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嫽一口茶水卡在了喉咙里。 隔壁桌子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那说书先生还在继续:“话说啊,这新科探花郎生的很是俊俏……” 崔绍不动声色招来了店里的小二,低声和他说了些什么,之后在桌面下将一锭银子放在了他掌心,小二顿时笑逐颜开,点头哈腰的下去了。 不多时,那说书人便向大家拱手致歉,说是家中急事,在一片倒彩声中走了。 崔绍冲她笑了笑:“这些个人惯会胡说,公子不要介意。” 单看这作为,的确是善解人意,深知分寸进退,可是不知怎的,舒嫽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第二日重新出发,崔绍弃了自己的马车,和舒嫽同乘一车,对外只说是舒府的账房先生,这是为了方便日后暗中寻访。 马车越发接近云州,然而还未等进入境内,远远的便见到一队人马等在前面。 这便是云州知州常邈常大人。 对方一见到舒嫽的马车,急忙加快速度向这边迎来,待到近前,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接着自报家门:“云州知州常邈恭迎舒相,舒相一路辛苦。” 马车里,崔绍轻轻唤道:“相爷,是常大人来接您来了。” 舒嫽自睡梦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头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了崔绍的肩膀上,忙不迭的直起身,偷偷在对方肩头扫了一眼,万幸没发现什么痕迹,便知道自己应该没做出什么更失礼的事情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是我失礼。” 崔绍笑笑:“相爷多日劳累,靠靠也是无妨的。” 舒嫽在车上晃了这些天,脸色难看的要命。亏得昨日好生休息了一番,才勉强打点气精神来应付。饶是如此,下车的时候还是晃了一晃,亏得崔绍在旁扶了一下,不然只怕要丢丑。 常邈生的一张瘦长脸,穿灰色锦袍,礼行得十分恭敬。舒嫽道:“常大人不必多礼,本相此番前来,乃是奉皇命巡视灾情,日后多有叨扰,还望多多常大人辛苦。” 常邈忙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舒相折煞下官了。” 寒暄过后,舒嫽复又上车,在他们的引领之下,驶入了云州。 自进入云州境内,舒嫽便不住的掀起车帘向外查看,只见路上施粥的粥棚前有序的排着灾民,虽然看得出灾情严重,却也井然有序。 常邈将舒嫽一行就安排在收拾妥当的行馆之中,还特地摆了一桌宴席接风,不过席上菜色很是清淡,知州大人颇为赧然的说最近州内遭灾,身为知州不敢铺张,只请相爷宽恕则个。 舒嫽自然没有说什么,当天晚上略歇了歇,第二日让常邈带着自己去巡视灾情。一行人都是微服,一路看见的与昨日所见相差不多,虽然街上明显有不少灾民,但是都受到了妥善的安置,舒嫽心中略有安慰。 正如此想着,突然冲出来一个女子,猛地仆倒在地,拉住了常邈的衣摆“知州大人,知州大人菩萨心肠,小女请大人怜悯。” 一旁乔装的府衙差吏急忙挡在了常邈身前,粗暴的将那女子拉开。 舒嫽状似不经意的瞥了身侧的常邈一眼,常邈的头上渗出了一滴汗,急忙前去阻止道:“都给我住手,谁准你们在这儿欺负妇孺的,简直反了!” 差吏们也是一肚子委屈,然而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的缩了回去。 舒嫽向眼前女子看去,只见她虽然衣衫褴褛,然而还算干净齐整,头发除却方才被拉扯得有几丝散乱,其余的都好好的梳做两个辫子,一张脸很是素净。 常邈向她靠近些许,低头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说?” 那女子哽咽个不住,道:“老父本是郊外一个教书先生,却丧身洪水之中,小女子家中素来贫寒,何况遭此重灾,我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来求告知州大人,只求大人能够赏些银钱安葬父亲,让他入土为安,小女子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常邈强忍着着心头的不耐,道:“这个好说……” 一旁的舒嫽却突然开口:“你今年多大了?” 那姑娘这才意识到知州大人旁边还站了个年轻公子,虽不知是何来历,但看穿着气度,总不像是俗人,便道:“小女刚满十六岁。” “叫什么名字?” “齐采月。” 舒嫽继续问道:“可认得字?” “些须读过些书,也认得几个字。” 舒嫽看着她,沉声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齐采月抬头看看这位相貌清秀的少年公子,有些不解其意。 只听他又重复了一遍“你父亲的丧葬费用可以由我来出,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她咬咬牙,俯下身来“小女子愿意,只要能安葬老父,小女子做什么都愿意。” 舒嫽向一旁的常邈道:“我这趟出来,身边没带个称心的人,我看此女还算机灵,有意留她在我身边,就是不知道大人觉得如何?” 常邈面上有些犹豫“此女来路不明,若是就这么放到了公子身边,还是有些不妥。不如随便给些银钱打发了,明日我派人替公子寻几个聪明丫头送过去,可好?” 舒嫽道:“不必,相遇便是缘分,我看她也不过一介柔弱女子,想必也兴不起什么浪来。” 常邈见她如此,只得讪讪的笑道:“公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又对那女子道:“还不快谢公子大恩?” 齐月听了连连磕头谢恩,舒嫽颔首,便接着向前走。常邈早便安排人将送到了舒嫽的的行馆,妥善安置了。
