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恒全程脸黑得犹如锅底灰,白婴倒是乐不可支,挨个搭腔,大有真给他找个媳妇儿的架势。他心里憋了气,一言不发地拽紧缰绳,率先扬长出了城。白婴笑眯眯地向众人解释孩子不懂事,让姐夫多打两顿就好了。与热情的群众唠完嗑,她才和苏逸慢条斯理地往城门走。 这般高调行事,白婴心里打的是另一番盘算,她要给城里的山鹰放个信号,她准备对定远大将军动手了。 九月初入秋,暑气尚未消散。烈日挂在高空上,不一会儿就晒得人汗流浃背。白婴懒洋洋地坐在马背上,戴了那顶百姓送的帷帽,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二人出城不远,就见闷闷不乐的向恒勒马等在小道上。走得近了,白婴打趣道:“方才那王大娘的侄女儿,我听着条件就不错,要不过些日子回了遂城,摆桌席你去见上一见?” “我不要!” “孩子长大了,总得成家立业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莫不是想和你赵叔叔一样,进光棍儿府去添砖加瓦?” “白婴!” 白婴笑笑:“行行,我不催。等你哪阵儿想通了,让你姐夫去给你牵个线。你瞧百姓们多敬爱你姐夫,但凡你姐夫开个口,我琢磨着十里八乡都得来等你抛绣球挑媳妇儿。” “你说够,没有!”向恒咬紧后槽牙瞪她。 苏逸立刻跳出来护短:“阿愿说话,你没有反驳的资格。无论听不听得进去,你都只能好好听着,要对她说不字,你首先得打得过我。” 向恒无语。 白婴:“扑哧!” 惨遭二人一致针对的向恒气得目眦欲裂。打又打不过,他恨恨地把脑袋别向一边,决定不和他们交流。白婴逗他逗得够了本,不再火上浇油。她遮住阳光远眺一遭,问:“此去若羌,要得了多久?” 苏逸把缰绳递给她,温声道:“若我一人,两个时辰足矣。只是你身子不好,我们行慢一些,日落前,也能赶到。” “你昨天带出的精兵,都留在那附近了?” “嗯。那位柳先生……”苏逸话间意味不明地顿了顿,“地势倒是选得很妙,庵乐雪池离遂城的距离不远不近,隔着三十里处便有烽火台,能防止十六国突然偷袭,加之周遭的地形乃是天险,居高而临下,独一条山道进出,只需少数人,便能形成易守难攻之势。阿愿,你找的人,想来是懂些兵法的。” 白婴感受到来自她哥的揶揄,抽了抽嘴角讪讪道:“柳、柳先生常年行走江湖嘛,不得什么都懂一点儿?再者边关战乱,若不择个安全的地方,我俩被叶云深一锅端了,岂不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苏逸轻笑一声,没说什么。他正要上马,身后蓦地传来一记女音。 “安阳!” 白婴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几丈开外,一名身穿柳绿色裙衫的姑娘颀身玉立,款款站在逆光处。她精致的五官笼在阴影里,一双俏丽眸中却不合衬地流转出怨毒和讥诮。白婴“啧”一声,腹诽怎么把这位大小姐给忘了。她先前在都护府的大门口对林纾出言不逊,这几月也没听到林纾什么消息,就将她抛诸脑后。可这厮是林家的掌上明珠,从小骄纵到大,字典里没有“得过且过”这四字。今儿个掐着时机出现,想必是来找麻烦的。 白婴拍拍苏逸的肩头以示安抚,那边,林纾命丫鬟等在原地,单独走上前来。她先是深情地看着苏逸,咬了咬下唇轻声喊道:“尧哥哥。” 苏逸不搭理她。她又靠近半步,犹豫地拉了拉苏逸的袖口:“尧哥哥,你要去哪儿?我听城里的百姓说,你要和这贱……” 苏逸递去一个凉悠悠的眼光,林纾当即改口:“你要和她去踏青吗?” “此事,和林小姐无关。”苏逸漠然拂开她的手。 林纾骤然拔高声音:“怎么无关?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我有婚约在身,那是圣上的旨意。你怎能……怎能撇下我,和别的女子外出游玩?这若传开了,别人会怎么看我林纾,怎么议论我林家?” 苏逸面色浅淡:“这事,与我无关。” “楚尧,你!”林纾愤恼地攥着裙衫捏了捏拳。她素来拿“楚尧”的态度没辙,也拎得清柿子得挑软的捏,索性转向马上安坐的白婴,冷冷笑道,“安阳,好久不见。” 白婴捂住嘴故作诧异:“安阳?林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了?” “你还要装到何时?四个月前都护府见你,我就觉得你是安阳。怎么,你敢回来勾引我未来的夫婿,却不敢认自己的身份?还是说,这些年,你做了什么肮脏下贱见不得人的事?” “林纾。”苏逸幽幽道出二字。 白婴当机立断拽住她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哎呀,女人家争风吃醋,这点小场面哪轮得到你亲自手撕小婊子,你退后,放着我来。” 苏逸一愣,瞅了瞅白婴,当真就退到和向恒并肩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吃瓜群众。 白婴满意地清了清嗓子,稍稍倾身,在林纾尖叫“你骂谁是婊子”的话里,礼貌又不失欠揍地笑道:“谁骂我我就骂谁呗,你也不是第一天被我骂,如此激动作甚?还是说,我久了没打你,你发际线长齐了就忘了小时候被我薅头发的事儿?要说抢男人,林纾,怎么算你都是插足者吧?要不是仗着皇上是你姨父,你哪来的自信能比得过我这个胸大臀翘一笑我哥就腿软的京都第一小仙女儿?” 确实她笑笑就会腿软的苏逸温柔地看着白婴。 