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咬重了“元娘”二字,唇角带着戏谑的笑。 傅云初的眉头难得一见地微皱,谢锦衣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用元鸢在教坊司的花名做文章看起来牵强,可他将康王扯出来了,这件事再纠缠下去就会棘手了。 康王不可能让人知道他私下里给谢锦衣送礼,若是被有心之人参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后果便可大可小了。 谢锦衣一定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傅云初好笑地垂下眼睑,看来是他大意了。 而座上的谢锦衣端起了茶杯,俨然是送客的意思。 傅云初未动,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笑道:“元姑娘的下落想必将军比傅某更了然于心。婚书已定,只要元姑娘一日未同在下退婚,她便一日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将军又何苦夺人所好?”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话,落在有心人的耳中自然是另一番意思。 一个是退了婚的前未婚夫,一个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孰胜孰败,还有何可论断? 果然,谢锦衣的眼神微沉了一瞬,随即抬眼看向傅云初,傅云初也从容不迫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大堂里的气氛一时凝滞,茶杯里氤氲的雾气模糊。 “是否夺人所好,也要看看是谁先来后到。” “难道,将军不知后来者居上之理?” 两声呵笑同时响起,却无一人退让。 “谢将军,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这句话应该留给你自己。” 到底是谁夺人所好,是谁趁人之危,还需要说么? 当年若不是谢家出事,哪里还有他傅云初的事? 傅云初倒是坦然,唇角漾开一抹浅笑:“谢将军杀伐果决、治军严明,可元姑娘并非你麾下的兵卒,去留也不该由你来决定。” 谢锦衣轻笑:“不由我,难道还由你这个口头上的未婚夫?” 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可元家出事的时候他人在哪儿? 他若是真心喜欢元鸢,难道还能不知她落入教坊司的消息?可他做了什么?他又想过来救她么? 若不是他,元鸢现在早就不知落入了谁的手中,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甘心受辱? 想让他放了元鸢,呵,下辈子吧。 傅云初道:“我今日来只为带我的未婚妻回家,还望谢将军成全。” 话看着是商量,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谢锦衣的语气也同样强硬:“若我偏不许呢?” 他又能如何? 傅云初皱眉,二人正说着,十一焦急的声音传来:“元姑娘,你慢点,你受了伤,还是在屋里好好躺着吧。” 一句“元姑娘”让屋里僵持的两个人看着对方冷哼了一声,随即同时转过脸。 一只纤细的手撩开帐子,元鸢扶着身旁的柱子走了出来,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谢锦衣身上,随即掠过他看向对面的傅云初。 出于礼貌,她对他点了点头。 傅云初眉眼微弯,不紧不慢地起身,可还没走到元鸢身旁,面前就拦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傅云初的视线落在元鸢明显不敢用力的左脚上,复又看着面前的谢锦衣,意有所指:“看来谢将军真是将元姑娘照顾得很好。” 好到让她屡屡受伤。 谢锦衣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反唇相讥:“确实比某些说只会说风凉话的人强。” 身后的元鸢没有察觉面前的两个男人之间的明争暗讽,只看向傅云初,唤了一声:“傅公子。” 这声“傅公子”无疑是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谢锦衣不悦,傅云初倒是笑着同她点了点头。 “不回去躺着,来这儿做什么?”谢锦衣转身,抓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元鸢回他:“我想傅公子来此应当是有事与我说,我便过来了。” 而且谢锦衣去了许久未归,她不知他们会说些什么,可她确实是有话同傅云初说的。 若是谢锦衣让傅云初走了,下次再见到他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可她的话还没有开口,握在手臂上的力道收紧,谢锦衣垂眸看着她,淡淡地命令:“回去。” 