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和楚尧过一辈子,楚尧不嫌憋屈,白婴都替他憋屈。 但这些事,她不能提及。她是十六国的女君,她不是阿愿,不该晓得这些过往。 白婴哑了半晌,叉腰道:“反正,就是不准你娶她。” 楚尧眯了眯眼,唤来身后的李琼、赵述:“将她关去之前的地牢。” “等会儿!” “不必等了,任女君巧舌如簧,也非进地牢不可。” “哦,那我用叶云深的消息换。” 楚尧:“你还有多少叶云深的消息?” 白婴翻着白眼抖腿:“这不是防着你翻脸不认人吗?我的要求很简单,在你不同意的情况下,我绝不踏出都护府半步,但你不许囚禁我,得允许我在都护府内行动自如。” 楚尧默了默,好整以暇道:“楚某手底下的兵,个个恨透十六国之人,女君若不怕丧命,楚某可以答应。” “都护!”李琼上前一步,仇视地瞪着白婴。 楚尧抬手制止了李琼,见白婴懒懒笑道:“生死由天定嘛,我揣着老楚家唯一的血脉呢,相信士兵们会善待我的。” “论恬不知耻,女君出类拔萃。”楚尧举步便走。 白婴屁颠颠跟上去:“谢宝贝儿高看。还有啊,我要住你旁边,一日见不着我的宝贝尧尧,我会做噩梦的。” “你是不是被绑少了?” “可不嘛,你随身带麻绳,我怎舍得让宝贝儿失望。” 楚尧默然。 后面两个副将眼睁睁看着自家都护跟着别的女人走了,李琼双腿一软,耷拉着脸靠在赵述身上,幽怨道:“老赵,我们都护是不是变了……” 赵述没吭声。 “他对别的女子,都不是这种态度的。你看那林家大小姐……虽然我也看不大起林家大小姐吧,可她好歹和都护还有婚约在身。你瞧都护是怎么对她的,整整四年,都没让她进都护府半步。怎么到了白婴这儿,都护就这般好说话?”李琼想了想,险些哭出来,“那传闻……该不会是真的?都护当真为美色所惑,不顾咱们光棍儿府的兄弟情义了?” 赵述抿紧唇线,瞥一眼李琼,把人推出去半丈远。末了,他的目光又落回远处白婴的身上。 “你记得方才林小姐看见她,叫她什么吗?” “安阳?” “嗯。”赵述呢喃,“她……很像安阳。” “你的意思是……都护把她,当成了安阳?”李琼不可置信。 前方的二人转入拐角,已消失不见。赵述收敛心神,闭着眼叹一口气,转而朝着校场的方向行去。李琼追在他身后咋呼道:“你说话说一半做啥?所以,都护这态度到底是不是因为她像安阳?” “太像安阳,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为何?都护不是挺宽容她的吗?” “你都不懂,还问这么多作甚?” “我要是都懂还问你作甚?” 两名副将面面相觑,旋即赵述走得更快,李琼嚷嚷道:“老赵,有话直说啊,你成天满腹心事藏着掖着跟个娘们儿似的,都护和白婴,他们究竟怎么回事啊?” 另一厢。 楚尧领着白婴穿过花园,径直入了主院。 主院分正房和东西厢,其间的布置颇有几分昔年将军府的影子,池塘之上坐落假山,水榭亦居于其中,很是风雅别致。唯一不同的,是将军府草木繁盛,而楚尧的这院子,却没多少绿植,让人无端生出一种苍凉感。 白婴跟着他走到院落中央,下意识地看向墙角,那儿有两棵枇杷树,尚算葱郁,想来,是多年有人精心照料。 白婴一时五味杂陈,听得楚尧道:“东、西厢房,任由女君自选。中间是楚某的房间,你若胆敢肆意入内……” 白婴打岔:“枇杷树结果子了吗?” 楚尧愕然睨向她。 白婴摸肚子:“我饿了。” 闻言,楚大将军的第一条规矩立马变成了:“你要是敢动那两棵枇杷树,楚某将你千刀万剐。” 他说得笃定,不带半分玩笑意味,仿佛白婴进他房还有商量的余地,但只要她打这两棵树的主意,那就是妥妥的找死。 白婴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这枇杷树,是她亲手种下的。 楚尧素来不好口腹之欲,白婴年少时常常与他上街闲逛,一路走下来,她嘴巴没半刻消停,吃完糖炒板栗嗑瓜子,嗑完瓜子嚼果干。每每她把这些小零嘴分享给楚尧,楚尧也不拒绝,一一接过。然后,再悉心剥掉果壳,白婴想吃的时候,他便放回她的掌心。有很长一段时间,白婴都以为,楚尧只爱吃她煮的面条,其他食物,于他而言,均为果腹之效。直到某一天,楚尧站在一个枇杷摊贩面前,站了很久,很久…… 那个小贩吓得两股战战,绝望地以为自己无意中惹上了将军府的贵人。独独白婴看穿,他像是……馋枇杷了。 待次日,白婴放堂,拖了一整筐枇杷回府。那阵儿,楚尧正和赵述、小五切磋武艺,那二人见了,都想尝尝这黄澄澄的枇杷,结果,很不幸,被楚尧以“架都打不好哪有脸吃枇杷”为由,双双赶出了院子。等人走光,楚尧拉着白婴蹲在大竹筐旁,“吭哧吭哧”用了两个时辰,以一己之力消灭了所有枇杷…… 白婴咋舌,问:“兄长这么喜欢吃枇杷吗?” 楚尧大抵是撑着了,躺在地上双手枕住脑袋,一动不动地远眺天上星。 许久,他说:“也算不上喜欢,就是……怀念。” 因了他这句怀念,奉安二十六年,他带白婴远赴边关,临行前一夜,白婴总觉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上,心里空落落的逼得她想哭。熄灯睡觉之际,她突然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疯跑出将军府,直奔东夜市。