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轻轻覆上重量,暖意随之蔓延,元鹂后知后觉有人替她搭上了一件披风。 身侧是一道男人的轻笑声:“不知何时我倒成了富商?” 略带凉意的指尖掠过她的脖颈,替她将大氅上的系带扣紧。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这话似责怪,更多的却是纵容的亲昵。 几乎是瞬间,元鹂攥紧手,浑身的血液倒流,呼吸也跟着加促。 感受到脖颈间的触碰,她嫌恶地侧过脸:“别碰我。” 那双冷玉般的手却自顾为她系好了披风的带子,凤眸望向元鸢离开的方向,饶有趣味地弯了弯:“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你说把她送给陛下如何?” “你……”元鹂倏然回过头,对上眼前人的目光,“她是我妹妹,你若是敢这样做,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她的声音压着颤意,肩头也因怒极而发抖。 那人笑了笑,伸手替她将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我可不在乎她是不是你的妹妹,除了你,旁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元鹂眼里涌出恨意:“祁容,你这个疯子,你早晚不得好死,你会下地狱的!” 祁容眼底笑意更甚,伸手环住她,像是情人之间的耳语:“可惜,阴曹地府收不了我。” 因为他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第27章 托腮 别院,书房。 元鸢整理着书架上的书册,谢锦衣则在她身旁端坐着处理公务。 雨点子砸在窗台上,溅起的水珠落在花瓶里蔷薇花的叶子上,让本就沉寂的房间更显得无言。 不知是雨声扰人,还是因着没人说话,元鸢忍不住想起了去看望她阿姐的事。 她总觉得阿姐好像有事瞒着她。 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她阿姐,阿姐总是习惯不让身边的人担心。 所以她说没事,元鸢是不能全然相信的。 那宅子的主人到底是谁,真的是阿姐口中行踪不定的富商么?谢锦衣的态度也让她觉得奇怪,只让她和她阿姐待两个时辰,在马车里的时候也不让她四处张望,是在怕她知道那宅子在哪儿么? 可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连出府的自由都没有。 要去问谢锦衣么?想到这个,元鸢神色一黯,就算他真的知道什么,又怎么可能告诉她。而且他已经帮了她太多了,如果可以,她不想再因为她的事而麻烦他了。 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雨点砸下的声音越来越大,元鸢将思绪抽离,目光放回了书架。 那些书册像是常常被人翻阅,页面泛黄,偶尔还有翻折一角的痕迹。元鸢没忍住掀开了一页,一旁是有人提笔写下的批注。字迹龙凤飞舞,笔锋凌厉。 她又往后翻开,几乎每一页都留下了批注,她知道这是谢锦衣的字。 从前他是不太喜欢去学堂的,大多的时候都是翘课溜去玩。可元鸢知道旁人都在念三字文的时候,他家中的书柜已经让他翻了个遍。 他不是不爱去学堂,只是夫子教的他早就会了。 元鸢不禁莞尔,以前的他真的是招摇又显眼。 谢锦衣抬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站在书架旁,捧着书册轻笑的元鸢。 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像天上的月牙儿,看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谢锦衣淡淡地收回目光,手中朱笔未停。 直到一声轻响,像笔杆敲在桌面。 元鸢侧过身子,看到桌上的砚台便知谢锦衣的意思是让她添墨。她放下书册,转而取了水放入砚台,握起墨杵研墨。 淡淡的墨香四逸,混着宣纸的味道,更添清雅。 添完墨后,谢锦衣也没有再吩咐她做什么。元鸢也不能就这么走了,闲来无事,她看向身后的书架,试探地问谢锦衣:“我,我可以取一册书看么?” 回应她的是冷淡的一句:“随便。” 简短而疏离,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 见他一眼也没有看她,她还是颔首道了一声:“麻烦了。” 说罢,她转身去书架挑书,她知道谢锦衣这里多的是兵书古籍,鲜少有她平日里喜欢看的书。为了打发时间和缓解尴尬,她便准备随手抽一本。 余光扫过书架的底层,她被引住了目光,接着蹲下身子,手指搭上书封往外一勾,元鸢愣愣地眨了眨眼。 这儿怎么还有话本? 她没忍住偷偷看了谢锦衣一眼,他何时喜欢上看话本了? 因为在最下层她平时都没怎么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这一格全摆着话本,各种各样,好多都是她喜欢看的。 她心里疑惑,难道是旁人放在这里的?想到他之前藏在袖子里的珠花,元鸢搭在话本上的手收了回来。 也许他不爱看话本,而是为了哪个喜欢看话本的姑娘准备的。 又或许他曾同哪个姑娘在这里一同看过。 元鸢不知为何突然对这些话本失了兴致,缓缓起身后随意地抽了一册古籍。 她在一旁的梨花木圈椅上坐下,将书册摊在桌上,单手托腮看了起来。 她让自己将心思放在手里的书册上,奈何她挑的是本晦涩难懂的古籍,于她而言,内容实在单调乏味。 她信手翻了几页,听着窗外的雨声,浓浓的倦意毫无预兆地袭来。 耳畔是朱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窗外的雨点像竹筒里噼里啪啦倒出的豆子,密密麻麻,一声接着一声。 