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听得心动,跟着劝道:“嫂子若不放心,就先去看看吧。” 要真有那样的地方,该多好啊! 那媳妇子愣愣地起身,恍恍惚惚地揽着孩子往北边去了。 韦鸿停终于迈上来,陪着她钻进马车里。 莒绣叹道:“韦家看着轰轰烈烈,可老宅那些族亲,日子却是清苦的多。我见过几个孩子,到了入学的年纪,连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有,还在泥塘那混赖着玩。” 韦鸿停笑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银子我有,扶持的心也有,只是此前我没拿定主意,究竟要不要拿回我的东西,如今我弃都弃了,也不必藏着掖着。我打发了跟我的人,回老宅与几个好说话的长辈商议,恢复族学,也不必到那人跟前乞讨,一应开支,全由我们出。娘子,你看如何?” 他说得那样轻松,几万两银子,方才随口就捐了,那自然是支应得开来的。 莒绣点头,只是想到糟心的那两位,便轻松不起来。 韦鸿停忙道:“那位风邪入侵,如今涎水横流,便溺难控,早晚的事了。” 莒绣仰头去看他,他神色自若道:“是好事!钰哥儿再聪慧,也难在一夜成事。到那时,再挑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来当这族长,我们行事更便宜。” 莒绣回握他的手,点头道:“也对。” 韦鸿停还能不懂她的心思,笑道:“我没什么可难过的。他这病,只怕还与我有些干系。我不觉愧疚,像他那样的人,早些死了,才算造化。那女人逼死了人,我这祖父,手下的冤魂只会更多!” “先前那事,为何……西府的人又帮着压了下去呢?” “一是怕坏了韦氏名声,丢了桑毓琇这一大注,二是那女人手里,还拿着些她们的把柄。” “这些事,你是怎么想的?” “时候到了,就收拾了。” 韦鸿停摘了扇子,一下一下地替她扇着。莒绣去摸他的手,果然,外边日头这么烈,他却通体沁凉。 既提到了桑毓琇,他怕她多想,主动交代:“那位投诚前,和我说,你有她的把柄。” “谁?” “宫里那个。” “桑姑娘?她是这样说的吗,她怎么知道你和我……”莒绣仔细回想着过往,其实她和桑姑娘来往,还真就两三回,绝无可能主动提及。 韦鸿停提点她:“上房的丫头们,各有心思。马家用三千两就拿下一个木樨,只是人又被桑毓琇反拿住了。兴许是你梅姐姐到上房提及我们的事,让她猜到了。” 莒绣心想:桑姑娘是那样厉害的人啊!那她留在宫里,应当能自保吧。 他看着她,她恍然想起他提的那事,小声道:“我和她只说过两三回话,要说把柄……” “她那样的人,滴水不漏,兴许就是诈我。我当时顾不上多想,恰好用得上,就没去求证了。” 莒绣摇头道:“她说的把柄可能是这个。” 她朝他比了个四,又道:“才听她说,她的意外是那几位有意为之,那就难怪碰巧是这些人救了她。只是不知在南边又牵扯了些什么,总之,她说她和那位,胜似嫡亲。先生,都是女孩家,我觉着她……她是有些……” 韦鸿停心知她不爱随意道人是非的性子,便笑道:“随她去吧,有不有,也没什么要紧的。” 莒绣点头,主动抓着他的手,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方才已经过了城门,马车不仅没停,还挥鞭加了速。 “给你下毒的人,找着了。一会你认一认,你放心,他看不见你的。” 莒绣想起那时的痛和恶心,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他停了扇子,将人搂过来,贴近了,再接着扇,嘴上哄道:“我在这,莒绣,我在这。” 莒绣听着他的声音,渐渐安下心。 马车出了城,又行了两刻钟才停。 马车外是一处两进的旧宅子,守门的仆从帮着牵了马绳在树上拴好。 赶车人先跳下来,蹲在门口的桃树下。他摸出水囊饮了几口,重挂回腰上,扭头问韦鸿停:“韦爷,几时回去?” 韦鸿停跳下车,反身再接莒绣,随口道:“要不了多久。” 赶车人便懒得进去,席地而坐,拔了根草,叼在嘴上,和守门人天南海北扯起来。 韦鸿停牵着莒绣往里去。 这宅子又旧又小,人也不多,除了守门人,再往里,院子里无人,他沿着廊道领她去了后院。 后院门一推开,一股霉味袭来。 两人走到最东边那一间的门口,他在门上叩了三长两短共五下。 门开了,一个五官生动,浑身透着机灵劲的年轻男子笑着往里引,“可算来了,费了我许多功夫,就等这一刻了。” 他一面说,一面掀起了地上的一块板,一条暗道露了出来。 暗道很窄,韦鸿停在前,手往后牵着莒绣。 走下去十七八步,下边豁然开朗。中间一个大坑,四角上各有一条细沟,像是个聚水的池子。 坑中瘫着一人,上回的蒙了下半张脸,这个蒙着眼。莒绣盯着他,从头到脚仔细瞧准了,拉拉韦鸿停的手,肯定地点了头。 韦鸿停往前一步,完全遮掩了她,对坑中人道:“童兴丰,是谁支使的你?” 