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静静地听他说着韦家这段短暂的荣辱史,听他长叹了一声,接着道:“到这一代,本该另有生机的。我念书不成样子,拿秀才已是极限。但韦鸿景不是,他这人,自小有份痴性,过目成诵,念书不拘正道小道,目光开阔,触类旁通。他的才学,他的仁慈,将来能成就一代名臣也未可知。只是家里那些人目光短浅,将他推上了那条攀附之路。他曾以自尽抗诉,被救回来,韦鸿毅代他迎的亲,却也算数的。” 有个事,莒绣一直也没想明白,梅姐姐这半年那样痛苦,也在于此。因此,她趁势问道:“郡……那位既和韦鸿毅有情,为何又要狠心拆散了梅姐姐她们,造就这些孽缘?” “我与她不熟,不过,以我所得的消息来看,这人自视极高,想来只想嫁个风光的体面人物,先前自然看不上韦鸿毅那废物。后来受了冷落,便被有心图谋的他给勾搭上了。韦鸿毅恨死了韦鸿景,必是故意为之!” “这又是为何?对了,我记得谁同我说过,二夫人恨极了大房。” 韦鸿停亲亲她的美人尖,柔声道:“那年,两位夫人前后脚报的喜。二房先生产,老太太灌了大太太催产的药,再命产婆将已经滑出的孩子推回去,好让大房生的,名正言顺地成为嫡长孙。那位身子受损,从此再无生育!” 所以,韦鸿毅勾搭大嫂,是有预谋的! 同是亲孙子,老太太偏心大房,就要干出这样没人性的事,怪不得这个家会散。 根子上就坏了! 韦鸿停接着道:“四老爷读书也尚可,家里却怕他翅膀硬了,将来压嫡房一头,干脆早早折断。韦鸿文(三)幼时也极聪慧,先生多夸了几句,就有人总挑他的错,三天两头被罚禁闭。折腾个三五年,他就丧了志,人也消沉寡言,不存在似的。老四……她们倒是捧着爱着,只是太过小心翼翼,幼时见鸟虫伤病都要哀叹一场。他头回参试,见隔壁抬出个暴毙的,就吓破了胆。韦鸿骉(五)的德性,你是知道。韦鸿源(六)你没见过,往后估计也见不上。他幼时摔伤了腿,大夫要敲断,重新正骨,她们不肯,愈合后,便一直高低脚。他性子孤僻,轻易不回来,便是回来了,也不肯见外人。韦鸿斌(七)资质平庸,夹缝里求生,倒说不上好或坏。韦鸿瀚(八)是大老爷在外头做的孽,对方有些来头,侯爷做主当嫡子养在大夫人身前。侯爷在的时候还好,如今……” 莒绣忍不住问道:“那八姑娘呢?” 韦鸿停扶着她下了马车,顺嘴答道:“是大夫人亲生。只是她对女孩,向来瞧不起,又早早盘算过,璇姐儿的年纪,前后两次采选都挨不上,便一直不上心。” 八姑娘未满十一,今年采选和四年后的采选都不够年龄,再往后又不合适了。 看,女孩刚出生,就被她们标上了价,多么可笑! 莒绣感慨万千,韦鸿停却在懊悔不该说得太多,怕吓到了她,忙道:“所以说,子嗣不在多,教好了,一个顶十个。教不好,家破人亡。” 莒绣点点头,不欲多说,待进了屋,柔声劝道:“天就要亮了,你抓紧歇一会。我守着,时辰到了就叫你,不会耽误的。” 韦鸿停揽着她进屋,哈哈笑道:“我的差事到此为止,王爷只是给我讨个恩典,不是任务,不要紧的!不过,娘子说得对,我得陪着你多歇一歇。朱老头喝了两坛,怕要睡到天黑去了,等他醒了,再让他过来给你扎针。” 成亲不过几个时辰,莒绣羞涩还在,但也记着为人妻的本分。两人一进内室,她便上前替他宽衣,他乐呵呵地享受,并不阻拦。 只是,莒绣拉开靠里那衣柜,皱眉道:“你的衣裳在哪?” 韦鸿停牵着她走到角落那只衣箱跟前,弯腰打开了。 莒绣蹲下身,抚过上边几件,心疼道:“我就一个身子,哪穿得了那么多件?有那些,一辈子也够了,正经该为你多做几身才是。” 韦鸿停陪着蹲下来,笑道:“果然是成亲了好,如今,有娘子疼我,替我做新衣裳咯!” 莒绣却不是顽笑,认识之初,他做着先生,衣服鞋袜,都是灰扑扑的旧货。如今也是,这箱子里,统共也没几身,可他为她花起银子来,眼都不眨。 他疼她,她也痛惜他。 韦鸿停逗趣过,老老实实道:“好娘子,咱们家,不艰难,银子够用。我只是……怕招惹麻烦,穿得素净,人也清静。这其中的好处,道不尽啊!” 莒绣忙道:“我也不爱那些,往后再不要添置了。” 韦鸿停哪里肯应,煞有介事道:“好莒绣,你穿戴那些,全是便宜了我。你看,你穿戴好,不过是在镜子里瞧一眼两眼。而我呢,随时随地看着,赏心悦目,办起事来,也是身心愉悦、事半功倍。因此,衣衫首饰,只要是好的,那是多多益善。” 莒绣觉着好似有哪儿不对,却辩无可辩,只好强行道:“那也不行,要做新的,就一起穿新的。你不做,我也不穿。” 韦鸿停一副惧内的模样,好言应道:“是是是,全听你的。我明日就做,如今我也穿着新衫呢,还是我娘子亲自做的,你看看。” 他先前那些,早扔了,衣箱里几套中衣,俱是出自莒绣之手。 莒绣伺候他洗漱过,换上了。 她让他去歇,他却黏着人,非要替她拆发梳洗涂药膏子。 莒绣口拙,他一番诡辩,她又败下阵,只好由着他去了。 