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晌午过后就开始闷热,像是将要下一场大雨。她正想着,窗台传来雨点拍打的声音,转瞬之间,愈演愈烈。 元鸢再也没法入睡,掀开被褥下榻,想去为自己倒一杯茶水解渴。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门窗上映出一个人影,心下一惊。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应该只有谢锦衣。 自从上次以后,她们已经好几日没有再见过,她现下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 屋外的人没有敲门,元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行至房门处,抬手将门打开。 哗啦的雨声和扑面而来的潮湿让她浑身一冷,视线里是男子玄黑色的衣摆,再往上,她对上了一双沉寂的桃花眼。 莫说笑意,连那刺人的冷漠都没有。 几乎是瞬间,元鸢便看出了他此时的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事么?” 她一手握着门框,眉尖因担忧而压低。谢锦衣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可元鸢却看到了他袖袍上早已暗沉的血迹,几乎快要洇湿他的手臂。 而他的指缝间也是凝结的鲜血,因着雨水的打湿,而往下滑落。 “血,怎么会有血……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元鸢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赶忙要去查看他手上的伤。 谢锦衣的眼珠终于在这一刻动了,声音却近乎苍凉:“不是我的。” 他抬眼看向元鸢,喃喃重复:“不是我的。”
第32章 拥抱 “不是我的。” 元鸢愣愣地看着谢锦衣袖袍上的血迹,不是他的,那又是谁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声瓢泼,模糊了所有的声音,元鸢不知道谢锦衣有没有听到,但那一刻他的眼里的悲伤仍旧被她捕捉到了。 他在难过。 可转瞬间一闪而逝的悲伤便消散在橘色烛影里,雷雨阵阵,劲风而来,几乎快要撞开紧闭的窗棂。 谢锦衣垂下眼睑,缓步走到盥洗盆前将双手浸入水中。缓慢地、用力地搓洗手上的血迹。 澄清的水中晕开丝丝暗沉的血,他始终一语不发,指却搓得泛白,眉宇间也压着寒气。 元鸢蹙眉,看着他浸在盆中的手,终是忍不住出声:“别洗了。” 谢锦衣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左手的血迹早已洗清,却仍在一遍又一遍地擦洗。 元鸢走过去拦住他的手:“够了,已经干净了。” 再洗下去就要将他的手搓伤了。 谢锦衣的动作一顿,随即挣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道:“不用你管。” 元鸢好言劝他:“再这样下去会伤着你的手的,有什么事你先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你别这样好不好?” 她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谢锦衣,可饶是如此,他面上仍旧什么也不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变成这样? 谢锦衣终于抬起头,看着她冷冷地笑了:“说出来,你能为我做什么?” 元鸢怔怔地看着他,搭在他腕上的手僵硬了一瞬。 “你以为你是谁?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到。”谢锦衣的眼神是那样冷漠,毫不留情的刻薄,“如果我是你,就应该乖乖闭嘴。” 嘲讽的口吻宛如窗外的暴雨,潮湿地扑了过来。水花溅到元鸢的手背,凉意却直直地透进了她的心口。 她抿了抿唇,喉头因难堪而轻咽。 “我……” 喉头发涩,她试着开口却又哑下。明明知道不应该委屈,可酸涩感涌上鼻头。 谢锦衣的目光很快掠过她,搓洗的力道却更加用力,像在发泄什么。 单薄纤细的影子投映在他的脚边,缓缓往外走。 意料之中的事。 谢锦衣没有再去管,走了就走了。 可脚步声又倒了回来,影子停在在他面前,伸过来的是一双白净的手,拿着一件干净的衣裳:“你的衣服湿了,先换下来吧。” 平静到没有责怪。 谢锦衣微睁了眼,余光里是元鸢低着头的模样,哪怕她唇角平静,却仍是看到了她微微湿润的眼眶。 可她只是温声说了一句:“我让厨房给你端碗姜汤来。”她将那件衣裳搁在旁边的架子上,转身往外走。 烛火拉长的影子渐渐远去,雨滴拍打在窗台。 元鸢抬手揉了揉眼睛,脊背陡然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一双手将她轻轻地从背后抱住。 她一惊,发懵地看着面前的门窗,耳畔是一句低哑的“对不起。” 睫毛扑下,泪珠子也掉了下来。原本压在心里的委屈也跟着涌上来,元鸢抿着唇,竭力地忍着喉头的酸涩。 她想说“没关系。”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摇了摇头。 她没怪他,真的没有。 她只是有一点委屈,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可她知道他说的都没错,她什么也帮不了他,那些事他同她说了也没用。 身后人将下巴埋在她的肩胛,声音因为隔着衣料而发闷:“没用的人是我,什么都做不了的也是我。” 他甚至还要拿她撒气,他又算什么男人? 