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武同拉着马车,走在路上,跟在赵拾雨身后。他低声问武同,“怎么了?” 武同撇撇嘴,小声说:“吵架了。” “为什么?” “陆进之……” 闻言良撇撇嘴,“啊。我就说,这事瞒不住。” 武同斜眼看着他,“事后诸葛亮!赶紧想办法,不然倒霉的还是你我。” 闻言良凑到武同耳边,低声说:“不不不!倒霉的肯定是你。” 武同攥了拳头,冲着闻言良比了比。 赵拾雨如失了魂魄似的,连怀王府的门槛都没看见,好在闻言良眼尖,上前一步,拉住了他胳膊,扶了他一把,“小王爷,太史局改日子了,腊月初八,二月十二。只是腊月初八不就眼下了?好似有些太急了,难不成这个年,都不让晏姑娘同晏三叔过么?二月十二呢,也只提前了一个多月而已。” “你明日写了帖子去问晏三叔,我去问我爹爹。”赵拾雨想了想,“还是明日你去问我爹爹,我去晏府吧。” 闻言良觉得还是谨慎为好,就又多问了一句,带着提醒,“小王爷属意腊月还是二月?万一王爷问起,我也好知如何作答。” 赵拾雨经由他一提醒,就说:“二月十二的日子,不给他们看,只说一个,腊月初八。”他慢吞吞的朝着府内走去。 闻言良见小王爷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道,“晏姑娘不喜欢陆进之的,小王爷不必妄自菲薄。” “言良,她恼了我了……” “小王爷,我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就去晏府。” “小柔一定气坏了,她明日不理我怎么办?”赵拾雨一脸六神无主的样子,全然没有半分小王爷的气势。 “呃……”闻言良被这话问的一愣,小王爷何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起来。 第二日赵拾雨一早起来就去了晏府,竟然扑了个空。据说小柔一早就出门了,倒是晏三叔对腊月初八大婚,没什么意见。 因晏府和怀王府本就在一条街上,相邻而居,在哪里过年没有差别。 可晏三叔也说了,这事,全凭小柔自己意愿,所以赵拾雨还需要问她。 从晏府去青萝斋,需路过怀王府。赵拾雨估摸晏亭柔若是有去处,只能是青萝斋了。 路过怀王府时,见吴眠眠的婢女在外安排马车,闻言良上前一打探,原是老早前,吴眠眠就约了晏亭柔,这日要去瓦子玩。 吴眠眠见来人是闻言良,就下了马车,走到赵拾雨面前,施了一礼,“阿兄,我同嫂嫂今日出去玩。听闻城里新开了个潘家瓦子,做的餐食也好吃,还有许多有趣的曲儿啊,歌儿啊可以听,好多城中女儿都去玩呢。阿兄,可要一起去么?” 赵拾雨的手背在身后,即便心里恨不得马上去见她,嘴上立刻就答应“好啊,一起去啊……”可脸上仍端着架子,他一本正经的说:“我还有些国子监的事情要处理,我不去。” 吴眠眠想着也好,答应了一声,施礼就要退下。人已到马车跟前了,又被赵拾雨叫住:“晚些时候,我忙完公务,去接你们吧。” 吴眠眠觉得奇怪,这个「接你们」是何意,可也不好直接问,只答应着。 潘家瓦子里,一楼的厅堂中正有一白面樱纯的歌姬弹着阮琴,唱着小区。店中有不少娘子,来此观赏。 晏亭柔和吴眠眠寻了一间雅房,两人关起门来,向将店里的美食,挨个点了一遍。 吴眠眠自打结婚之后,在怀王府众人的耳濡目染下,多少会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她一早见了赵拾雨奇奇怪怪,现下又见今日的晏亭柔一副慵懒模样,全然不似往常的神采,就猜两人定是有了龃龉,“小柔?”她唤了一声。 晏亭柔竟然瞧着一杯酒呆住了,吴眠眠特地大些声音,又唤:“嫂嫂?” “嗯?”晏亭柔才从愣神中醒过来。 “你是不是同阿兄生气了?” “你怎么知道?” “瞧你今日,酒吃了半壶,整个人心不在焉,赖赖巴巴的样子,就差把「我今日心情欠佳」写在脑门子上了。” 说话间小仆又上了酒菜来,见两人衣着打扮非富即贵,问道:“两位娘子,可要听曲儿么,本店的招牌,可以让歌妓进屋来弹曲的。” 吴眠眠期待的望着晏亭柔,凑到她耳边说:“这潘家瓦子城中贵女最是喜欢,我以前从兰州来,对这边都不熟悉。我想将东京城里的娘子们,会玩的东西都见识一遍,免得我官人出去拈花惹草的。小柔,好不好?” 晏亭柔喝的微醺,脑子里全是赵拾雨,忽想起他在白鹿洞书院弹琴的仙人之姿,就问:“可有会弹古琴的?” 那小仆一见有戏,问:“小娘子想听什么曲儿?” “广陵散!” “有,我这就安排!” 吴眠眠目送着小仆走出去,期待极了,她觉自己总要将东京城里不明白的事情都问来才好。 因小柔待她真诚,她对小柔也从不拐弯抹角。有她想问的,就不怕旁人笑话,统统愿意问小柔。 而晏亭柔对她,也从来都是知无不言。吴眠眠问:“小柔,方才你在门口见那灯了么?” “什么灯?”晏亭柔毫无印象。 “黄色的,可好看了。” 晏亭柔满脑子都想着赵拾雨,自是无暇顾及门口挂了什么灯。 这日是个阴天,想来夜里是要下雪的,店家提前掌灯也没什么奇怪,她就没多想。 不一会,一个脂粉敷面的小郎君抱着一架古琴走了进来。两人皆是一惊,那郎君瞧着不过十六七模样,粉琢玉雕的,倒是可人。 他躬身施礼,“给两位娘子请安。奴小名玉郎,是此间的琴师。”他没有说旁的话,也没有阿谀奉承的嘴脸,伸手款款,抚琴而坐。 只听袅袅琴音从他指尖弹出,晏亭柔一愣,谈的竟丝毫不必赵拾雨差。 吴眠眠完全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个男子,忽觉有些窘迫,还有些害怕,小声在她耳边问:“这是男娼么?”