第16章 回到行馆之中,崔绍早已经在等着她了,见她回来站了起来,欠身行礼“舒相回来了。” 舒嫽随意的坐到了椅子上:“如今你我不在朝中,私下里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崔绍没说什么,只是同她讲道:“哦,对了,那个姑娘我已经派人将她安置好了,舒相可要去见见?” 舒嫽不忙着去见齐采月,而是向崔绍询问“今日我和常邈出去,你自行查访,可有什么收获?” 崔绍摇头:“没有,下官所见,估计与舒相所见相差无几,灾民都被妥善安置,处处都是井井有条。”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容易叫人生疑。 舒嫽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将茶杯随手放到桌上:“我去看看那姑娘。” 她被人引着一路走到行馆的厢房之中,齐采月就被安置在这里。 此时齐采月正躺在床上休息,心中惴惴不安,她一推开门,便吓了一跳,急忙从床上起身,赶上前跪拜“民女拜见相爷,今日街上对相爷多有冲撞,望相爷宽宥。” 舒嫽微微挑眉:“哦?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崔绍告诉你的?” “早就听说朝廷派了舒相前来巡视安抚,今日见到常大人对您毕恭毕敬的模样,除了相爷不做第二人想,只是今日太过激动,忽略了这点,民女也是事后才思量过来的。” 倒还有几分小聪明。 齐采月此时已经被行馆里的下人收拾妥当了,穿着一件浅紫色裙衫,一张脸干干净净,长眉淡扫,肤色白皙,虽然有些过分的瘦,但仍是个清秀佳人。 舒嫽看她一眼:“先起来吧。” 齐采月站了起来,长挑身材,腰肢纤细,更显得清瘦。 舒嫽围着她转了一圈,有些满意,心中暗想,还不错,只是这样,与自己便有三分相像,要是能再打扮打扮,至少能有五分相似了。 齐采月被她看的有些发毛,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额头出了一层汗。 不知怎的,这位舒相明明是个女子,人也生的秀气,但被那双乌黑的眼睛打量着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自觉的紧张。 这时候舒嫽开了口“你父亲那边,想必常邈已经派人安置妥当了,你若是想,随时可以去拜祭。” 齐采月下跪:“民女谢过相爷,相爷的大恩民女无以为报,日后一定当结草衔环,报答相爷。” 舒嫽‘啧’了一下“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跪下了,以后不必如此拘礼,本相是有些事情要你办,等你拜祭过父亲再慢慢告诉你,现在么,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齐采月起身,俯首侍立一旁:“相爷要问,民女知无不言。” 舒嫽点点头,在椅子上做了下来,做不过是问些常邈在云州的作为,齐采月一一答去,只觉得此人虽算不上什么爱民如子的好官,但也算尽职尽责,在民间有几分薄望。 她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令齐采月自行休息,明日派人送她去拜祭父亲。 接下来的几日,舒嫽仍旧是跟着常邈一起巡视些周围的乡镇,所见情形还是那般,连舒嫽自己都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皇上的消息出了问题,可是常邈若真的为官如此清正,京中那些灾民又是如何得来的,实在令人费解。 闲着没事的时候,便在屋中教齐采月写字——教她学着自己的字体写字。 齐采月人很聪明,又有个做教书先生的父亲,学起来快的很,舒嫽眼看着她写的越来越像,心中对这个学生很是满意。 明察没有结果,舒嫽便只好将希望寄托于暗访的崔绍,然而崔绍那边也是摇头,同样的无所收获。 舒嫽喝着云州特产的茶,深色的茶汤入口先是淡淡苦味,而后才慢慢回甘,她问道:“崔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崔绍回道:“下官打算之后走得远些,往偏远的地方寻访,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舒嫽点点头:“好,我同你一起去。” 崔绍沉吟片刻,方才慢慢的道:“舒相想要同行,下官认为,很是不妥。” 舒嫽愣了一下,只听他接着说了下去:“皇上派下官前来,本就是为了协助舒相,是以这种奔波劳碌的事情,还是下官来做较为合适,再者,偏远地带道路难行,舒相到底是个女子,不宜同往,而且舒相不在这里坐镇也容易打草惊蛇,令他们有所防备。” 还是一如往常的斯文语调,却有些不容反驳的气势。 这还是崔绍第一次拒绝她。 言辞婉转,有理有据,听起来还是恳切的为了她好,然而就是明明白白的拒绝。 不知为何,他越是如此,舒嫽越发的想要同去,也不去同他掰扯那些道理,只是坚持道:“本相心意已决,崔大人就不必多言了,至于其他事情,我自有安排。” 崔绍眉心微微蹙起,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你怎么这般……” 舒嫽狐疑的看着他,想听他能说出些什么来,崔绍却就此打住,轻轻叹了口气:“好吧,舒相既然心意已定,下官只好随了舒相便是了。” 也不知怎地,舒嫽生出一种是自己在无理取闹的错觉。她摇摇头,将这种错觉晃得远些,自去回房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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