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因为照此前军中惯例,临阵脱逃是重罪,但罪不至死,可…… 正在他犹豫间,李彦明进来报:“陛下,张进忠回来了。” “让他滚进来!”柴桑想起那天张进忠全部叛逃就满腔怒火,看见人进来,直接抓起桌上的茶盏朝他丢了过去:“你还敢回来!” 张进忠敏捷地躲过柴桑的茶盏,徐徐跪下:“臣知道错了,希望陛下看在臣曾追随先帝多年的份上,饶臣一命,此后臣必定鞍前马后,效忠于陛下。” “你有什么脸提先帝!” 旁人看见柴桑怒意正盛,都不敢吱声,但是张进忠却不这么想,他抬起头直视着柴桑:“陛下,谁人无错,大周的天下,可都是我们这些老将一寸一寸打下来的,臣只是希望,陛下能给臣一个机会。” 柴桑死死地瞪着他,他竟不知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他的军营是什么,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战前脱逃,如今看着战胜了,安全了,又想全须全尾,把他柴桑当什么! 见柴桑并未出声,张进忠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彦明:“李将军,你我同是追随先帝多年的人,你说,陛下该不该给我这个机会?” 他进来先找的李彦明,而不是直接去见了柴桑,就是想着李彦明与柴桑亲近些、好说话,指望李彦明帮他说说话,可李彦明一开口,他直接愣在原地。 “倘若先帝在世,怕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李彦明的话,直接坚定了柴桑的决心,他当即下令:“来人,拖下去,辕门斩首。” 柴桑话音刚落,门外的卫士已经进来,将张进忠架了起来就要往外拖,张进忠挣扎着:“陛下,几十年来,没有一个皇帝敢这样对有功之臣!” “那朕来做第一个。” 张进忠被拖出去之后,南昭容在一旁提醒道:“陛下,关押的那些逃兵……” “一并处斩。” 说什么临阵脱逃不算新鲜事,说什么前朝惯例只是严惩并不伤及性命,他偏要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 不多时,卫士进来报,李彦明和其他的逃兵共八十余人人已悉数斩首,猛的一瞬间,柴桑有些恍惚,虽说近日,死在他长枪之下的不在少数,但那是在战场。 今日这八十余人,是他作为统帅、作为皇帝,第一次用他手中的权力杀死的自己人,他看着自己的手,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是这般吗? 这一幕刚好被进来的九歌看见,她听说柴桑下令斩杀那些逃兵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 第一次出征就遇到这样的事,对柴桑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对他的震撼也是空前的,虽然他已在百官面前扶柩即位,是名义上的君主,九五至尊。 但实际上,他离真正的皇帝,还差的很远。他生于微末,起于草莽,不比那些生于深宫,自幼有太傅教习的君主,他得自己去学,如何做一个皇帝。 “陛下。” 见到九歌进来,柴桑立马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 “陛下,不想笑可以不笑。”不是她不知趣,而是这努力扯出来的笑,实在勉强得紧。 柴桑的笑瞬间收了回去,瞪了九歌一眼:“越来越大胆。” 九歌笑着走过去,摸了摸一旁的茶壶,为柴桑添了杯热茶,递过去:“陛下这里终于有热茶了。” 柴桑顺手接过来,没有直接喝,而是问九歌:“你渴不渴?” 九歌其实一点都不渴,但看柴桑如此“关照”她,便接了句:“方才不渴,现在渴了。” 柴桑低头笑了笑,然后把茶盏递到九歌嘴边:“喝吧。” 九歌也不客气,接过茶盏,猛的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脸色立马变了。 柴桑见状,赶紧接过九歌手里的茶盏,着急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烫,快吐出来。” 九歌赶忙起身走到营帐外面,一口吐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方才摸着茶壶是温热的,谁知入口竟这么烫。 九歌方才起身的时候,柴桑就跟了出来,九歌转头看见他,觉得很难为情。 “进来。”柴桑一把把九歌拉回了营帐。 “烫到了没有?”柴桑皱着眉,眼睛直盯着九歌。 “我没事。”九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张嘴。”柴桑的语气突然有些严厉,九歌只得乖乖听命。 柴桑细细看了看才放下心来,还好,没有烫出泡,便放软了语气:“以后当心些。” “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不见得想改就能改掉。” “一通歪理。”柴桑拉起九歌的手,一起跪坐在案几后。 “陛下细想便会觉得,这不是歪理,真的很难改的,难道陛下就没有改不掉的毛病吗?” 柴桑想了想,挤出两个字:“没有。” 九歌一脸不相信。 “你不信?”柴桑看着九歌的表情,有点不乐意了:“来,你说说,我有什么改不掉的毛病。” “陛下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又才比子建,貌赛潘安,陛下说说,你哪个能改掉?” 听着她这些离谱的词,看着九歌的一副笑颜,柴桑也不自觉地笑了,配合着她说:“那是改不掉了。” “风吹日晒的,陛下的脸皮倒是变厚了。”九歌嫌弃地看了柴桑一眼。 “你真是倒打一耙。” 二人说说笑笑,柴桑的心倒是放松了不少。 