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消息,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派出去执行任务,其余不必多讲。” “是。” “东侧树林的盔甲,就地掩埋,你和那名都头去,不要假手于人。” “是。”厉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问:“要不要派人去追。” 柴桑思忖片刻,继续说道:“盔甲埋完,你带那名都头去找南将军。” 厉江退下之后,柴桑又命人宣了南昭容,嘱咐了一番,不是他信不过厉江,只是派熟知的人去追逃兵,一来残忍,二来他也怕,有去无回。 逃兵一事只是今晨的小插曲,远不足以影响大局,处理完之后,大周全军开拔,继续北上。 之前柴桑仔细观察了地图,又询问了熟悉本地地形的向导,听取了诸将的意见,选取了对己方最有利的一处山坡,名为孑然岭,若是能在那里与敌军交战,敌军前不能进,后不能守,将完全被掣肘。 大周要做的,就是把敌军困在那里,杀杀他们的锐气,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再徐徐图之,一路把刘修赶回老巢。 这就决定了今日的行军速度至关重要,要不着痕迹、不露破绽地把敌人引诱过来。但人算不如天算,你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军速度,却无法改变对方的行军速度。 俗话说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现在没人比刘修更懂这句话了。 柴桑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遇到刘修。午时刚过,春日的阳光微微有些刺眼,让人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刘修号称兵马三十万,一眼望去,乌泱泱一片,但是离三十万,远的不是一星半点,可是柴桑却一丝笑也挤不出来。 他号称麾下二十万众,可若论实际数量,他与刘修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二十万,他出征时,掏空整个开封都不及此数的一半。 如果说,这一路过来,未见柴桑之时,刘修时不时还有些担忧,不知道这块骨头是不是像自己预料中的那般好啃。 此刻他与柴桑面对面,则是完全将心沉到了肚子里。对面是一群什么啊,短短一两年,王鹤和郭玮相继去世,大周还剩下什么?剩下这个名不见经传又名不正言不顺,半只脚踏进坟墓的柴桑吗? 念及此,刘修整个人都膨胀起来,他抬头瞄了一眼两侧山头上的契丹人,再次感叹他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请了这尊神。 “去。”刘修用马鞭戳了戳身侧卫士的肩头:“告诉耶律,大周这点兵马咱们打他绰绰有余,让他在上面歇着,不用下来。” 小兵不敢含糊,把手中的盾牌递给别人,一路小跑到耶律述尹那里,把刘修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 耶律述尹不仅不生气,反而嘴角噙出一丝微笑:“那本王就祝他马到成功。”
第33章 按住了耶律述尹这边,刘修心里更有底了,仿佛对面的大周已是他的手下败将,挥师南下、剑指中原指日可待。 “诸位将军,对面的小皇帝可是第一次上战场,这会儿缩在队列里当缩头乌龟呢!”刘修的话引来阵前一片哄堂大笑。 大梁这边,都是前朝时就跟随刘修出生入死的弟兄,虽比不得郭玮的气势和威望,但比柴桑足足长了一辈,看不上他也是理所当然。 刘修的话一出,这些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见一位肤色黝黑,身材肥硕的将军踢了下马腹,走出阵列:“陛下,不如让臣下去会会这位大周的小皇帝,教教他战场的规矩。” “好!”刘修爽快地说:“用你的三寸之舌,把他给我喊出来。” “得令。” 大周这边,柴桑等人远远地便看见一人一马疾驰而来,接着在两军中间停住了马。 “大周的新皇帝,听说你是第一次上战场啊,爷爷大梁周德建,你可得记牢了,待会儿下了地府,好跟郭玮告状啊,哈哈哈哈。” 周德建的声音厚实洪亮,大周阵前的将士听了个清清楚楚,各人都侧头偷偷瞄了眼柴桑,看他的反应。只见柴桑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不为所动。 九歌在柴桑的身后,只能看见柴桑的背影,他骑坐在马背上,腰腹挺的笔直。她最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能沉得住气,周德建的话说的再难听,都不能从实际上伤他分毫。 “你也就是运气好,熬死了郭玮的两个儿子,不然这皇位哪轮得着你啊,对了,郭玮还有个亲侄子,今天来了没有啊。” “郭玮的帝位就来路不正,你的更不正,这中原、天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这些人来指点了。” “柴桑,你龟缩着算什么本事,第一次带这么多兵吓破胆了吧,你要是个男人,就出来咱们较量较量。” 南昭容实在听不下去了,战前骂阵无非是为了激怒对方他知道,可是就这样任人辱骂皇帝和先帝,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成什么了。 他看了看左右,都无太大反应,甚至还有人露出看戏的表情,又想起今晨发生的事,心里不由愤慨,于是向柴桑请战:“陛下,不如我去会会他。” 柴桑闻声看向他,没有流露过多的情绪,只是说了三个字:“再等等。” 虽然没有人回应,周德建依然情绪激昂,从郭玮到柴桑,国事家事大事小事骂了个遍,话越来越难听,直到自己口干舌燥,骂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才不甘心地回到阵中。 看见周德建灰溜溜地回来,刘修倒也不着急,点名指了赵俊德继续去叫阵。 大周这边才消停了一会儿,只见不多时又一人策马过来,对着大周的阵列就喊:“有能战的滚出来,与我一战,当什么缩头乌龟。” 马蹄一下一下踏在北方春天的土地上,激起尘土飞扬,任赵俊德说什么,都无人搭话,两军中间的广阔空间成了他一个人的表演场。 