铜坎精听到这个声,动弹了两下,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随后答的话却很硬:“谁能支使我?哼,还有什么招数,只管冲我来便是。” 他要不说这话还好,后头这句,显然是维护着谁。 他在道上的风评很差,这样的人,嘴紧自然不是为讲道义。性命攸关,自然也不是为的钱财。 韦鸿停朝十一使了个眼色,十一兴奋道:“好嘞,您瞧好了。” 他跳着去开启机关,又提醒坑中人:“好好的名字不用,非要叫个耗子名。你也算个人物,如今,我们成全你,帮你号令子民,成就你的鼠王之名。” 莒绣被他遮挡,眼不能见,因耳朵恢复了些,听得见数不清的吱吱声和细细碎碎的移动声。 她紧紧地贴着他后背,听到那人惊慌又愤怒地发泄,间或有老鼠的惨叫,但更多的声音来自那毒人。 她悄悄伸出去瞧,才瞥见一眼,又立刻缩了回来。 前边的他,反过身子,将她捂在怀里。 铜坎精再厉害,也只有双手双脚,何况被抓来时已被重创。他垂死挣扎一番,到最后,只能蜷缩了,任由数百的耗子争着挤着啃咬。 十一没等来他的求饶和招供,失望道:“这混蛋怕是早存了死志,爷,我再去查查。” 韦鸿停护着莒绣往外走,拦着她不再往那头看。 “不必了,我知道是谁。” 十一点头,随即又想起个乐子,邀功道:“下回,咱们换长虫吧,那才有意思呢。哈哈,又缠又咬……” 爷冷眼看了过来,他立刻闭了嘴。
第90章 两人重回马车上,都是沉默的。 韦鸿停有些懊悔不该带她来看这血腥残酷场面,她和他,毕竟是不同的。倘若她惊恐生怖,从此不与他亲近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小心道:“娘子,那些……江湖中的事,都是如此……” 面对心爱之人,关切则乱,许多本该理直气壮说出来的话,变得敏感而不光彩起来。 莒绣收了心事,抬头去看他,满腹心酸道:“那些年,你在外头,是不是就像妹妹看的书里边一样,处处凶险?” 原来是为这个。 韦鸿停大喜,接话道:“正是如此,总有像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使阴招,难免……” 她快要掉泪了,他忙改口道:“你不要担心,只受过些小伤,都无碍。” 她伸手去扒他袖子,他主动掀开,让她查看。 莒绣将他两只手臂都仔细看过。 还好,四处平整,只在左小臂外侧,留有一处细细的淡红印迹,像是被什么利刃划过。 她在这处来回抚了两三遍,含泪问他:“还疼不疼了?” 韦鸿停心痒痒,在她颊上亲一亲,柔声道:“有你疼我,我就不疼了。” 他眼里深情款款,莒绣羞得撇开脸,小声道:“别蹭掉了胭脂。” 他哈哈大笑,哄道:“不要紧,我吃掉的,我再给你补上。” 这人! 娘子是个羞娘子,他不敢逗狠了,笑过,又主动转到了别的事上,仔细和她商量:“佟云裳明日出殡,死者为大,韦家的事要处理,也会在这之后。宫里的消息,暂且封严实了。明日,你要去送她一程吗?” 莒绣没有迟疑就点了头。 韦鸿停便道:“也好。你不用不自在,我们的亲事合情合理。你给我的婚书,我仔细填写了,也去官府过了明路。拜堂的事,王妃会帮咱们放消息出去。你是我的妻,这事是光明正大的,虽然仓促了些,但也不与她们相干。谁要说嘴,有我呢!” “好!”莒绣笑着看他,随即想到一事,便拿来同他商量,“我的包袱里,有一匣金叶子,是她临终留给我的。这个,我不能要,想留给鸾儿小姐,只是,寻不到好时机。” 韦鸿停略一想,劝道:“她的东西,势必都留给了孩子。三房上边还有那两位,眼下并不缺钱使。仓促给了她,难保不被人算计,倒不如再等等,等用得上了,再给她。” 莒绣讶然,抬头问他:“你的意思是……他很快就会再娶,还是会抄家?” 倘若韦府抄家,他们是不是也要算在内,韦家那些无辜的人,又该怎么办? 韦鸿停安抚道:“不会如此,有些事,皇家想要遮掩。那位多半是报个暴毙,简葬是讯号。如此,外边的人知情后,会冷着他们,里边的人也懂得收敛。三老爷政务上有些小弊端,随便寻几个错处,革职查办,待丁忧过后,再无起复可能。大老爷、二老爷本就是废物,如今家底精穷,分家在即。我过继到了旁支,和他们的关系就远了,逢大事上略来往一下即可。至于三房那毒妇,桑毓琇揽了过去,不必咱们出手。莒绣,要是你想亲自报仇,我们来也可。” 莒绣连忙摇头,小声道:“不必。我……方才你说知道下毒的幕后主使,那个人,是她指使的吗?” 她实在不明白,韦鸿腾那莫名其妙的衷情,为何会让三太太恨自己到入骨? 她手心是热的,韦鸿停掀开车窗上的小帘,再摸了扇子,不紧不慢地替她扇着。 “不是她,她有筹划,却请不到铜坎精这样的人物。” 莒绣心里有猜想,却不愿意说出来。 韦鸿停俯首亲亲她鬓角,接着道:“是方书音!当年皇上亲自举荐的方浩,也是查过底细的,王爷便放心用了几年。外边那些事,那些消息册子,为方便人办事,都是允许自己人查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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