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又安静下来,元鸢将目光放到趴在桌子腿旁的阿黄身上。 “想吃什么?”谢锦衣又添了一句,“我让厨房去给你做。” 从昏迷到现在元鸢还什么都没有吃过,可她这会儿还不饿,也可能是喝药伤了胃口。 她摇头:“不用麻烦了。” “我没觉得麻烦。” 他从不觉得与她有关的事情是麻烦,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明明是最普通的一句话,却让元鸢心头泛酸,她鼓足勇气问他:“我能知道大夫怎么说么?” 她没有挑明,可谢锦衣知道她指的是绝嗣汤的事情。 谢锦衣看出她的紧张,回她:“没事的,大夫说只要好好调养会好的。” 话虽如此,可元鸢知道他的语气越是温和,越是证明他在安慰她。 一时间元鸢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她侧过脸,散乱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她安静地躺着,没有再去追问,也没有去思考谢锦衣这句话是在安抚她,还是她真的没事。以她现在的身份,儿女福分都是奢望。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法在父母膝下承欢,又何来心思去想别的。 可想到也许那碗绝嗣汤真的剥夺了她怀有身孕的可能,她怎么也没法开口。 谢锦衣看着她黯淡的眼神:“别胡思乱想。” 元鸢收敛情绪,可她现在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我有些乏了。” 屋里没有动静,床榻旁的人还未走。元鸢闭着眼,搭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握紧了被褥。为什么不能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会儿?哪怕最后是最坏的结果,她也没有想过去怪任何人。 她只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下罢了,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她么? 阴影投映在谢锦衣的背后,银冠散开的光晕模糊了他的眸光。 良久,他道:“若你有什么事,我自会娶你。” 浅浅淡淡的几个字却犹如重锤敲打在元鸢的心头,是她听错了,还是谢锦衣说错了?可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而他也在她的身旁,真真切切地存在。 谢锦衣没说话,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元鸢怔怔地抬眼看着他,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样的话?
第25章 姐姐 天色将暗,烛台里顶着一截昨日燃烬的蜡烛。晚风自半开的窗户吹进,柱子上垂落的素色幔帐纷纷而起。 而站在床头的人久久未动,半边身子埋在阴影里。 沉寂、安静。 手臂蹭过被褥的声音格外清晰,元鸢不知该将目光安放于何处,可谢锦衣那一句“他会娶她”一直钉在脑海里,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不是她听错了,是他真的这样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同她说这样的话? 明明是该恨她的不是么?为什么要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当初是她退的婚,也是她同他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她的。 木窗“吱呀”作响,一旁的人却迟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被褥搅在指间,元鸢的心忽地往下坠。 “是补偿么?”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苍白又无力,搭在身侧的手指紧张地摩挲着。 是因为他祖母给她喂了那碗绝嗣汤,她以后有可能没法怀有身孕,所以他用娶她来作为补偿么? 那么现在的她对于他来说只是责任? 元鸢不知自己想要的是哪个答案,可这是第一次她那么迫切地想要亲口听他说出来,她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觉得亏欠于她才要娶她。 至少这一次,她想知道一个答案。 等待他回答的每一个瞬间都像在炙火上烹煎,可心却是越来越凉。 投映在地上的影子动了,耳畔是谢锦衣不带感情的声音:“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风完全吹开了窗户,元鸢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轻轻地将身子往被褥里缩了缩。 她觉得好冷。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没什么失望的的。可心口像被人挖走了一块,不疼却空落落的。原来真的只是因为责任,或者说同情、可怜、施舍。 所以他要纳她为妾么?在他眼里她又算什么? 床榻旁的谢锦衣没有注意到元鸢的神色,沉默半晌探手放至腰间。指尖往上轻提,露出一块半月形的翡翠玉璜。 他转过身听到一句:“对不起。” 放在腰间的手一顿,那块露了一角的玉璜没有再往上分毫。 元鸢盯着被褥上的绣花,平静地道:“我不会麻烦你的。” 她的拒绝在谢锦衣的预料之内,所以他许诺:“日后你可以随我住在别院,我祖母那边你不必担心。” 他只当她是不想在谢府和他祖母周旋,他既然说了要娶她自然会将所有的事都考虑清楚,旁的无须她担心。 谢锦衣准备同她解释,却被她突然的开口打断:“不是的。” 谢锦衣皱眉:“那你在顾虑什么?” 只要她说了他就会替她解决,或者她还在想当年的事。 元鸢攥紧掌心,却将头垂得更低,却没有说话。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看向自己的目光在一瞬间冷了下来,仿佛一把利刃要将她从头到尾地剖开。 谢锦衣冷笑:“是为了傅云初?” 那样的眼神让元鸢感到害怕,她皱了皱眉:“我跟他……” 可她没来得及说完便被谢锦衣冷冷地打断,一字一句都带着压抑的寒意:“除了他,还能有什么理由?” 