晌,晏亭柔头疼的厉害,终于熬到了第五盏酒,就想着吃完这杯酒,忙寻个理由撤吧。 韩县令又多番嘱咐,说这酒之后,潇湘苑的女英亭里有个花神灯的挂灯仪式。待挂完灯之后,大家可以移步到殿中继续吃酒,就没什么规矩了。 这种酒席,五轮酒菜,应由宴请的主人,也就是韩川举杯,说上一番祝酒致辞,而后其余人举杯共引。 这日韩县令一反常态,前四轮举杯之人都让给了旁人,最后一轮才是他自己。 韩川满脸堆笑,说了一通冠冕堂皇之话,大家举杯齐饮了之后,只见韩川抬手「啪啪」拍了两声,本已有三排灯盏的潇湘堂中,又亮起了一圈红绸灯笼。 韩川笑说:“吾家小女山山,擅长琵琶。今日得一乐姬擅唱小曲,压轴之作是用的是晏七叔填词的《蝶恋花》,与诸位同庆花朝节。”【1】 韩川之女韩山山已抱了琵琶走出来,一袭藕合色衣裙之下是玲珑曲款的身姿,却是美人无异。 桃花石发簪插满头,脸上横着一层淡白薄纱,遮住了几分容颜,可仍瞧得出,长的极好。她走到赵拾雨面前躬身到了个福,坐在紫檀小凳上,抚上琵琶。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2】 韩山山低眉信手续续弹,那乐姬如黄鹂般明媚的嗓音绕梁间,只听唱着: “碧草池塘春又晚。小叶风娇,尚学娥妆浅。 双燕来时还念远,珠帘绣户杨花满。绿柱频移弦易断。细看秦筝,正似人情短。一曲啼乌心绪乱,红颜暗与流年换。” 曲终收拨当心划,歌声停时,琵琶声毕。筵席之客无不拍手叫好!夸赞之声,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众人听完曲子就朝女英亭走去,要看挂花神灯。 韩川引着韩山山来拜赵拾雨。晏亭柔起身瞧了一眼,后知后觉,这是什么花朝节晚宴?这是鸿门宴!不对,也许于赵拾雨而言不是鸿门宴,是红娘宴! 怪不得赵拾雨入了临川有些天了,这接风宴不摆在头天、第二天,非要放在花朝节,敢情在这等着呢,好大一出戏! 晏亭柔下午吃了药,并未退烧,眼下脑袋沉沉,额头热的很,已经无暇去想其他,忙起身就走。 赵拾雨同韩川说了几句,见晏亭柔路过,就唤道:“小柔。” 作者有话要说: 【1】乐姬唱词出自晏几道《蝶恋花ㆍ碧草池塘春又晚》。本文的设定、文名、场景均出自晏几道《小山词》。 【2】出自唐ㆍ白居易《琵琶行》。 感谢追文……
第13章 蝶恋花·醒酒 晏亭柔无奈,只好回了头,冲着韩山山和韩县令施了一礼,压着身上不适,“山山姑娘弹得一首好曲子,小王爷定是喜欢。在下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赵拾雨早就看穿韩川这个暗暗的相亲记,只想着赶快脱身,急中生智说道:“小柔留步,那《大藏经》的雕版,今日去了金山寺才想起来,我记错了些图形,正要同你说。” 晏亭柔脑中一个激灵,清醒不少,“何处?” “我画出来了,在马车上,一会给你取来。” 韩县令知晓小王爷曾是晏三叔的学生,料想两人熟悉,也没做他想,趁着两人说话间,让韩山山取下了面纱。 说道:“小王爷,这挂花神灯的仪式很有特色,是我们这里的习俗。既然来了,一定去看看才是。” 赵拾雨嘴角微动,“好。” “山山,你带小王爷过去。” 韩山山笑脸盈盈站在赵拾雨身旁,晏亭柔非常识趣的跟在两人身后,不知不觉就落了几步远。她看着赵拾雨和韩山山的背影,不禁由衷地叹了一句:“真配啊。” 谁知这话就落了韩县令耳里,韩县令冲着晏亭柔点点头,“晏姑娘,好眼力。” 都被夸眼力好了,晏亭柔却开心不起来,她心上忽然生出一种落寞之感。 她问自己,是羡慕韩山山的豆蔻年华?还是相形见绌觉得自己于乐理一窍不通?还是觉得他赵拾雨是偶落凡间的谪仙,遥不可及? 她脚上慢了下来,不知是病得,还是心累的。 潇湘苑中熙熙攘攘,有人取了一盏偌大的芙蓉灯,那灯与韩山山的衣裙颜色一脉相承,衬的佳人更填几分姿色。 亭中有人说这点花神灯的人,可对着花神许愿,点着灯火,挂到亭中,花神就能听到信徒之愿,帮他达成。