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怎么了?”白婴挑眉。 楚尧默了默,没有多置一词。 白婴等不到他的后话,只得耸耸肩,继续道:“叶云深为了自救,在身体里种了一只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蛊王。那蛊王邪性得很,会放大宿主性情中最是极端的一面。这也是叶云深近年来造多了杀孽,必须想法子苟住性命的根源所在。” “这蛊王,可续命?” “续不续命不好说,反正能克世间万蛊。”白婴顿了顿,不敢太深入这个话题,索性打岔,“方才说了,除却山鹰卫队,叶云深还有后招。这后招亦是与抢来的人息息相关。但凡饲蛊身亡者,只要面相没受破坏,叶云深会将其做成……人皮面具。” 楚尧看着她,没说话。 白婴咬住牙根:“整个十六国,没有人晓得,每天叶云深会是什么模样,人在何处。他手里的面具成百上千张,想杀他,谈何容易。所以,不管宝贝儿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从小家教良好……” 单凭你这样讲,你就已经失去诚信度了。 白婴毫无被质疑的觉悟,还在接着道:“我家人早年跟我说过一句话,我铭记至今,时刻不敢忘怀。因而,哪怕一路走来荆棘密布,我也从未以恶待人。可这叶云深,是第一个,我认为不值用善意去对待的。来日,上天入地,我总会教他把这些数不清的血债,一一清偿。” 楚尧静静觑了白婴须臾,问:“你家人说的什么话?” 白婴讶异地张张嘴,没料到他的重点会在这儿。那句烙进心底的话在她的舌尖上压着,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他曾告诉她—— 丫头,这红尘混浊,千千万万人里,不是只你一人有不好的经历。你得学会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两道视线深深交缠,边城风沙格外大,吹得白婴的眼睛刺痛。她别过头,打着哈哈说眼里进了沙子,两手不停地搓揉。楚尧默了默,又问她:“为何不以恶待人?” 白婴动作一滞。 此番,他们都望着茫茫前路。 “因为,曾经有个人,给予我很多很多温暖。让我不舍得用恶意去对待他包容的这个世界。” 楚尧沉思许久,最后问:“如果,那个人死了呢?” 白婴一愣,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她忽而忆起四年前她被炼成药人,叶云深打趣她,说她命贱,意志力却远超常人即使身处尸山血海,也要拼了命地活着,拼了命地清醒。她常觉得叶云深说的都是屁话,然而这一句,鲜见地说对了。 只要楚尧活着,她就永远只是阿愿。 可若楚尧不在了…… 她是死是活,是疯是清醒,又有何妨? 白婴凝视楚尧一遭,把这些话都埋在了心里面。她将叶云深的底掏了个干净,楚尧也没再追问有关于药人的后续。白婴寻思,他多半是断定此事过于荒谬,根本不在意。又或者,是没把叶云深放在眼里。不管怎么样,她脱困的目的好歹是达成了。 白婴抄起两只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怎么样,这些消息值不值呀?” 楚尧凉凉道:“若我说不值,女君会爬上车顶把自个儿绑起来吗?” 白婴:“……哦,那倒也不会。” “那女君何必多此一问。” “宝贝儿,你这个人……”白婴哭笑不得地凑近些许,想说点什么,话头却蓦然顿了顿,她的鼻翼微微耸动,东闻闻西嗅嗅,“宝贝儿,你怎么……闻起来,好香。” 楚尧一脸冷漠。 这是又想明目张胆占他便宜? 楚尧一把摁住白婴的脑门,用力将人推远,沉声道:“你皮痒?” “不是,你不要老将我想得如此不堪。我就是闻着你身上那股皂荚味儿,怎么比前日还重?你昨晚洗衣裳了?哪儿来的皂荚呀?” 皂荚就藏在袖口里的楚将军面无表情:“你嗅觉不灵光,楚某没洗衣裳。” “你是趁我睡着了偷偷洗的吗?脱光没有?有没有被人瞧见呀?话说回来,堂堂西北都护还要自己洗衣裳吗?会不会也太惨了点?” 楚尧狠狠飞过去一记眼刀:“楚某说了,没、洗、衣、裳。” 白婴脖子一缩:“好的,我知道了……” 楚尧以为震慑到位,白婴绝不敢再造次。不承想,这厮就消停了一刻,又十分好奇地问:“话说宝贝儿,你除了随身带麻绳,还喜欢随身带皂荚的吗?你们都护府穷成这样,你该不会一件衣裳穿好几年,为了方便缝补还随身带针线?” 楚尧攥死了袖子里的针线包,冷意飕飕地注视白婴:“闭嘴。” “哦。”白婴可怜巴巴。 她哥好凶,仿佛是真相被人揭穿后的气急败坏。不过,还怪可爱的……