元鸢不敢抬头去看谢锦衣此刻的神情,嗓子里也没法再挤出只言片语,可她的沉默在谢锦衣看来就是另一种意味。 “所以你就是为了他拒绝我?” 元鸢没有回答,可谢锦衣又问了一遍:“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为了他?” 得不到她的回答,谢锦衣近乎嘶哑地质问:“说话啊,哑巴了?” 元鸢点了点头:“是。”如果他非要这样想,那就当是为了傅云初吧。 “是”字的尾音还未消散,元鸢便听到了一声呵笑,十足的讽刺。 谢锦衣松开按在柱子上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向元鸢。每看她一眼,他的笑意便加深一分。 “果然。” 果然是为了傅云初,呵,他真是蠢,竟然到了现在还对她有所期待 她就算到了这一步,也要事事想着别人。 “我差点忘了,傅云初才是你现在的未婚夫。” 他刻意咬重了“未婚夫”三个字,像在啃噬元鸢的心头。可看到她面上的无动于衷,谢锦衣眼底的戾气涌上来。 他怜悯又讽刺地开口:“只不过元二姑娘选男人的眼光实在差了点,你元家满门入狱,也不见你那未婚夫回来替你求情半句。” 元鸢知道他在讽刺她,如果她不说些什么今日的事不会这么休止,所以她说:“他是有要事在身。” 傅云初受陛下之命出使北戎,元家出事那一夜他早已离京。 这般对傅云初体贴入微的话直接击溃了谢锦衣最后的理智,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掐上她的脖子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偏过头,一声一声笑得肩头发抖:“元二姑娘还真是忠贞不二,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给你的未婚夫守节。” 可当年她是那么干脆又毫不留情地退了和他的婚约,没过多久就同傅云初定了亲。今时今日到了他的府上,与他日日同榻而眠,还不忘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 为了傅云初这么果断地拒绝他。 原来她不是薄情寡性,只是单单对他绝情罢了。 元鸢闭上眼任由他嘲讽,一语不发。 自嘲的笑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每往外走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越发的远。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寒风裹着谢锦衣低哑的声音:“元鸢,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 七月将至,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元鸢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弯腰给地上的阿黄喂吃的。 她养病这段时间,阿黄也跟着壮了不少。刚来的时候瘦巴巴又可怜得紧,一双大眼睛格外凸显。现在不仅干干净净的,没事还喜欢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元鸢将最后一点吃食给它喂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好了,去玩吧。” 阿黄高兴地吐着舌头,尾巴一摇钻进花丛里。 元鸢仰头看着院墙外,和煦的微风拂过她耳畔几缕散碎的发丝,她又收回目光估摸着时辰起身往外走。 行至一扇房门前时,她敲了敲门才进去。 一身黑色长袍的谢锦衣坐在书桌旁批阅公文,不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元鸢熟稔地过去为他添茶磨墨,没有一句话的交流,却也没人打破这个平衡。 自从上一次元鸢拒绝了他,谢锦衣再也没有提过要娶她的事,甚至像忘了那一日的不愉快,每日只让她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只是他夜里再也不会留宿在她那儿,也极少同她说话,像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可他也继续让大夫为她养病,用的都是最贵最好的药材。好在她身子骨硬,大夫说应当不会留下病根。 元鸢松了一口气,这样谢锦衣应该不会再觉得他亏欠了她。 握着墨杵的手有条不紊地辗转,元鸢安静地站在旁边。 大概这样的距离才是最好的。 她将新墨放至谢锦衣的手边,他仍低头看着公文,连眼尾余光都没有给过她。 门外传来敲门声,十一看了看谢锦衣又看了看元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谢锦衣头也不抬地吩咐:“去厨房端杯参茶。” 元鸢知道这是有要事商讨所以支开她,她应了一声,转身往门外去。 门口的十一看着元鸢的背影,疑惑地皱了皱眉。他们将军和元姑娘的关系他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他越想越糊涂,屋里是谢锦衣不悦的声音:“不想进来就出去。” 十一赶忙溜进去。 确定四下无人,十一正色回禀:“将军,您吩咐的事儿办妥了,我已差人将李盛将军在在乡下的妻女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只是——”十一愧疚地低下头,“最后还是没能救下李家小公子,他被官兵追杀,葬身江河了。” 谢锦衣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中朱笔未停:“你做的已经够了。” 虽得了谢锦衣这句话,可想到李家满门被灭的惨状,十一心里便堵得难受。 他去的时候李家已经被官兵荡平了,鲜血从紧闭的大门里流出,顺着台阶蜿蜒而下,内里的惨状可想而知。 可怜李盛老将军满门忠烈,两个儿子战死沙场,仅剩的小儿子还葬身江底,死后连尸体都寻不到。而老将军也被押入大牢,不日便要问斩。 可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不过是忤逆了那个一手遮天的大太监祁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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