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大概是舍不得,现在是无所谓。 天还未亮,江明昭准备换一个房间,他忽然摔了玉枕,瑟缩着,颤抖起来。 “怎么了?” “头痛……很痛……”他死死缩在床上,双目通红,汗珠从额头滑落,脸色煞白,拿头去撞墙。 “快传太医。”江明昭想拉住他,反而被他挣开。 直到他的额头撞破,鲜血淌了一脸,他用手指沾血,在眼前看了,这才满意,然后开始笑。 “昭昭,你怎么在这里?”他忽然开始整理道袍,又重新束发。 江明昭沉默看着他,那张她曾经痴迷的脸,现在只剩癫狂、迷茫。 江明昭转身,想端盆水来,她还没走两步,容洵就惊慌失措,从床上下来,不顾满地玉枕碎片扎得他鲜血直流,拉着她的手腕,连声哀求。 “昭昭别走。” “别走……” “殿下,别丢下我……” 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从他泛红的眼眶滚落,滴滴都像泪珠。 他何曾这样狼狈过,上次这样还是江明昭从水中将他捞出。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江明昭坐下来,握着他的手,替他理好乱发。 “怎么不告诉我?”她问。 “昭昭,别怕我……”容洵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想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想法。 “我会好的,我已经好了……” “殿下,我怎么找不到你了?” “你带我进宫,怎么不要我了……” “殿下,我的画呢?” 他胡乱说着些没有边际的话,太医看过,也不知如何处理,只能暂时处理伤处,让他喝些宁神的药。 江明昭心中终于迟钝地生出一点沉闷的痛意,还来不及体会,就消失殆尽。 她详细问过病情,最终沉默。容洵头疾偶有复发,如今日益频繁,已经不可遏制。发作之时,必要见血,才能稍稍清明。旁人若是靠近些,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杀死。 假如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苍国必将陷入争位之乱。好在长孙玉总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将一切封锁在行宫之中。 “娘娘且安心,一切有微臣。”长孙玉待容洵仍然恭敬,平时不怎么出现在他眼前,只与江明昭沟通。如今的夏流总是很讨厌他、很排斥他。 “能叫他不要这样痛也好。”江明昭不愿见容洵这样。 “陛下当初是因为什么恢复的?或许还能再试一试……”太医建议道。 “我知道了。”江明昭颔首。 等周围的人退去,她轻叹一声。 容洵喝过安神的汤药后,又昏睡过去。 她从他鬓角看到一根白发,给他挑掉。 容洵醒来后,仍然只是夏流,这段时间正常了很多,继续带着江熠满行宫乱逛。 江明昭担心江熠的安危,怕容洵发病的时候伤到他,江熠说姑父只是生了病,假如他不陪姑父玩,姑父会很难过,非要留下来不可。 江明昭也不放心送江熠去其他地方住,他一个目不能视的人,太容易死在阴私手段中。 江明昭继续培植势力、寻访药方,假使不能治好他,让他作为夏流,就像现在这样活着,也很好了。 太医都说,容洵最近很少发病,不像以前那样频繁,长此以往,说不定有治好的可能。 容洵反而比之前养得好些,在宫中时,也是一副病容,如今天天乱跑,会乖乖吃饭,渐渐恢复些元气。 夏夜,又是暴雨,容洵头疾再次发作,痛不可遏。江明昭不让他撞墙,两人倒在床上,容洵红着眼睛看她,手落在她颈间,像在丈量什么。 他看了许久,最终收回手,无力地躺倒。 江明昭怕他再伤人,用特质的软索将他困住,他也不知挣扎,任她捆住手腕、脚腕,脖颈。 想到太医说的话,江明昭有些迟疑。 她也不知这种方式有没有用,总之试试。 上次或许真是时机恰巧,这次好像无甚作用。只让夏流每次看她,都面红耳赤。 他手腕、脚腕上都是浅浅的红色勒痕,白日里看到江明昭,总是不敢与她对视。 又过了几天,他的头疾不再突然发作,江明昭继续维持,反正夏流总是很乖很听话的,她不讨厌。 就算与容洵之间,有太多晦暗之处,也无法怪在夏流身上。他什么都不懂,一切都以江明昭为先,就算发起脾气,也不做伤人的事。 一切维持着脆弱的平静,仿佛镜面,随时都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外??碎成无数片。