第十章 全城围观都护夫人 楚尧不肯和白婴讲话,任由白婴叽叽喳喳闹腾个不停,他都当她不存在。白婴说得嘴干,慢慢缺了兴致。楚尧驾车她又怎么着都不肯一个人坐到车厢里去,索性就靠在车厢壁数天上掠过的孤鹰,数了不到半个时辰,她成功睡着了。 路面颠簸,她的脑袋跟着摇摇晃晃,须臾便枕在了楚尧的肩上。楚尧起先执意推开她,可每每白婴都能准确无误地再靠回来。楚将军正想出言警告,转眼看到那支蝴蝶发钗,又想起什么,一席话到底是噎回了喉咙里。 到得下午酉时初,马车总算是入了遂城地界。 白婴提早醒转,路上嚷嚷着肚子饿,央着楚尧买了两块馕饼,边走边吃。 眼看离城墙越来越近,楚尧瞥着鼓起腮帮的白婴,出声道:“回到遂城,楚某须和女君约法三章。” “哪三章?”白婴眨巴着眼问。 “其一,未经楚某允许,你不得擅自透露身份。” “为什么呀?”白婴登时喜滋滋,“你是想通了打算先金屋藏我,再择个良日娶我当都护夫人吗?” “你想多了。女君树敌太多,暴露身份恐会遭人打死。” 白婴面带微笑:“宝贝儿,你说话真体贴。” 楚尧云淡风轻:“彼此彼此。其二,稍后,楚某会派人送女君前往狗尾巷。为防女君叛出十六国的事传开,继而引发动乱,楚某会择单独的院落供女君居住,并派兵驻守。” 白婴凶狠地咬下一口馕饼,气呼呼地说:“你讲得好听,表面上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实则,你就是不信我,防着我煽动俘虏作乱!” “女君既然这么说……”楚尧颔首,“那楚某勉为其难承认了。” “你!”白婴瞪眼瞪了老半天,接着又默了默,咧嘴笑起来,下颚落在楚尧的肩上,“宝贝儿,我有一个好法子!你想不想听?” “不太想。”楚尧推她。 白婴恬不知耻地挨回去:“你让我留在都护府,不就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吗?既不会暴露我的身份,还方便你就近看管呢!就算你半夜想在床上……不是,想提审我,我也能尽全力配合呀。” “你想都别想。”下定决心不会再让白婴占便宜的楚尧目光森森,“最后,进了城门,你离楚某一丈远,不许靠近。” 白婴相当愤慨,闷声闷气道:“我要是不依呢?” “那就别怪楚某不留情面,你哪只手碰楚某,我就断你哪只手。” 白婴心想,我是吓大的? 她和楚尧对视须臾,就在楚尧分外严肃的注目中,她不知死活地伸出一个爪子,公然袭向楚尧。 而后,挑衅地朝楚大将军翻了个白眼。 下一刻。 来往的所有路人,就听见那辆驰过的豪华马车上,爆发出一个姑娘杀猪般的惨烈号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宝贝儿宝贝儿,我错了,快松手,‘爪子’要断了!听你的,都听你的,一丈不够我离你三丈行不行?我保证孩子没出生之前,再也不碰你的身子!” “好好说话!” “大人我错了,大人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这个头发长见识短,胸大无脑的女子计较,呜呜呜!” 待得进了城门,守将见是楚尧回转,先行一步去知会都护府。楚尧依然慢悠悠地驾着马车,白婴则在一旁眼含热泪地捂住手,可怜兮兮地看着楚尧。 城中百姓都认识楚尧,二人一路行来,不少百姓热情招呼。楚尧已是司空见惯,通常会有所回应。走出不远,路上的妇人们便开始三五成群,一部分在好奇地打量白婴,对她指指点点。另一部分扼腕叹息,好似白婴犯了什么天大的事。 白婴发现苗头不对,本能地往楚尧身边缩了缩,略紧张道:“宝贝儿,他们是不是发现我的身份了呀?两方积怨已久,梁国百姓是恨透了十六国的人,我会不会被他们抓下车打死?” 楚尧不语,心下也觉怪异。 都护府军纪严明,向来禁止嚼舌根,若无他的命令,白婴的身份不可能外传。此间情形,确是有些出人意料。他正想聚集内力听听妇人们都在耳语什么,经过一个糕点摊子时,老板追着马车递来一个纸袋。 “都护回来了,舟车劳顿您辛苦了。这袋子里是我亲手做的酸枣糕,姑娘肯定爱吃,给姑娘解解馋。” 楚尧抿了抿唇,下意识地要掏钱袋。 老板又说:“都护别客气,这就是我的小小心意,恭喜都护。” 楚尧眉头一跳。 白婴茫然地指着自己:“他们……认识我?” 楚尧的目色无端寒凉了两分,刚欲说话,另一个果干铺子的老板又送来了第二个纸袋,这回,他直接塞到了白婴的手里。 “都护,这是咱们铺子的蜜饯儿,有些姑娘这时候喜欢吃酸的,有些呢,则喜欢吃甜的,里面可大有门道。若姑娘尝了之后合她胃口,改明儿我再给都护送些去府上!” 白婴心里一紧,心慌地咽了口口水。她基本猜到了这满城百姓议论的主题。背后那道目光越来越凛冽,白婴只觉活像是要扎进她的骨头缝里。她哭丧起脸,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找借口,酒楼的女掌柜顺利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白婴拿着一个大大的牛皮袋,听这女掌柜道:“别听这些门外汉瞎掰扯,都护,俗话说得好,酸儿辣女,您拿着我这包辣卤鸡爪,给您家夫……嘿嘿,您家姑娘尝尝,看她是喜欢酸枣糕呢还是喜欢我这鸡爪,多半就能知道她肚子里呀是不是个带把儿的。啧,这姑娘生得真好,配得上都护。” “谢、谢谢啊……”白婴心惊肉跳地挤出一丝笑,回头再看楚尧,他的脸黑得仿佛黑云压顶,不住地望着天做深呼吸,十根手指头还都捏得“咔嚓”作响。 白婴头皮发麻,成一团道:“宝贝儿,你听我解释……” 女掌柜打趣:“瞧瞧人家,小年轻真甜腻,当街就叫宝贝儿,哪像我家死鬼,嫁给他那么多年,都只叫我婆娘。都护福气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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