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镜一听,惊讶的望着小严氏,说道,“好端端的,怎会买这么多粮食。” 她先前跟着严氏管家,对厨房的日常开销略知一二,信国公府三百余口人,一个月最多一百石粮食,这粮食又不比别的东西,囤放过久就会霉变,况且他们府里的大小主子嘴叼,只吃当年产的新米,忽然囤一千多石的粮食,就连谢宝镜也觉得诧异不已。 小严氏停顿片刻,说道,“这是老爷和太太的吩咐,说是今年收成不好,恐怕粮食要涨价,咱们府里人口多,族里亲的疏的还有不少家,保不齐有谁家会遇到难处,多囤些粮食在手里有备无患。” 谢宝扇有些疑心,只觉小严氏的说辞有些站不住脚,纵然要接济族人,直接分送银两,再告知族人一声岂不是更简单,何需这般大费周章?况且这笔买粮食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正经的当家人,断不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谢宝镜心思单纯,立时就信了小严氏的话,小严氏只怕她们追问,闲话两句就匆匆扯开话题,谢宝扇暗自朝着小严氏看了几眼,却并未再开口询问。 在上房待了半日,谢宝镜和谢宝扇各自回屋,回房后,银环迎上前,她伺候谢宝扇换了衣裳,悄声说道,“姑娘,我找我姐姐问过了,老太太过世时,京外的铺子就一并关停,如今就剩京城里的几间铺子还开着。” 银环的姐姐金环在东院做了几年丫鬟,嫁人后成了媳妇子,仍旧给严氏当差,银环偶尔会向她打听消息。 谢宝扇问道,“知道这事的人多吗?” 银环说道,“不多,就太太房里几个人知道。” 谢宝扇百思不得其解,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可她又一时又说不出,谢宝扇叫银环取来账本,从头到尾细细的看了一遍。 没过几日,谢宝扇把厨房的采买账本核算清楚,这日,她把账本拿给银环,命她亲自送到上房,不久,银环回来,谢宝扇问道,“你大奶奶说了甚么没有?” 银环摇着头,她道,“大奶奶说等忙过了这阵子,再好生谢你。” 谢宝扇默默不语,银环看出她这两日有心事,便问道,“姑娘,是不是账本甚问题?” 银环心思细腻,她见谢宝扇闲着没事就翻看那本账本,只当账本有问题,谢宝扇却没有回她的话,她看着银环,问道,“银环,你跟了我快两三年了吧。” 银环怔怔的点头,谢宝扇叫她坐下,说道,“眼看你一年比一年大了,你老子娘可有提过你的终身大事?” 银环一听,连忙跪到谢宝扇面前,红着眼圈儿说道,“姑娘,是不是我做错事了?” 谢宝扇拉她起来,说道,“你莫要多想,姑娘家大了,总要嫁人的,你伺候了我一场,你老子娘若有主意,哪怕是要往外聘,我也会替你向太太求这个恩典。” 侯门公府里的家生子,年纪到了,若是没脸面,都是胡乱拉出去配人,主子愿意赏脸让其自聘,已是天大的恩惠,银环却惶恐的落下泪,她道,“姑娘,我不想嫁人,求你别赶我出去。” 谢宝扇无奈说道,“我几时说要赶你走了,你嫁了人,要是还想跟着我,自然还是能留在我身边。” 银环哭着摇头,谢宝扇只得说道,“罢了,你自己心里有成算就好。” 银环不敢再哭,悄悄躲到外间,谢宝扇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儿,又好气又好笑,谁知银环出去不到一刻钟,就见她又进来,说道,“姑娘,郭嬷嬷来了。” 谢宝扇皱起眉,问道,“是老爷身边的郭嬷嬷?” “是呢。”银环脸上带了一丝惊慌,这位郭嬷嬷是谢之华身边的管事郭大的老婆,府里的人都称呼她郭嬷嬷,平常她轻易不来内宅,要是一来,那必定是有要紧事,谢宝扇思量片刻,说道,“快请郭嬷嬷进来。” 银环转身去请郭嬷嬷,不一时,郭嬷嬷进屋,她先向谢宝扇请安问好,谢宝扇说道,“嬷嬷一向少来,莫非老爷有话要吩咐。” 郭嬷嬷笑着说道,“老爷听说姑娘这几日帮着大奶奶理账,便叫我来请姑娘过去一趟,说是有几句话要问姑娘。” 谢宝扇听她口中说着账本,心里‘咯噔’一下,她面上并不敢有异色,问道,“嬷嬷,可是我账本算错了,老爷才叫我去问话?” 郭嬷嬷笑眯眯的说道,“这老奴便不知了,老爷只叫我来传话。” 谢宝扇见此,叫银环给她换了一身衣裳,随着郭嬷嬷往东院儿去了,一行人进到院子里,守门的小丫头说道,“老爷在次间。” 郭嬷嬷和谢宝扇来到次间,郭嬷嬷站在门口,隔着帘子说道,“老爷,二姑娘来了。” 里间传来谢之华的声音,“叫她进来。” 郭嬷嬷撩起帘子,送谢宝扇入内,进屋后,谢宝扇看到谢之华坐在榻上,榻上安放着一张炕桌,桌上摆放着笔墨,谢之华此刻正在抄写经书,他抬眼看了一下谢宝扇,放下手里的毛笔,说道,“来了。” 谢宝扇已有多日不曾见到谢之华,她向他屈膝行礼,谢之华说道,“我刚才听你大哥哥说,这几日你帮着你大嫂子核算家里的账本?” 谢宝扇称是,谢之华问道,“有甚么疑问的地方?” 谢宝扇一边观他神色,一边斟酌着说道,“我见近几个月厨房的采买花销远超从前,就问了大嫂子几句,大嫂子只说是老爷和太太的吩咐,我便没有再多问。” 谢之华不语,他盯着谢宝扇看了半晌,许久,他才说道,“你和你几个妹妹不同,这其中的道理我说给你听,你不要往外传。” 第90章 谢之华神情凝重,谢宝扇…… 谢之华的神情十分凝重, 谢宝扇不禁心头一沉,她忍不住挺直腰身,等着谢之华开口。 随后, 就见谢之华说道,“鞑子国的新汗王只要登基,为了立威服众,必要发动一场战事,这已是常态。” 