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琛,元宵那天太多人见过我了,你若是立我为后,封后大典就会被众人识破。你让先皇的妃子做皇后,被天下人知道,礼义廉耻的流言蜚语就能压死你我。」 「这又如何,我如今贵为九五之尊,我若想立你为后,谁敢说不!」 「你的肩上肩负着这天下,由不得你任性。」 「他人的想法看法都与我无关。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只要你点头,我自能处理好一切。」 「我不愿意。这宫墙关了我这么多年,我只想离开这。」 「就算是去当尼姑?」 「就算是去死。」 21、 纳兰琛放我走了。 他说,既然留不住,那就由我去。 出宫的那一天,天阴沉沉的,一场雨接着一场,下得没完没了。 我上了出宫的轿子。 临行前,我掀起窗帷,想最后看一眼这宫城,透过层层雨幕,却恰好撞见纳兰琛的目光。 他站在太华殿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太迟了,我向他摆了摆手,放下了帘子。 太迟了。 如果在一切美好湮灭前,他就向我提亲,我会欢喜地答应他,我们会成为青梅竹马的佳话。 可当我目睹长姐被纳兰泽所杀,潜入燕王府求他助我却被拒绝之后,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少女曾经的萌动春心,已经被埋在了那一天的大雪里。 而再过五天,纳兰琛就会收到消息,妃嫔们在上山的路上被匪徒打劫,宁妃颜铭被匪徒所杀,留下一具被糟蹋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22、 我终于回到了北疆。 春日里,冰雪消融,万物复兴。 荒草砂砾之中,泛着点点绿意。 我去了兄长长眠之地,坐了一天,将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事情掺在酒里,说给兄长听。 回应我的,只有北地的风。 暮色四合,肖牧云来寻我。 我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对着墓碑鞠了一躬:「请兄长放心,铭儿会承袭颜氏一族为国守疆的职责,守护北疆。」 回了军营,我去了肖牧云的军帐,自请为军中前锋。 他张开了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23、 「诶,你听说了吗?最近军营里新升了一个女将军。」 「晓得晓得,那女将军我还见过,脸上带着个面具,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在战场上是真的不怕死,次次冲在最前面。」 「我也见过她。上次和匈奴交战,她直接冲了上去,一个人取了敌将首级。就是因为这,才升了将军。」 「嚯,可真是命大。」 「谁说不是呢。回来的时候满身的血,一半是匈奴的,一半是自己的,刚到军营就晕过去了,从马背上直直地掉了下来,还好救回来了。」 我躲在军帐后喝酒,听着军中士兵编排自己。 听完我只是摇摇头:「唉,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喝酒的地,也不安生。」 我晃了晃剩下的半壶酒,起身想要换一处地,刚走没两步,撞见了来逮我的肖牧云。 我扭头想躲,他快步上前拽住了我的胳膊,走到我身前拦住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眉头皱成了一团:「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大夫不许你喝酒,怎么又偷偷喝。」 我嘿嘿一笑,试图糊弄过去:「这不是,馋了嘛——」 来北疆后,我爱上了喝酒。 说来也奇怪,以前那么苦的日子,我也撑下来了,反倒是一切都过去之后,我沉醉于从酒中获得安宁,喜欢微醺时忘记烦恼的惬意感。 肖牧云夺走了我的酒,拉我进了军帐,屏退侍从,并吩咐侍卫决不许人靠近,示意我在桌边坐下。 这是有事要说的阵仗。 「这次大捷打得匈奴告饶,自愿请和,上贡钱帛。这些你都已经知道了。」 我颔首。 肖牧云揉了揉额角,一副头痛的模样:「你这次表现太过突出,不知被谁写进了军报里,呈到了纳兰琛的案头。纳兰琛看了军报,封你为中郎将,还指名要见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试探着问我,「你,见还是不见?」 「我好不容易实现了儿时当女将军的梦想,怎能不上殿册封?这场仗打了两年,总算打完了,算算日子,你也要班师回朝了,既然如此我也随你回去,去看看长姐。」 「可若是被他认出来了——」肖牧云还是懊恼的模样。 我拍了拍他的肩:「不怕,我了解纳兰琛。他最重情谊,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24、 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正值雨季。 回来的这天,京城也下着小雨。 湿润的空气带着清新的绿意,暖绒绒地拂过面颊,不似北地干枯冷冽。 我取了把油纸伞,在京中闲逛。 两年的时间静静淌过,没留下什么痕迹,旧人旧物还在熟悉的地点。 我闲步到了小时候最喜欢去的早点铺。 早点铺由一个老伯经营,老伯常年笑呵呵的,小时候还看我机灵,给我塞糖吃。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伯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我要了一碗馄饨,热气氤氲中,馄饨很快上了桌。 