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樱听说,顾行之签了那份和离书,不过要亲自给她,不然就让它作废掉。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想拒绝。 顾行之毕竟帮过她,虽然因为某些事,两人始终修不成正果,但好歹没到撕破脸的程度。 “我去。” “阿樱。” 崔珣不是很赞同,崔樱干脆道:“阿兄陪我一道去吧。” 顾行之约她在一处园林相见,像是要跟崔樱做最后的道别,特意让人布置一桌好菜。 他看见崔珣陪崔樱来的也不意外,嘴角含着笑,一身倜傥的打扮,看上去仿佛没有因为两人要离昏的事受到丝毫影响。 “坐。” 崔珣不给他分毫面子,他碰了碰崔樱的肩膀,“我去那边等你。” 他走顾行之也不出声挽留,没有崔珣,他才能好好与崔樱说说话。 崔樱不同其他人,她敏锐的察觉到了顾行之的变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短时间内变化其实很大,连精气神也不太一样。 就像,就像是他做回了以前那个假意温柔,表面斯文的风流浪荡子。 只有他眼里的红血丝,会让人发现他这些天过的并不如意。 崔樱坐了下来,她以为顾行之会跟她寒暄一下,结果对方说:“吃完这顿散席宴,我就把和离书给你,你我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崔樱不知道他是怎么想通的,无疑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果了。 贺兰妙善那里还在等他娶她进门,自己这里割舍不下崔家,与贺兰霆纠葛不断,以后两清,也算各有所得。 崔樱执筷,顾行之看她吃了两口,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他说:“崔樱,我还是不愿意跟你和离。” 崔樱微微一惊。 顾行之下句接着道:“可我做不到让两家两败俱伤。”他笑了笑,刚才那句大概就是为了吓唬她,才那么说的。 崔樱并没有为此生怒,她从见到顾行之起,就觉得他变得怪怪的,“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作为世家子弟,为了自家利益,的确有许多事难以抉择。” 她只是无法接受平妻,对顾行之没什么恨意。 而且他瞧上去过的并不好,今日这一身打扮,跟脸上的笑意都是他整理好,才展现给她看的。 崔樱自身经历过更懂这种煎熬,她道:“我们当初都做错了许多事,事到如今我已经放下了,顾行之,你也放下吧。你跟贺兰妙善,应该早于我和她接触,算得上青梅竹马,她对你有情,又怀了你的骨肉,她嫁你,你娶她也是应该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而我,我自私的向你提起,请你帮我隐瞒怀孕的事,现在看来也是错的。纸包不住火,人不能有一丝侥幸,错了就是错了,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或许,他们现在的处境,才是正途。 顾行之偏过头去,他看向栏杆外的湖面,喉头滚动,崔樱不太清楚,他是不是眼睛红了。 顾行之将哽咽吞下肚,瓮声道:“早知与你不得善果,当初就不要跟你定亲了。让你知道我是个浑人,没占什么便宜,到最后还是得将你拱手让人。” 他嗤了声,继续数落:“我告诉你,他也不是什么好的,你做了太子妃,就不像做我的细君那样轻松了。除了你,他还会有其他女子出现在身边,等他做了圣人,后宫之中更不可能专宠你一人,你受了委屈,到时候可就不要偷偷哭了。” “你偷偷哭了……我也不知道,身份位卑,可就没办法替你出气,哄你了。” 崔樱怔怔听着,顾行之只给她半张脸,始终侧着身,握着拳头。 他垮下去的唇角代表他并不开心,浑身气势都是悲伤的。 “我以前对你很不好是不是,欺辱你看低你,对不住啊,我也以为我们还能有很多机会弥——” 他音量减小,说不太下去了,沉默了下。 倏地,他又自嘲的笑了起来,“还以为,等你肚里的孩子生下来,能叫我一声‘父亲’呢。” 贺兰霆听见后半句话时,正好出现在附近,冷着脸停下脚步。 他没再靠近,春风却将他们的话语一字不露的捎送过来。 顾行之稳住平生唯一一次,感觉到痛彻心扉,难以割舍的情绪后,才慢慢回头,他果然动情了,眼睛红的更甚,像被水洗过般,一片湿意净润着他的眼眸。 崔樱被他注视了许久,接着就见顾行之起身,他提起酒壶,走到她身旁,给她倒了杯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在崔樱身旁坐下,贺兰霆终于忍不住跨出脚步。 就在他走到回廊里时,已经看到他的崔樱没来得及惊讶,就被顾行之转过肩膀,他对贺兰霆的到来视若无睹,更无心理睬。 顾行之眼里流露出一丝祈求,手里端着酒杯,“我们是成了昏,却少了一个仪式。既然怎么都要和离了,能不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就这一次,崔樱,就当是我们成昏那天晚上,跟我一杯合卺酒吧。” “崔樱。” 贺兰霆叫她,在她看过来时面若寒霜,眼神凛冽的紧紧盯着他们,摇头警告,“别答应他。” 顾行之此刻无惧贺兰霆在这,他执意抬起崔樱的手,与她手臂错位交缠,紧张而期望的看着她。 在贺兰霆离他们仅有一步之遥时,崔樱收回游弋在贺兰霆身上的目光,她仰头抬起酒杯,余光瞥见了顾行之脸上的喜悦之色。 不到片刻,刚饮完酒的崔樱眼前虚晃一道身影,接着手里的杯子就被一只手抽出,狠狠丢到地上摔碎了。