她找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卖枇杷的小摊贩,买了一包枇杷,回房就自己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她用盒子小心存放起果核,一直带着,进了这陌生的都护府。 兴许楚尧都不晓得,这院落里,有她撒下的无数枇杷种子,可最终长出来的,只有两棵。白婴也始终不知,枇杷使他心生怀念的,是什么。 不知不觉间,白婴跟着楚尧入了水榭。楚尧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落座于他对面。 “女君在想什么?” “在想……”她把手肘撑在石桌上,用手背支起脸颊,言笑晏晏,“宝贝儿怎么那么在意那两棵枇杷树呀?有什么意义吗?” 楚尧脸色微冷:“这不是女君该关心的范畴。” “哦。”白婴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我关心你和林纾的关系,你能不能坦诚相告?” 楚尧:“不能。此事与女君无关。” “你要这样讲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楚将军瞄了一眼起身的白婴,不动声色地捏了下石桌。 经过白婴准确的目测,这是一张足足有一指厚纯石板打磨的桌子,然而,就是这样一张坚挺的石桌,在楚将军举重若轻、云淡风轻的动作下,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 白婴老实本分且乖巧地坐回位子,一派正经道:“我想起来有个叶云深的事要同你参详。” “说。” “好的,举世无双大将军。” 白婴瞬间改口:“好的,宝贝儿。” 楚将军竟诡异地觉得,这下她才喊对了。稍加思量,楚将军皱起眉头,决定遏制自己这种不正确的心理。白婴抢先道:“我琢磨着,叶云深该有下一步举动了。” 一说正经事,楚将军自然而然忘了不正经的事:“理由?” “咳。我在十六国待了那么久,当然也不是白待的哈。叶云深让我背‘锅’,我也总得想些法子以便将来掣肘他。所以呢,他身边多多少少还是有我的眼线的。” “你怎断定你的眼线不会为他所用?毕竟,人往高处走。” “这个你就……”白婴一滞,“不是,你这人往高处走是什么意思呀?在你眼里,我这么没用?” 楚尧递过去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眼神。 白婴气得哼哼:“行,我废。那还不都怨……” 楚尧:“怨谁?” 白婴翻白眼:“怨我哥!咱们先不说我废不废的问题了,叶云深的火器被你全部劫走,山鹰卫队也折损不少,这事儿他肯定不会善了。” 楚尧:“呵。” 感受到了楚式嘲讽的白婴猜测,他下一句的开头约莫是“无妨”。 果不其然。 楚尧道:“无妨。他若想死,楚某倒也乐意成全。” “我知道我家宝贝儿是最厉害的,但你为人光明磊落,不屑阴谋算计,可叶云深这人,脑子是插在阴沟里长出来的所思所想全是下三滥的招。据我的眼线汇报,这段日子,他多半会在遂城闹出幺蛾子,具体是什么,眼下我还不得而知,只能稍作推断。”白婴无奈又诚恳,“如今若羌八国已降多年,虽早已纳入三州管辖,但不得不防叶云深利用以前若羌百姓的反抗之心,在遂城里安插暗桩。我的建议就是,这段时间,三州各城,定要加强进出盘问。” 楚尧默了默,并未立刻表态,只道:“女君的眼线可信吗?” “这人跟了我很多年,感情好得就差用‘母子情深’来形容了,怎么不可信?” 追着白婴赶来遂城远在另一边的向恒:“阿嚏!” 楚尧又默了默,问了个差点把白婴吓尿的问题:“那人,是叫向恒吗?” 白婴哆嗦起来:“你你你……你怎么知道?你在乌衣镇跟踪我了?” 楚尧波澜不惊:“楚某没那么闲,女君也没这个价值。” 白婴的心态炸了:“我好歹是个女君,你多少给点面子行不行?” 楚尧压根儿不搭理她的抗诉,慢悠悠道:“前几日女君做噩梦,梦中叫了这个名字,二十一次。” 白婴愣了愣,第一时间尽全力解释:“我和他真是情同母子,绝无男女之私,我心里就装了你一人!” “白婴,你……” “古人说得好,一旦到了这种程度,女人的反应绝对掺不了假,宝贝儿,又到我表忠心的时候了。” 说着,白婴伸手要去抓楚尧的腕子,楚尧“啪”的一声打在她的手背上,她的皮肤登时红了一大片。 白婴故作委屈地瞧着楚尧,听楚尧面无表情道:“不必。楚某相信,女君的心中,倒是更为惦记楚某。” “真哒?你不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嗯。毕竟,你做噩梦,叫了楚某的名字,一千三百二十七次。” 白婴一怔,“扑哧”笑出声来:“合着你整宿不睡觉就听我说梦话了?” “楚某只是想知道,女君和我多大仇,非得夜夜鬼哭狼嚎。” “嘿嘿,”白婴挠头,“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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