已近午市,店里没什么客人,老伯拿腰间的帕子擦了擦手,在我对面坐下,同我闲聊:「小姐可是很久没来了,刚刚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咽下嘴中的馄饨,回道:「是啊,老伯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小姐小时候常来,身边还陪着一个小公子。那个小公子现在还是每个月都会来坐坐,点一碗馄饨,就坐在小姐这个位子,吃上很久。诶,今日公子怎么没来?」 「他啊——他家中有事,脱不开身。」我随口敷衍道。 「这样啊,那小姐和公子可已经成婚了?」 「咳咳咳……」馄饨汤呛进了喉咙里,咳得我喘不上气。 「慢点吃,不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人在轻拍我的后背。 我猛地扭头,撞上了纳兰琛带着笑意的眼睛。 纳兰琛在我身侧坐下,朝老伯说道:「老伯,上一碗馄饨!」 老伯笑着应道:「好咧!」 纳兰琛将手臂支在桌上,撑着头,侧着身子看我。 他的眼里映着一个小小的我,藏着万千深情和说不尽道不完的缠绵情谊。 我看着他的眼眶慢慢染上红色,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以为他会问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一直一直看着我,眼眶含泪,嘴角却是带笑的。 他说:「颜铭,好久不见。」 声音颤抖。 我也笑了,看着他的眼睛说:「好久,不见。」
第23章 晓珠裴七 「算了,我来嫁。」 此言一出,姐妹们均圆睁了双目。人皆知我痴爱崔九郎,敬怀文采、慕恋韶华,为他牵马研墨、极尽舔狗之能事,怎的如今竟愿意为了帮皇后姑母培植党羽,嫁给裴曜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突厥野种呢? 「快,禀告父亲,三娘愿嫁!」大姐反应极快,生恐我反悔,高声唱赞,又遣仆从报信。 姐姐妹妹们回过神来,一个个飞速换上笑脸,左右拉着我的手,夸我如此识大体,定有无量前途。 我知这福气给她们,她们定是不要的,但这,已是我最好的归宿。 毕竟在那场梦里,我反抗过。 (一) 赐婚诏书降下以后,我便没再进过宫,只专心在家备嫁。 婚期不远,所幸嫁衣已经绣了大半。 从前我只顾幻想着自己穿着这身衣服嫁给崔九,推了家里找来的绣娘,非要点灯熬油自己绣。 如今放了手,才发现,人家绣娘不愧是吃这碗饭的,手艺当真一绝,我原先绣的那几只呆头鹅,在她们的妙手改造下,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终于有脸管自己叫凤凰了。 多好,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终于端起了做小姐的谱,拈着书在秋千架下纳凉,书往脸上一蒙就是一个盹儿。 如果没再次梦见那个糟糕透顶的雨夜,生活简直算得上完美了。 梦里是初冬,不在此时,因为在梦里,爹爹问我们姐妹可有人愿意嫁给裴曜时,无人肯应,他拖了半年,选中了我。 梦里的我扑在崔家门上死命地敲,浸水的木料湿漉粘腻、彻骨冰凉,门开了,崔九在门里面撑着伞,看着淋得如落汤鸡一般的我,一身白衣依旧出尘,矜贵面容依旧迷人,薄唇轻启,说出的却是:「夏三娘子要嫁与何人,与崔某何干。」 我尤不死心,强撑着一口气,挣扎着问他:「崔郎,你我相识五年,我如何待你,你当真不知?在你心里,我就没有一点点位置?」 崔九轻轻一叹,别过脸去:「我竟不知三娘,误会至此。」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似乎已经停止了搏动,手脚似乎比那冷雨都凉,双目竭力地瞪着,却依旧被大雨模糊了视线。 人言我一厢情愿,我不信。 他作画,我研墨调彩,他笔未动,我已将要用的颜色递上,他抬眸,和我相视一笑,那时我坚信,我与他之间,是有默契的。 姑母调侃我,可是要去清河崔氏做个画奴,如此分明的点醒,我却能装聋作哑,只当她在玩笑。 可到了那一刻,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他只看着我在冷雨里站着,没有送我一碗姜汤,没有请我进去避雨,甚至没有借我一把伞。 我是走回去的,一如我来时那样。 可我依旧不甘心,跑去找姑母告状,说爹爹给我找的婚事我不满意,求她给我做主。 我那时脑子约莫是灌进了一条黄河,浑得一塌糊涂,全没想到,其实选中我嫁给裴曜的,根本不是爹爹,而是姑母。 她冲我温柔地笑着,说你不愿嫁给裴曜,难道是想进宫陪姑母吗? 我傻子一样愣在当场,就见陛下笑眯眯走了进来,给我封了个婕妤之位,让我择良辰吉日进宫。 就在那个良辰吉日,我喝下了姑母亲赐的她樽中的酒,命丧当场。 我的灵魂悬在半空,看见自己那两个负责置办酒席的不成器的哥哥,也都丢了项上人头。 陛下慨叹这二人无良,竟因一点旧怨,意图对自己姑母下手,反害死嫡亲妹妹。 可明眼人其实都知道,这一切,都在姑母谋算之中。 陛下未必不知。 但皇后亲自下手剪除外戚的羽翼,于他而言,总归是件好事。 一觉醒来,我本以为那不过是个梦而已,做不得真的。 却见自己枕边,多了一只双耳琉璃樽。 此樽为大食所贡,非禁中不得见,不论看花纹、颜色、样式,皆是装着毒酒送我归西的那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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