第60章 鹧鸪天·昨夜风 晏亭柔正闭目养神,听的入迷,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随着曲子摇晃着手里的酒盏,回答着吴眠眠「男娼」的话,说:“是琴师。方才不是说了?这琴师的《广陵散》弹得比赵拾雨还好。” 吴眠眠眼睛瞪得溜圆,小声说:“小柔你真是敢说,不怕闪了舌头去,将堂堂小王爷同一个男娼相比!” “琴艺自是有高低的,有什么要紧。”她听着吴眠眠这样将赵拾雨抬得高高的,心里有些不爽快,满心都是赵拾雨这个坏人,“别再同我提赵拾雨了!再提下次可不同你出来玩了!不许提!不许提赵拾雨!我最讨厌他!” 琴曲还未尽,忽就戛然而止。 满屋只余「不许提赵拾雨,我最讨厌他」。晏亭柔睁开眼,瞧着那琴师,“玉郎?怎么停了?” 她话才说完,就见赵拾雨站在玉郎身边,按住了他的琴弦。 身后的闻言良唤来门口的仆人,塞了一锭银子,低声说,“重赏,退下吧。”那仆人忙带着玉郎走了出去。 赵拾雨满脸如屋外冬日阴天的乌云,他问:“你最讨厌我?” 吴眠眠也有些醉了,想着方才小柔说的话,千万不要同阿兄提,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阿兄来了?方才小柔还说你比不上这玉郎呢!”她打了个嗝,「哦」了一声,“不是,是说他《广陵散》弹得琴艺好。” 赵拾雨眼眶都已气的发红,回头看着武同,武同忙说:“二娘子,小的送你回府。”屋外的婢女终是敢上前,拉了吴眠眠就往外走。 闻言良晓得小王爷定是与晏姑娘有话说,才要关门,晏亭柔就追着吴眠眠出了去,她身形摇摇晃晃,嘴里还不满的说道:“谁要拾雨?我要踩雪!下雪了呢。” 赵拾雨忙脱下自己的紫裘大氅追了上去,围在她身边。晏亭柔走到潘家瓦子门口,仰头看着雪花如鹅毛,片片惊鸿一般晃着飘下,嘻嘻笑着。 她伸手去接雪花,那紫裘大氅就落在地上。赵拾雨看她醉醺醺的模样,气的不行,真想将她丢下算了,可心里又怕她着凉。横竖雪大,人也少,他拦腰将人抱起来,朝着马车走去。 晏亭柔恍恍惚惚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喃喃自语,“拾哥哥的味道,真好闻啊……可我还在生气!不闻!”她用双手捂住了鼻子。 赵拾雨一路抱着晏亭柔入了马车,又接过闻言良捡起来的紫裘大氅,盖在晏亭柔身上,“先去春岸楼,让她醒醒酒,这样子回了晏府,终归又是我的错处。” “不去!我要回家!”晏亭柔迷迷糊糊的说道。 “你醉成这个德行,若是回晏府,晏三叔定要将你禁足。” “禁足好了!就不用见赵拾雨那个讨厌鬼了!” 赵拾雨实在不想听她再骂自己了,上去就吻住了她的唇,让她再张不开口骂人。 晏亭柔醒来时,见自己躺在红纱帐幔里,头疼的很,赵拾雨坐在她身前,黑着脸,端着一碗汤,很是不情愿的说:“醒酒的,快喝了。” 晏亭柔接过碗,一边喝一边想着,自己是去听了什么玉郎的曲儿,然后喝多了,醒来就在这了,她还记得自己在同赵拾雨生气,想着再不理他了。 两人沉寂了半晌,赵拾雨忍不下去了,问道:“晏亭柔,你现在已经无法无天了么?狎妓都敢!” “胡说!我才没狎妓!”晏亭柔严词否定。 “那你方才去的地方是什么?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么?潘家万字门口挂着栀子灯,你没瞧见么?” 晏亭柔忽想起来吴眠眠好似说了,门口黄色的灯很是好看。 她灵台一震!那灯是栀子灯,东京城里酒楼、勾栏、瓦舍、妓馆无数,有专门听曲吃饭的,有边吃饭边狎妓的,如何从外面区分呢,就看酒楼门外是不是挂了栀子灯,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她自是晓得。 只怪那时全然记恨着赵拾雨,根本没细看,吴眠眠又不懂,竟然误入了进去。 她理直气壮,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是没看到啊!” “没看到?那你还能叫了个男娼弹琴?” “你不是瞧见了,只是听曲,又没做旁的!” “你还想做什么?你……”赵拾雨觉得自己五脏六腑被晏亭柔气得已经出血。 晏亭柔将碗放在床边,下地穿鞋,不想理他。 “你去哪!”赵拾雨有些怒了,抬手要去拉她,不小心将碗碰落在地,「啪」!一声,摔得粉碎! 晏亭柔瞠目怒视,“这碗也碍着你小王爷了?” “我……”那句「不是故意」他没有说出口,好似说了就示弱了一般,仍是固执的问:“你要干嘛去?” “你管不着!”晏亭柔甩开他的胳膊,就朝着楼下走去。她觉得自己头疼的很,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回家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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