第94章 梦中 夏流月余没有发病, 江明昭以为能暂且稳定下来,转眼就再次发作,提着剑, 在行宫四处走动。血顺着剑身往下滴,不知先前刺中了谁。 宫人一看到他,四散而逃,只恨少生了两条腿。 他阴沉着脸,漫无目的,不时发笑。 “把剑放下来。”江明昭叫住他。 他转身看向江明昭, 提着剑, 越走越近, 用剑柄抬起她的下巴, 姿态轻慢:“你哪个宫的?” “朝霞宫。”江明昭不知恐惧为何物, 只看着他猩红的眼睛。 “不对……你是紫薇宫的……”他忽然丢了剑,神色狰狞,抱住头, 恨不得把记忆从脑子里活活挖出来,极其可怖。 江明昭抓住他的手,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他身体很僵,渐渐放松下来, 握着江明昭的手不肯放开。 “怎么了?”她问。 “碗莲死了。”容洵想了好一会,才闷声告诉她。 以前她用捡来的漂亮石头养了他找出来的七彩碗莲,最后开花, 并不是七彩的, 她兴致缺缺,就放他的书案上了。 碗莲也养了几年, 一直好好的,偏偏今日他一看,竟死了。 “我们再种好不好?”江明昭温声哄他。 “不是那一朵了……”容洵点头,怔然叹息。 江明昭带他梳洗,换了衣服,他很听话,让他乖乖的,他就坐在那不动。 他伤了书房的几个宫人,因为频繁发病,宫人都很有逃命经验,这次未出人命,以后不能总这样。 江明昭想了许久,终于决定用上一个丹方。 容洵沉迷炼丹那段时日,召集许多道士。江明昭一向不喜,总觉得其中有许多弄权小人。 如今仍然养着不少道士,其中有些丹方可用,只是难免损伤身体,后果莫测。 等丹药练成,用动物、死囚都试过以后,江明昭再喂给容洵吃。 丹有云纹,清香袭人。 容洵问名字,江明昭取名“流云”。 他吃这药的时候不会再头疼,但也不太清醒,浑浑噩噩。有时叫她殿下,有时叫昭昭,有时连她也不认识了。 有次看到江熠,他有些意外,仔细看过江熠,问江明昭:“我们的孩儿怎么不像我?” 江明昭不知如何回答,很快他又忘了,问碗莲怎么不开花,昨日都还开着。 “不吃药好不好?” “我怕不记得昭昭。” 他看着丹药,一脸抗拒。 一断药他就头痛欲裂,不断药意识混沌、记忆混乱,江明昭也不知如何待他才好。 “我吃就是了……”见江明昭蹙眉,他还是吃了一颗。等江明昭离开,他又将丹药吐了。 有些事总想不起来,像眼前蒙着雾,十分难受,还不如头痛,至少那是真实的。 江明昭熟练地处理朝事,偶尔与容洵一同上朝,因他的身体状况,朝会从一日一次到三日一次,如今更是改成七日一次。 朝臣不敢谏言,只要朝事有人处理,陛下在这上面未见昏聩,也由他去了。 部分朝臣得以面见皇后,见她处理奏折,熟练至极,绝非一日之功,胆战心惊之际,心中也有了想法。 陛下从不是一个纳谏如流的人,更不容许任何人说皇后一句不好。再加上那喜怒不定、随意杀人的性子,讨好陛下还不如讨好皇后。 皇后在苍国根基不牢,此时投效,以后或可成肱骨之臣。假如效忠陛下,站在陛下面前,他估计连名字也对不上号。 江明昭渐渐忙起来,也和容浔恢复了通信。他在燕国尚好,只让江明昭一切顺心,不必挂念他。 经过容洵的摧残,朝臣对江明昭容忍度很高,但会拐弯抹角暗示,希望陛下有后。 他们现在也不指望谁家女儿能讨陛下欢心了,离陛下越来越远才好。 容洵的头疾一直隐瞒得很好,平时只说他沉迷修道、炼丹。 但他发病时,毫不顾忌时间地点,肆意杀人的样子朝臣都知道。朝臣不知他的病,以为他嗜好如此,更是惧之如虎。 江明昭没有刻意要孩子,容洵之前病情稳定那段时日,还是夏流的时候,太医说让她用旧办法为他治病。 旧办法还能是什么办法,夏流当初懵懂无知,沾惹异香,翻窗而来,就是那一夜,他就想起来了。 江明昭死马当成活马医,对夏流试了好多回。怕他忽然发病,才缚住他的手脚,如今容洵开始吃药,她又忙着,很少近身了。 假如要有孩子,也就是那段时日的事。 她有时也想,假如当初那个孩子出生,或许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夏流待江熠很有耐心,把他照顾得很好。如今记忆混乱,总以为江熠是他们夭折的孩子。 但夏流与容洵性情不同,具体会怎样,她也不知,如今只是随意想想罢了。 是夜,江明昭从梦中醒来,发现容洵坐在她床头,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剑,正盯着她看。 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地毯上滚落好几个头颅,有些头发花白,都是道髻。 容洵将丹药倒在手中捧着,托给她看,笑着问她:“昭昭希望我吃吗?” “你想吃就吃,不想就不吃。”江明昭看容洵这时还算清醒,让他自己做决定。 “我不知道。”他将丹药随意一掷,四处滚落。 “不知道,就明天再想如何?”江明昭看到人头也不觉得惧怕,她并没有什么情绪,但闻到血腥气有些想吐。 容洵一见她露出这种神色,立刻避开,将那几个头也一一捡走。 江明昭看他离开,才让宫人打扫房间。 过了几天,容洵再出现,仿佛已经恢复正常,对她插手朝政、培植势力一事,视若无睹。 曾经被他召进宫的道士又被他驱逐,丹房也不要了,看来也再不打算吃药。 江明昭让宫人多注意些,无事尽量不要出现在容洵周围,也让朝臣安分点,不要在奏折上乱弹劾。 容洵这次还好,看着像彻底清醒了。江明昭也不敢安心,半夜醒来,又看到他坐在床头,将染血的剑横在膝上。 “昭昭喝水吗?”他问。 江明昭摇头,她觉得药还是不能断。 她担心哪天会在睡梦中身首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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