鞑子国的百姓以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若是丰年,两国百姓彼此相安无事, 一旦遇到灾年,活不下去的鞑子人就会南下掠夺, 这些谢宝扇都曾听怀王李善说过,只是她不懂这和老爷接下来的话有何干系。 三年前, 鞑子国的老汗王一死,几位皇子你争我夺,最终排行第四的皇子打败其余兄弟们, 终于在去年登上汗位, 只是他那些落败的兄弟并不服气,各个盯着王位蠢蠢欲动, 这新汗王自知王位不稳,迫切急需一场战事让人臣服。 谢宝扇默不作声,本朝和鞑子国历来纷争不断,此消彼长,宣帝年间,鞑子人趁着大邺国力衰败之时, 一路南下烧杀抢掠,围困京城长达三个月,便是近几年,边关也并不安宁。 谢之华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太子要起事,势必要先牵制住西北军,横竖我朝与鞑子国这一战不能避免,太子殿下派人与鞑子的新汗王密谋,鞑子人从大同关入内,此刻西北军正与鞑子交战,待到圣上回京,便是太子决胜之日。” 他说这些话时,脸上带着一丝冷酷,谢宝扇满脸震惊,只觉耳边嗡嗡作响,脑内一片空白,连话也说不出。 难怪那账本她看得怪异,原来门道在这儿,谢之华和来氏早知鞑子人会入关,因此提前做好准备,先收掉京外的铺子,再囤好粮食,京城有御林军和京师防护营,即便鞑子人攻入大邺,只要他们在京城内,便能保证衣食无忧。 只是,那京城外的百姓们呢? 过了许久,谢宝扇回神,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谢之华,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眼前的人若非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一定会视如敝屣。 谢宝扇捏住手里的帕子,她沙哑的声音说道,“老爷,鞑子人要打咱们,和咱们勾结鞑子来杀自己人是两回事。”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里微微带着颤抖,谢之华却绝情说道,“你休要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谢宝扇咬着嘴唇,险些掉下泪来,眼前的父亲满脸冷漠,竟让谢宝扇有些不认得他。 “老爷,我去年在北上云州的路上,和章先生祭拜过尚悦秀将军的坟墓,几十年过去了,将军的尸身早就腐朽,坟墓却依旧保存完好,墓碑上携着一句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尚悦秀本是云州的一个七品县令,鞑子兵打来时,他带着全县军民抵抗三十日,男人们战死后,又带着老弱妇孺守城,最终寡不敌众,城破那日,尚悦秀和夫人自杀殉国,鞑子人亦被尚悦秀的气节所动容,进城之后,好生安葬了尚悦秀夫妇的尸身。 战事过后,朝廷感念尚悦秀的一片忠心,赐其一等忠勇公的谥号,至今他的名号在云州家喻户晓,他虽无子孙后代,坟前却常有后人缅怀。 说完尚悦秀,谢宝扇的声音有些哽咽,她道,“燕云一带常见寡妇村,这都是鞑子人犯下的血债,女儿没想到,身为储君的太子为了一己私欲竟引狼入室,而老爷作为朝廷的重臣,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同流合污。” “砰——” 谢之华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桌上,砚台打翻,墨水溅出,染黑了他刚刚抄写好的经书。 谢之华气得脸色煞白,他死死盯着谢宝扇,不曾想到女儿竟敢指责他这个父亲。 此时的谢宝扇胆气十足,她无所畏惧的与谢之华对视,谢之华在她的目光下,忽然生出一丝心虚。 半晌,谢之华语气软和,说道,“你还年轻,对朝堂上的事一知半解,为父并不怪你,太子和二皇子一派的人势同水火,这是太子唯一反击的时刻,若是错过这良机,我们信国公府将会一败涂地。” 谢宝扇闭起眼睛,她甚么都明白了,杀死大同关主将的袁同英是太子的人,太子借机指责是二皇子的姻亲,御林军和京师护卫营的人马恐怕也已经落到太子手上,帝后的銮驾就要回京,太子这是想在李商归来的这一日逼宫。 至高无上的皇权实在太诱人了,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此葬送性命,太子要逼宫,谢宝扇并不意外,他已然到了这一步,再容不得有后退的余地,她只是万万不能认同他为了夺位,引来鞑子人残害自己的百姓。 谢宝扇一瞬间有些恍惚,她道,“鞑子兵狡猾奸诈,一直垂涎觊觎我大邺江山,太子与虎谋皮,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再一则,西北军虽有鞑子兵牵制,云州驻守的怀王手握兵权,一旦太子逼宫,怀王定会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挥师南下,介时太子和怀王叔侄相争,坐收渔翁之利的便是鞑子人。” 她晓以大义,还想着要劝解谢之华弃暗投明,谢之华却严肃的说道,“鞑子人不足为患,太子登基后,自会接管西北军,鞑子人遵照约定退兵便罢,一旦言而无信,定叫那鞑子人有来无去。” 说到怀王,谢之华眼底一沉,说道,“太子继承大统,乃是天命所归,怀王但凡有异心,必遭天下人唾弃,亦不被世人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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