他看着九歌,思虑再三,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回开封后,你可愿意嫁给我?” 柴桑的话直击九歌的胸腔,他这话来的毫无征兆,她的心突然跳的很快,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九歌的反应,柴桑尽收眼底,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很后悔,这句话当年在澶州我就应该问出口。” 九歌看着柴桑,往事一幕幕浮现,她收到的及笄礼,空白的信笺,夜里窗前,他在雪中的身影,她胳膊受伤时他的反应……她那些辗转反侧、肝肠寸断的日日夜夜,她独自一人扛过了那些难熬的岁月,如今,他说要娶她…… “我有过两任妻子,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我以为男女之间,不过如此,我始终认为,匡扶社稷、保境安民才是我一生所求,可是我……” “许是我变得贪心了,我想日日夜夜有你相伴,我想和你长厢厮守。” 这些话,她等了很多年。 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感动的涕泗交加,然后立马答应,可是现在听来……九歌自嘲般地冷笑了一下。 “陛下的情感正值热烈,而我……”九歌说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心痛:“已经冷却了。” “从我十三岁那年见到你,我的眼里,就再也没有旁人,我没有办法像同龄的其他女子一样,在这样的年纪,去议亲,去生儿育女,因为我眼里心里都是你。” “可是你,你眼里的东西太多了……” “你可以转头就去娶别人,你可以不动声色地和别人生儿育女,享受着为人父的喜悦,现在你一句话,要我嫁给你……” 九歌深深看着柴桑的眼睛:“我不敢啊。” 柴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我怕我成为你口中不过如此的和你相敬如宾的女子,我怕我坠入深宫,和千百年来深宫里的女子一样,卑微地盼着君王的临幸,我怕你认不清自己的心,我怕你只是一时兴起……” 九歌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把利剑,直直插进柴桑的心脏。 他对她,已经不是歉疚,更多的是心疼,他从不曾如此热烈地爱过别人,对她,也不曾,在他俩的纠葛中,她对他的爱,始终胜于他。 “你没有那么爱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九歌心中竟像松了一口气。 原来一直以来的事实,说出口的时候,心如刀割却也一身轻松,终于,不用再骗自己。
第36章 这几日两人的亲昵,确实会给人一种错觉,但是她已经不是稍微尝着甜头就上赶着掏心掏肺舍生忘死的人了。 九歌的话,听的柴桑脑子发懵,他不爱她吗?他从未如此在意一个人,从未如此离不开一个人,可若是和她为他所做的相比,柴桑不禁在心中冷笑,怎么相比啊。 她的赤忱,她的决心,这世上有几人能与她相比。世间男女结合,讲求门当户对,可他讲求心意相通,没有人比她与他,更心意相通。 柴桑轻轻地抱住九歌:“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九歌强忍着想要回抱的冲动,冷冷地说:“我,不知。” 柴桑叹了一口气:“你在怨我。” “我知你受了很多委屈,这全赖我,全是我的不是。” 听到这里,九歌的胸腔憋闷的厉害,她只想推开柴桑,让自己透透气,可是手伸出去却没有办法使力,最终还是轻放在柴桑身侧。饶是这种时候,她也没办法把柴桑推开,只是无声落泪。 “我可能不知道,如何去爱你一个人,你等等我,好不好。”柴桑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带着几分乞求。 九歌从未见过柴桑这样与人说话,别说柴桑,就连她自己,也从未在柴桑面前如此轻言软语,可是她最终还是狠下了心,把之前柴桑交予她的荷包送还给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营帐。 唾手可得的东西,人不会珍惜。 九歌的事情虽然令柴桑烦闷,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攻城上面。他手头的兵马不多,合围大梁城根本不可能,所以他只能四面挠之,表面上全方位进攻,实则主攻一面,让敌人难辨虚实。 可是二十多天了,成效甚微,搭云梯、撞城门、挖地道、甚至引水淹城,即使他的人已经上到城墙上,却还是无济于事,大梁城的城墙实在太坚固了,仿佛铁桶一般,任他想尽办法,不能撼动分毫。 柴桑心里隐隐有些着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二十多天里,叫阵不应,攻城不下,全军上下正在渐渐丧失当初乘胜追击的心气,能不能拿下大梁城,他心里也渐渐没底。 于是,李彦明进来奏报时,被他留住了。 “李将军,近来军中有些声音……” 李彦明不作声,等着柴桑继续说下去。 “大梁城要不要继续攻,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大梁城并非坚不可摧,天下没有攻不下的城池。但是这样一座城,攻下来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派出重兵将他围个水泄不通,切断补给和外援,不惜代价,假以时日定能拿下。” 说到这里,李彦明停顿了一下:“但是这样要半年、一年,甚至更久,所需的人力、粮草、军备,不计其数。” 柴桑听了之后,面色渐渐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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