不知是不是雨声太过催人,元鸢不知不觉闭上了眼,托腮的手肘往旁边一滑,眼见着脑袋要往桌上倒去。 一只宽大的手掌恰好伸出来托住了她的侧脸,玄黑色袖袍垂落,风一吹贴在她的胸前。 朱笔栽落,笔端的墨迹晕在宣纸上,往上是谢锦衣游离于冷漠和无可奈何的眼神。 . 养心殿。 细雨混着雾气扑面而来,白玉堆砌的台阶下缓步走来一个颀长的人影。 满头墨发束在描金乌纱帽内,眉心一点朱红,两道细长叶眉直欲挑入鬓发,肤色惨白,肩头搭着一件玄黑色披风,由着斜风将紫色衣摆往后扬起。 宽大袖袍下的手指白且修长,根根似上好的玉箸。 小太监在一旁撑着清凉伞,细碎的雨珠子顺着伞骨往外飞溅。往上微抬时,露出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仔细盯着瞧时那双无害的眼里又像盘踞着一条假寐的毒蛇,正幽幽地吐着信子。 台阶还未踏完,紧闭的大门内传来淫.乱的靡靡之音,混着女人的娇嗔、男人的低笑。 门外守着的护卫见着来人恭敬地喊了一声:“见过掌印。” 说罢,立即有人推开房门。祁容唇角勾出笑意,缓步入内。 扑面而来的是飘散在空中若有似无的熏香,大殿靠窗的角落摆着一尊兽耳香炉,缭绕的白烟氤氲而散,在长信宫灯的烛火下为整座养心殿添了几分暧昧与萎靡。 女子娇媚的声音柔柔响起:“陛下,喝嘛,这可是刚送来的葡萄美酒呢。” 另有女子应和:“陛下来尝尝这个。” 咀嚼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交叠,渍渍作响。 祁容漫不经心地掀开眼皮,红绡幔帐上隐约映出男男女女的影子,风撩过时露出女子雪白的后背,薄如蝉翼的衣衫滑落肩头,被一只宽大的、独属于男人的手握在掌心。 祁容目不斜视地穿过幔帐,脚下是倾倒的酒杯和女子凌乱的衣衫,葡萄酒洒在地上,像蜿蜒而下的血泊。 他一样一样地踩在脚下,红色幔帐撩过他妖冶的眉眼,却未能将他浊染半分。 龙榻之上,年过半百的皇帝卧在正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殿前的美人们跳舞。 左右躺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宫妃,一人握着酒杯,一人捏着荔枝,扭着水蛇般的细腰贴在他身上,红唇轻启:“陛下,来尝一口嘛。” 皇帝神色恹恹,烦躁地一手推开。 “整日都是这些货色。” 两个宫妃脸色一白,怯怯地低下头,直到余光望见一片紫色的蟒袍,身子一僵。 皇帝本还在心烦气躁,晃眼看见站在幔帐前的祁容,眼神一亮,坐直了身子:“祁容,你可算来了。” 祁容先是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后才端直身子笑问:“陛下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皇帝一脚踩在地上,明黄色的龙袍松松垮垮挂着,双眼微眯,不耐地“啧”了一声:“没劲儿。” 他指着正在跳舞的美人:“你看看整日都是这些货色,她们跳得不腻,朕都要看腻了。” 一听此话,笙歇箫默,正在跳舞的美人脸色煞白,惊恐地跪在地上:“陛下恕罪。”声音凄凄切切,抖得嗓子都哆嗦了。 皇帝见状眉头一皱,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心下更是看谁都不顺眼。旁边两个宫妃也瑟缩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祁容弯腰拾起地上的酒杯,搁在桌上后笑道:“陛下且息怒,您瞧厌了,叫她们换了便是。” 皇帝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祁容身上:“朕天天待在这里头也烦得很,说起来朕好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上过朝了,要不……要不你把奏折拿来,看这些倒胃口的东西,还不如对着奏折呢。” 说罢,他看了一眼祁容。 往日里他嫌麻烦,莫说朝中大事,连奏折都是交给祁容去批阅,算起来他已经几年都没有临朝了。 搭在玉扳指上的手轻轻转了转,祁容唇角笑意加深:“既然陛下有此雅兴,臣即刻命人将今日的奏折送来。” 皇帝当即笑了,像是松了一口气:“果然,祁容你对朕是最忠心的,朕让你做什么,你肯定不会违背的。” 祁容笑了笑:“臣的职责是为了侍奉陛下,自然唯陛下是从。” 皇帝哈哈一笑,伸手接过酒杯,同他随意闲聊:“朕就说王锏那几个老东西是胡说八道,他们说你祸乱朝纲,专政干权,天天都是这些话,听得朕耳朵都疼了。” 今日就是他们非以死相逼,让他把批阅奏折的大权从祁容手里拿回来,他也是被他们吵得头疼才勉强答应了。 现下看来都是他们想多了,祁容分明是为了他分忧,哪里是他们说的那样欲图不轨? 陛下灌了一口酒,又让那两个宫妃喂他吃荔枝,口中咀嚼的汁液溅到胡须上。 祁容不仅没有因为那些话而生气,反而出声劝解:“王尚书他们都是两朝元老,考量的都是国之大事。臣不过是侍奉陛下的奴才,只为陛下一人行事。王尚书他们对臣颇有微词,想来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听着祁容这般替他们说话,皇帝感叹:“他们要是能有你一半的大度,朕的耳根子也能清静了。” 祁容轻笑,笑意自唇角漫至眉梢:“陛下过誉了。” “陛下先前说看腻了这些美人的舞姿,臣想着只换舞乐怕是不够,不如新纳一批美人入宫,陛下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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