喜床四处红艳艳的,铺上还有昨夜撒下的“枣生桂子”。 莒绣弯腰去收拾,韦鸿停从后方靠近,左手抱起她,右袖一拂,东西全归到了一角。 莒绣羞窘,挣扎着道:“我去收拾一下。” 韦鸿停轻轻将人放下,替她盖了被,手圈住了,不放她走,随口道:“明儿再收拾就成了。” “啊呀,我忘了冬儿!” 韦鸿停忙着亲她,含糊道:“在西厢安顿了。” 莒绣要躲他,又惦记上了另一个:“堇书,我是说云姑娘呢?她是个好的,原先……” 韦鸿停拉开她掩嘴的手,绵绵地吮了一口,这才退开,哑着声道:“她也好着呢,暂且住在后巷,往后问过她的意思,再看如何安置。好莒绣,我就亲亲,好不好?” 他这眼神,太灼热。 莒绣不好拒,也不敢迎,只得闭上了眼。 他果然放肆起来,亲过吻过,然后抱着人,隔着被子拍了拍,等平稳了气息才道:“莒绣,你还小,咱们再等等,等你大些了,再做真正的夫妻。” 莒绣不懂,如何才是真正的夫妻,她们拜过堂了,这还不算吗? 她想问,可更怕他像方才那样放肆,便贴着他肩窝,低低地嗯了一声。 韦鸿停想起老宅那方恶心人的帕子,猜他的姑娘在这事上,铁定是糊涂的,便趁火打劫,又搂着人狠狠地亲了几回。直闹到莒绣受不住了,用手隔开他。 “快歇着吧。” “好,”韦鸿停闭目调息,又道,“往后咱们长长久久地这样,时时刻刻地待在一起。” 莒绣将被他压住的手翻转一点,他配合地握住了,牵到嘴边,轻轻一亲,柔声道:“睡吧,我在这里。” 两人这一觉,歇到了日中。 中途莒绣醒了一次,慌道:“该去给王妃请安了。” 韦鸿停眼都不睁,将人搂紧了,劝道:“不必,王爷这,没那些不人道的规矩。” 王爷黏着王妃,巴不得谁也不要去扰。 莒绣便安心伴着他到此刻才醒转。 两人要洗漱,韦鸿停并不叫人,亲自替她穿衣,又将这事过了明路:“我不喜有人在跟前,这院里没丫头。往后我在的时候,我伺候你,我不在,你就叫冬儿来。” 这……和她以前的所知所学不一样啊! 在她们陇乡,都是妇人天擦亮就起身,烧灶端水伺候男人。到了侯府,教规矩的老嬷嬷也是三句不离“男人是天”:女人的一切,都是为男人而生。 莒绣并不是天生的贵小姐,她做惯了活,又不好反驳他,只好尽力配合,两人一起收拾齐整了下地。 他掀帘出去,很快转身,拎进来一对盛着热水的桶,问她:“要不要洗个澡?” 莒绣摇头道:“不必。” 睡到晌午已是大大的罪过,哪敢再耽搁。 两人梳洗,帕子是他拧,莒绣只要净脸即可。 绕出屏风,她坐到镜子前,想随意挽个发。 他才拎了桶出去,净过手,又凑了上来,拿了银梳篦就上手。 莒绣忙道:“我自己来吧,我不懂男子发髻,你……” “我的容易。莒绣,你别动,我来练练手。” 莒绣见他一丝也不着急,横竖是劝不动的,便问他:“昨儿是怎么弄的?那眉那眼……都好看。” 韦鸿停笑道:“你先生也就这点本事了!不对,如今我是你夫君了。” 莒绣叫不出口,小声道:“叫先生更好。” “那行!”他对着镜子里多看了两眼,接着道,“脸上好了,今日画个不一样的,好不好?” 昨日的,她看不懂,就不多问这不一样是哪不一样了,只由着他来折腾。 他挽发的手法,不算熟练。莒绣透过镜子,看到有几次,他在尝试而不是肯定。 他就喜欢新奇玩意,随他玩去吧。 他虽手生,动作却利索,很快就挽好了。 她成了亲,他将头发全挽了上去,在头顶盘出一个螺髻。 他从这个大红的妆匣里,取出一顶金花冠,在髻上戴好,用簪子固定住,又替她取了耳坠,依次戴好。 他皱眉朝匣中其余部件瞟了一眼,随手拿了一枚弯弧状的,问道:“这是何物?” 莒绣笑答:“这是花钿。” 她朝头上某处点了点,他拿起这枚嵌红宝金花钿,小心地插在那处,随即皱眉道:“会不会太重?” 莒绣读懂了他的不满,附和道:“是有点儿。” 果然,他又将它卸下,也不再追问别的究竟做何用,专心取了烟墨和一支细笔替她描眉。 夜里那次,他用螺子黛淡淡几笔就描完,这一回,光左眉就描了三四十下。 他挡在了镜子前,莒绣看不见,越发好奇。 等他描过右眉,移开身子去取脂粉,莒绣看向镜中,惊讶道:“这眉,和我母亲的一样!” 眉毛根根分明,倘若不是自己的脸,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天生的好眉了。 韦鸿停看不出她是喜还是不喜,便问:“要改吗?” 莒绣摇头,浅笑道:“这样极好。” 她暗叹一声,想起如今俩人一体,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 韦鸿停忙道:“婚书那事,我不曾亲去,托了极可靠的人去办的,一并交代了县衙,多加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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