第114章 看着贺兰霆拽起崔樱带她离开这里,顾行之在他们背后放声大笑,他笑得那么畅快,像是一辈子的高兴都藏在笑声里面。 仔细听,笑着笑着渐渐又变了味。 在无人敢靠近的回廊,他独自一人饮下那杯酒,仿佛舍不得那么快喝完,回味而仔细地舔舐着杯沿,直到杯中物清空,他本人也如同被抽走所有精气神一般,挺直的腰脊佝偻了不少。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和离书被拿走,从此他与崔樱两茫茫,不思量,这就是他咎由自取,任他去追悔莫及。 顾行之捂住流下热泪的眼睛,终于忍不住低落带着哭腔的喃喃出声,“崔樱。崔樱。” 他难得才明白自己心意,才懂什么是欢喜,可惜。 崔樱被贺兰霆拥着走的,崔珣让沉璧将和离书收好,想跟上去,却被魏科拦下。 “魏校尉。” 崔珣拧眉压低嗓子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科以同样的音量,低声告诫道:“太子跟贵女独处,崔大人就别掺和了。太子昨日从崔府出来,又回宫了一趟,圣人应允了太子求娶贵女的事,皇后那里还迟迟不肯同意,今日一早好不容易说服了皇后,便怀着欣喜之情想来告诉贵女。不想你们崔家还答应让贵女跟顾行之私下见面……” 崔樱坐在马车里,腰后被塞了一个柔软的软垫,贺兰霆将她安置好了,才吩咐侍卫驱马离开这。 崔樱疑惑道:“这是去哪。” 贺兰霆脸色硬邦邦的,他看了眼崔樱,五指还握着她的手,什么也不说。 崔樱见他不答,也就不问了,她从贺兰霆攥着她手指的力道和他周身萦绕的低压气势,感觉到对方此刻心情的不悦。 但过了会,她还是没有忍住,他握着她的掌心火热得烫人。 崔樱都察觉到了自己被攥出汗了,她稍稍动了下,引得贺兰霆敏锐地看过来,“你生什么气?”她望着他的眼神充满迷惘,像是真的不懂他为什么生怒。 贺兰霆很沉默很复杂,有火发不出来的那种,眼里出现指责的意味凝视着崔樱。 她怎么会不懂他为什么恼怒不高兴? 她明明知道,却不愿意为他花费心思去思索。 贺兰霆口吻烦闷地道:“为什么答应跟他私下相见。” 崔樱:“他来送和离书,我想跟他好聚好散,就……”她发觉了贺兰霆听到“好聚好散”时,眉头明显拢到了一块,大概是以前崔樱也对他这么说过,所以他心情很不好。 贺兰霆:“好聚好散?” 他果然很在意这个,“既然已经和离了,为什么还要答应喝那杯合卺酒。”说到这里,他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悦不满,近乎阴冷地问:“是不是,你对他上心了?” 他审视崔樱,难免会想起从前。 从前崔樱可是会为了顾行之有别的情人而伤心难过,她喜欢过顾行之,难保这段时日里不会又重新喜欢上他。 贺兰霆不由地逼近崔樱,难忍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崔樱要是不说,他怕是会掰开她的嘴也要听到他想听的答案。 “你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当他多可怜?” 贺兰霆:“还不都是他自作自受,孤当日没在你们昏礼时大闹,也是为了给你留几分颜面。但在孤心里,你跟他从未真正成过昏,你的合卺酒是跟孤同饮的!” 他现在多想一下,都觉得当初做得不够,他让崔樱跟顾行之成什么昏,到头来不痛快的还是他自己。 “要是没有你,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贺兰霆说起顾行之,崔樱也不甘示弱,“我跟他连旧情都算不上,你为什么要生气?这只不过是我们和离的最后一次见面,这你也要计较?殿下,你何时这么小心眼善妒了。” “……” 当一个人认清自己心意后,自然就会为另一个人患得患失。 当他敞开心扉愿意接纳崔樱,就会有无数次露出软肋。 贺兰霆默不作声,不是他被崔樱反驳得无话可说,而是有了当初崔樱因樊懿月跟他在一起时,被他询问“你生什么气,你有什么值得委屈”的感受。 他当然还是高傲的,除了发发牢骚,很多私密、隐晦的情感绝不会开口倾吐诉说,更不想在崔樱面前丢脸让她知道,他对怕她会变心这种事,报以高度的重视和警惕。 因为现在他把握不住崔樱到底在想什么,她对他的心思难以猜透,这就导致他会情不自禁猜疑,是不是顾行之稍微示弱,表现得可怜一些,崔樱就会忍不住改变心意。 她本就是个怜悯心很强的人,顾行之大概也清楚,才会在和离关头,故意卖弄一番可怜,也要在崔樱心里强占一席之地。 贺兰霆怎会不懂他的意图,所以他不会允许。 “你说得不错,只有心藏欢喜,才会因旁人对你有企图而善妒。” 贺兰霆掌心包裹住她的脸颊,额贴额四目相对,他语气暗藏危险,颇有些偏执地道:“你听过孤向你表明的心迹了,崔樱,你不能对不起孤。” 是她用她滚烫的真心赢得他交付出来的情意,雪白柔软的蚌肉小心翼翼吐露出仅有的一颗珍珠奉献出去,相当于斩断所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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