向恒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白婴的嘴……这女人算是撞她炮火上了。 白婴:“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后台硬背景强,能靠家世弥补你长相的不足,也能靠银子加持你智力的缺陷……” 向恒:“噗!” 林纾额头上青筋暴起:“安阳,你!” “你什么你,你口舌还没三岁小儿利索呢,就会‘你你你’。林纾,你得记着,哪怕我不跟你争,哪怕我消失八年我宝贝儿他也不是你的。当年皇上是想用你林家绑住他,我不在意这背后有什么肮脏的心术权谋,如若他看上得你,我半个字都不会说,只祝你二人百年好合。” “阿愿。”苏逸不满道,“我不瞎。” 听到苏逸突然的应答,站在旁边的林纾和向恒都呆住了。 这两个人加在一块儿委实可怕,多半是个人就能被他俩气半死,导致向恒莫名还有点同情林纾。 白婴也被她哥逗得走了下神,好不容易憋住笑,方继续道:“可他不喜欢你。明明白白就是不喜欢,你和他没这缘分。宝贝儿他已然把态度摆到明面,即使你追着他来了边关,你连都护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林纾,何必要执迷不悟?你是林家的大小姐,理当体面些,死缠烂打不是你这身份该做之事。” 白婴的话说得尖锐,听在林纾耳里,只当那是胜利者的炫耀。独独苏逸清楚,她在救林纾的命。 少顷,林纾道:“死缠烂打……呵,安阳,你算什么?你凭什么置喙我该做什么?我十二岁遇见他,十五岁瞒着家人跑来边关找他,你可知,我为他吃过多少苦?” 苦? 白婴忽而有些想笑。 这一字的释义,原来在每个人的眼里,都不大相同。 “那两年,是我日夜陪着他!是我天天为他熬药,为他担惊受怕,望眼欲穿地等着他从战场归来。我以为,我总能打动他的。等这战事结束,他会与我归京,完成婚约。就算他四年前突然对我态度转变,不许我入都护府,我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我一直在等他,无论多久,我始终相信,有朝一日他能忘记过去的事。可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你还没死?他亲手射杀你,你怎么还有脸纠缠他?” “林纾!”白婴试图阻止她越来越偏激的话。 苏逸闻言,眸色渐暗,负手上前半步。林纾仿佛抓住最后的稻草般,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握住苏逸的手臂,红着眼眶道:“我今日来,就问你一句,你能不能,不跟她走?” “不能。”苏逸回答得云淡风轻。 林纾脚下晃了晃:“楚尧,你当真要如此对我?让我林家从此沦为世人眼里的笑柄?你可知,我出城之际,那些人都是怎样在背后议论我的?我与你十年情分,你要眼睁睁看我成为他们所说的弃妇吗?” “情分……” 苏逸慢慢咀嚼这二字。他眼尾好似带着笑,只是那笑意显得格外凉薄,让人无端自心底生出寒意来。 “林小姐,我与你,何来情分?” 林纾失望而不解。 白婴却最是明了,昔年若不是遭遇逼婚,苏逸怕她伤心,急欲恢复自己的身份,因而选择了回影族,那白婴后来,也不会被真正的楚尧牺牲。林纾不晓得他不是楚尧,只会把他的反复归咎在白婴的身上。再这么谈下去,迟早要崩。白婴正想打个圆场,没料林纾抢话道:“楚尧,你是下定决心要悔婚了?” “谈不上悔。在我的计划里,素来都只有与阿愿白头偕老,抑或孤独终生,两个抉择而已。” “好……好。圣上的旨意,你敢违背,你是不要命了!” “无妨,君要臣死,君……得试上一试。” 众人沉默。 向恒极其僵硬地瞅向白婴,用目光表达:他这么狂的?你不管管? 白婴也用目光瞅回去:管不了,他一向这么狂。 眼看那二人的沟通陷入死角,白婴再次准备打圆场:“那什么……我宝贝儿他就是随口一说,林纾你别往心里去。你姨父登基短短几载,内忧外患还没平息,须得宝贝儿做他的肱骨之臣,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摁死在襁褓里,多半……” “有数”两字还没脱口,林纾又冷笑起来:“我知道,你现下手握兵权,戍边有功,单是悔婚,我姨父不至于轻易动你。但是,若加上她呢?” 林纾突兀地指向白婴。 白婴的眼皮子一跳,直觉她这死怕是要“做大做强”。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转身走到马前,声音清脆,说辞却是歹毒:“安阳,这满城的百姓,都让你二人骗了吧。” 白婴脸色乍变:“你说什么?” “你说,我到底是该叫你安阳,还是该叫你十六国女君,白婴呢?” 只这一句话,登时让苏逸整个人都变得危险起来。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又好似风雨来临的前夜,平静得过于可怕不单白婴和向恒有所感应,就连林纾也迅速地后退半步。 “你以为,我林家真是那么好欺辱的?他把你带回府中,我又怎会不去查你究竟是什么人。偏生好巧不巧,你和赵述杀人那一日,被我撞见了。我听见赵述喊你安阳,也听见那些十六国的奸细称你女君。” 白婴皱眉道:“你既然看到,就该知我从未心向十六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6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