说话间韩县令递了火折子给赵拾雨。 一片欢呼声中,赵拾雨点燃了花神灯。已有仆人拿了竹竿钩子,将花神灯挂到了女英亭顶上。 而后是各种庞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看小王爷和县令之女站在一处,啧啧,佳偶天成啊!” “诸位回潇湘堂里啊,行酒令去!” “这灯是韩县令为山山姑娘定做的吧,真是灯俏人更娇啊!” “不知方才小王爷许了什么愿?” “小柔……” 晏亭柔听见了赵拾雨的声音,她眼前似已变得虚无,就见那月白长衫的谪仙朝她走来。“怎么了?小王爷?” 赵拾雨抬起手在她面前,“手好疼,帮我换药。” “哦,药呢?” 赵拾雨回头找闻言良,方才不是还在问自己许了什么愿,怎么转身就没影了,“你这在等我,我去拿药。” 赵拾雨拨开人群,忙朝外找去,走了约么几十步,才捉见闻言良,忙一番嘱咐,回身去找晏亭柔。 “噗通!” “救命啊!” “你这是作甚?”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快救人!” “来人!来人!快救人!” 赵拾雨听得一惊!水声不就是从女英亭传来!落水之人是小柔么! “噗通!噗通!”已有多人跳到池中,场面很是混乱,慌忙间赵拾雨废了许多力气,才从人群中挤了回去。他见晏亭柔仍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一把拉住了她胳膊,“你没事吧?” “我?”晏亭柔一脸无辜。 “她自是没事,她将人推下去的!”说话的竟然是韩山山。 赵拾雨这才发现,已有众人将晏亭柔围住了,他方才情急,捉了晏亭柔胳膊,忙放下了手,“怎么回事?” 跳下池塘救人的是韩府女家仆,已有婆子拿了衣衫过来,围在那落水之人的身上,那人抽抽涕涕的哭着。 这时高水阔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那丫鬟正在说着:“我家娘子说,今日早些时候,说话不慎,得罪了晏姑娘。今夜赴这宴席,特来找她赔个不是的。郎君你看,这晏姑娘怎生的这般野蛮!不接受道歉就罢了,还把我家娘子推落水中!” 原来落水的人是陆小小! 赵拾雨看向晏亭柔,她满脸煞白,定是病的严重,硬挺着参加晚宴的。想来这又是陆小小的奸计,这回还是苦肉计啊。 高水阔面上有些难堪,说:“胡闹!怎么可能呢,小柔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小柔做的。”赵拾雨语气肯定,似做结论。 两个人,两句话,高下立判。高水阔在粉饰着太平,赵拾雨在陈述着事实。晏亭柔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陆小小。 陆小小走了过来,大声哭着撞到了高水阔的怀里,“官人,她欺负我!” 高水阔搂着她,轻怕她肩膀,在哄着她,“没事,没事啊。” 赵拾雨看清了这形势,就转头问韩山山:“你瞧见小柔推她了?” 韩山山说:“我见她两人推搡,小小就掉到水里了!” 她没说谎话,两人确实推搡了,陆小小确实掉水里了。可这不代表是晏亭柔推的陆小小。 赵拾雨听明白了,这人与陆小小相识,两人怕是一伙的,冤枉晏亭柔。 赵拾雨指着方才帮陆小小拿衣衫的婆子,说道:“过来。” 那老婆子看着六十出头,头发花白,赵拾雨抬着下颌朝着晏亭柔点了点,似让她放心。然后跟老婆子说:“推她。” 那老婆子吓了一跳,抬眼看了看韩县令,韩县令点头,示意她听小王爷的。 那老婆子没敢使尽力气,就推了晏亭柔胳膊一下。晏亭柔本就病着,一点承不住力,朝后摔去!她已没力气辩驳,心道今日是倒了大霉了! 忽就觉得肩头被人一揽,落入了一个清香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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