他以为他自己无所不能,他藐视一切,他自视清高,他才是笑话。 元鸢听出了他话里的隐痛,哪怕她看不到他现在的神情,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无能为力的事。 她放松身子,任由他抱着自己:“不是的,你已经很好了。” 真的很好。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不用把所有的事都揽在你自己的身上,你是人,只要是人都会有做不到的事。” 如果事事都顺遂,这世间又怎会遗憾二字。 “就像我,我现在除了让人帮你熬一碗姜汤,什么都做不到,若说没用,也该是我。” 抱住她的手忽地紧了些:“老师去了。” 轻轻的一句话让元鸢身子一僵,谢锦衣的老师是王尚书,她是知道的。 从小到大,谢家伯伯陪他的时间都很少,大多的时候都是王尚书教导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谢锦衣眼里王尚书无异于他的父亲。 “为什么会这样?” 元鸢难以相信,缓了许久都以为是她听错了。王尚书的身子一向硬朗,怎么可能突然就去了? 谢锦衣苍凉的声音响起:“有人污蔑李申作书讽刺陛下,李申的夫人正怀着身孕,老师只有这一个女儿,于是他今日便独自进宫去见陛下。” 元鸢更糊涂了,王尚书的那位女婿她曾见过,老实本分又颇有才华,他绝不可能做出用书讽刺陛下之举。 这分明是有人陷害他。 “王尚书入宫又怎会……” 王尚书两朝元老,德高望重,便是她们这昏庸无道的陛下也一直对他颇为依仗,他入了宫又怎么会出事? “老师性子刚烈,见陛下沉溺酒色,又在祁容的逼迫下百口莫辩,最后……”谢锦衣的声音哑下去,“触柱而亡,以死劝谏。” 说着,他忽地笑了,笑声破碎又讽刺。 老师的死根本没有任何用,他们那位陛下已经从骨子里烂透了,老师却期冀着能用自己的死叫醒他。 没用的,越国已经彻底毁了。 “我明明想到了祁容的阴谋,我明明可以阻止的。可我还是晚了一步,我和他离的那样近,血就溅在我的手上。”好烫,好痛。 从未有过的痛和绝望。 可如果他再快一点,哪怕就那么一步,就可以拦下他的。 为什么他不能再快一点,为什么? 感受到扑在脖颈的呼吸变得紊乱,元鸢抬手握住环在自己身上的手,紧紧地,用了她所有的力气。 “冷静,冷静一点。” 她轻声地引导着他放松身子,手指顺着他颤抖的手臂往上:“冷静下来,不要再去想了。” 她试探着转过身,看到的却是谢锦衣微红的眼眶,那双桃花眼里映出她的模样后愣了一瞬,随即往旁边侧过。 可元鸢却伸手抚上他的面颊,让他看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不是你的错,不是。” 谢锦衣的呼吸终于慢慢平复下来,闭上眼,顺从而安静。 元鸢眼里的担忧散了些许,可心里的忧郁怎么也挥之不去。王尚书去了,日后的越国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她想不到,也不敢去想。 唯有此刻和面前的谢锦衣静静地站在一起。 . 夜色沉寂,窗外的雨势渐弱,原本熟睡的谢锦衣睁开眼,看向卧睡在他身旁的元鸢。她睡着的时候很安分,呼吸平缓。 他抬手覆上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道:“元鸢,我会杀了他的,哪怕你姐姐在他那儿。” 他一定会杀了祁容的。 . 养心殿。 祁容刚刚撩开绯色幔帐,哗啦一声,桌案上摆放的奏折并着果盘摔了一地,圆溜溜的荔枝滚落到祁容的脚边。 他的唇角漾着浅笑,看着气喘吁吁、满脸怒容的的皇帝,不急不缓地道:“陛下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皇帝见到祁容,神色复杂,可不一会儿脸上的横肉拧起,一脚踢开地上的奏折:“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些该死的东西是怎么骂朕的,他们竟然说是朕逼死了王锏!” 明明是他自己非要去撞死,与他何干?他什么时候逼他了? 他说让他撞死,他真就去了,他哪里知道这个老东西真这么听话? 皇帝说不出是恼羞成怒还是气急攻心,口中的吐沫星子喷到了胡须上,闭着眼睛大骂:“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死一个王锏,这些人就敢这么上书骂他,不是反了又是什么! 祁容轻笑,弯腰将地上的奏折一本一本地捡起来:“难道不是么?” 正在气头上的皇帝闻言一愣,几乎快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瞪大了眼看向祁容:“你说什么?” 就在他的怒火压不住的时候,祁容将怀中的奏折放在桌上,仰脸笑道:“陛下您杀了王锏又如何,是他该死。” “您乃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做臣子的不该听从陛下的旨意么?” 听到祁容的话,皇帝怔住。 祁容又道:“可王锏每每都是忤逆陛下,陛下要修建观月阁闲暇赏乐,何错之有?陛下要广纳美人为皇室绵延子嗣,又何错之有?这天下的银库是陛下的,这天下的美人也是陛下的,却都因为王锏而不了了之,逼得陛下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这……”提起王锏平日里的言行,皇帝自然是心烦,可他面露迟疑,“王尚书虽然烦人,朕倒也没想过真要他死。” 他很清楚越国是离不开王锏的,他今日气恼,除了气这群大臣上奏骂他,也恼自己怎么一时冲动,真说出了让王锏以死明志的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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