期间,柴桑不时抬头看看天,又问了下属时辰,看起来百无聊赖的样子。 “妈的,不打滚回去。”赵俊德回到阵中破口大骂,这一遭着实憋了一肚子气。 刘修听见这句话,不经意间挑了一下眉,旁边的大将孙礼对赵俊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太妥当,急忙解释道:“陛下,我不是说……” “陛下,我愿再去叫阵。”孙礼立马请战,打断了赵俊德道话。 刘修点了点头。 旁边的军师小声对刘修说:“陛下,我们没必要和他们耗着,我们的兵马占绝对优势,完全可以一举拿下。” “陪他们玩玩儿,不着急。” “夜长梦多啊陛下。” 刘修一本正经地看着军师:“都是二十几年的老将了,沉住气,不要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军师还想说些什么,被刘修一眼给瞪了回去,只得心中暗暗叫苦,现在全军上下已经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中,可是柴桑,不管是龙是虫,都还未出笼,几万兵马还列在对面,大周真的已经是大梁的囊中之物了吗? 孙礼的结局自然也与前面两位一样,任他在阵前叫破了嗓子,大周就是纹丝不动。 军师还是不死心,又对刘修进言:“陛下,大周摁死了不出兵,怕是有别的打算,我们身后的将士已经等候多时,下令进攻吧陛下。” 刘修并未理会,而是继续派人上去叫阵,柴桑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怎么抵得上他的大军,他倒要看看,在他一轮轮的挑衅、辱骂下,大周的军心,还能不能稳得住。 山坡上的耶律述尹看着下面两军对阵多时,却迟迟没有交锋,已有些困倦了,反正刘修不让他插手,他便索性下令全军原地修整。 只是,耶律述尹的士兵这厢刚下马,整片平原上便响起“万岁、万岁……”的山呼海啸,这一声声来得太突然,耶律述尹完全摸不着头脑,可是当他寻声望去,远远地竟看见,大周的兵马动了! 同样疑惑的还有刘修,叫阵的人刚灰头土脸地回来,下一个还没出阵,这是什么情况?但是他不敢怠慢,立马下令各军做好冲锋准备。 当柴桑听到万岁声的时候,扭头看见的一幕让他毕生难忘,右翼的士兵全部单膝跪地山呼万岁,却并不朝向他本人,而是对着刘修所在的方向。 接着,他们起身,有秩序地撤出了战场,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那是他的兵!是他的子民!就这样在阵前有预谋地、整齐划一地背叛了他! 柴桑的内心遭受了剧烈的震动,但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左翼的士兵也开始乱做一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逃跑,一时间喊叫声、哀嚎声充斥着整个平原。 他很气愤、怒发冲冠,可情绪的剧烈变动于眼前的情形而言,根本无济于事。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已被逼上了绝路,如果再不有所行动,今日,这里,就要成为他的埋骨地。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他回过头,深深地望了身后的九歌一眼,然后毅然决然朝刘修的阵营冲过去。 九歌瞬间反应了过来,刚刚一系列的突变太过惊骇,可当她看到柴桑的眼神,看到他冲出去的时候,她什么都明白了。 “大哥,整合兵马,跟上陛下!”九歌朝南昭容丢下这句话,立马追随柴桑而去。 他这是在孤注一掷,今日若败了,天大地大,难有他立锥之地,九歌跟在柴桑身后,心里涌起极大的心疼,陛下称孤,孤者,寡也,有她一日,便不能让他孤身一人。 柴桑此刻心里极度悲凉,从他冲出阵列的那一瞬,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一年,孤身一人,远走千里,十多年过去,关键时刻,他仍是只有一腔孤勇。 策马飞奔在北方的土地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此刻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前方那座中军大帐,他要击溃他,他要活下去! 他好像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稀稀落落,可他离刘修的阵列越来越近,他要躲避对面射来的飞箭,他无法回头,但他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足矣。 刘修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算是久经沙场,临阵脱逃的场面见过不少,但今日发生的事,已经难用惊骇二字来形容。 他刚弄清楚大周右翼的兵马撤出战场,左翼大乱,正准备趁乱出击将柴桑活捉,把大周余孽一网打尽,下一瞬,却看到一员猛将从前方直接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队人。 更糟糕的是,瞬息之间,风向大变,北方的春天居然刮起了东南风,大风席卷着地上的沙子朝他们扑面而来,一时间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对面冲过来多少人,此刻迎着大风和沙土朝大周冲锋,仿佛痴人说梦。 随着那人渐渐地逼近,此前无数次与大周交战的画面充斥着刘修的头脑,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害怕了,明明此前都是为他刘家效力,但是大周总有这样莫名其妙克他的人。 就像今日,明明大好的局面,他以为他要一雪前耻了,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所谓的大好局面,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只能跑,他必须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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