现在不是她该来的时候。 元鸢不喜欢他这样命令的口吻,更不懂她为何不能待在这儿。 傅云初开口:“元姑娘既然在这儿,是去是留,也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这句话说的不仅是元鸢能不能留在这里,更说的是她要跟谁走。 谢锦衣直直地看着元鸢,加重语气:“我说了,回去。” 强硬的语气里是无法捕捉的紧张。 因为不信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所以不会,也不敢让她选。 元鸢因他如此强势的态度微微蹙眉,正要同他理论时,傅云初开口了:“元姑娘,你可愿随我走?” 元鸢没想到傅云初会这样说,愣愣地看向他,对上的却是他眼中温柔的笑意。 冷静下来后,元鸢开始认真地想他的话,跟着他走会更好么? 可留在谢锦衣身边,对她而言是欢喜也是折磨,她总是在这两种情绪里反反复复,不知何时才能到尽头。 如果他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会不会更好? 可还没有等她想清,她眼里的犹豫分明地落在了谢锦衣的视线里,这无疑让他心头的戾气更重。 “我问你,你要跟谁?”话里的意思全然不似傅云初的温柔,反而带着欲拖着她一起沉沦的决然。 仿佛她只要说一声“是。”他就会捏碎她的手。 元鸢没看他,忍着手上的疼:“我有话同傅公子说,你先放开我。” 谢锦衣直直地问她:“所以你选他?” 元鸢没说话,可这样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另一种承认。 从她出来到现在,每一句都在说“傅公子”,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就算他将自己的心肝都挖出来给她,她还是不屑一顾,还是要选傅云初。 他真想毁了她。 谢锦衣的耐心在这一刻耗尽,手背上的青筋鼓起,可捏在那条纤细胳膊上的力道终究没有再加重。 呵笑声响在头顶,握住胳膊的手松开,谢锦衣冷漠的声音略过她的耳畔:“滚。” 珠帘碰撞的声音噼啪作响,久久未绝。 元鸢看着谢锦衣头也不回的背影,心口猛地一缩。不知为何,她好像看到了五年前那个雪地里踽踽独行的少年。 她握紧了扶在柱子上的手,勉强站稳身子。 温润如玉的一句“元姑娘”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元鸢抬头对上的是傅云初关切的眼神,他似乎是在担心她脚上的伤势。 “马车在府外,我再让人给你请个大夫瞧瞧。” 元鸢看着他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我是有话要同你说。” 傅云初点头,示意他在认真地听。 元鸢道:“你我相识多年,在我心中,你亦师亦友,是位不可多得的君子。如今你也达成了你的夙愿,我想……” 她的话未说完,傅云初唇角的笑意依旧,却垂下眼睑:“元姑娘,你的伤不方便,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元鸢被他的话打断,可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在今日说完,便继续道:“我想我们的婚约可以不作数了。” 她又道,“你如今深受陛下器重,自然可以寻觅一个与你相配的女子,若是挂着我的名头,怕是会耽搁你的婚事。” 她的话都是发自肺腑,可傅云初听完却沉默了一阵。 “我从未觉得你耽搁了我的婚事。”傅云初抬眼,笑意加深,“这桩婚事我也未曾想过放弃。” 也许一开始这只是一场交易,可慢慢地,他却开始期盼这是真的。 哪怕他知道,她心里的人一直都只有谢锦衣。所以他一直在等她忘了他,可他没想到,五年了,他终究赢不过谢锦衣。 可当初是元鸢将他从泥泞里拉了出来,他又如何能轻易放开这最后一丝希望? 元鸢愕然地看着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傅公子?”她迟疑地开口,“你刚刚是在同我说笑么?” 除了说笑,她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会让傅云初说出这样的话。 傅云弯了弯唇角:“我从未对你说谎。”他说的每一句话也是真心话。 那样温柔的眼神让元鸢避开了他的目光,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意思,心下已经乱作了一团。 可越是这样不做强迫的话语越让元鸢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蹙眉问他:“傅公子,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所以我才愿意帮你,可你怎么能……” 他怎么能喜欢她? 傅云初的笑意微微发涩:“元姑娘,我是君子,但我不是圣人,我也会有私心。” 而他的私心就是她。 元鸢抿唇,正色道:“傅公子,承蒙错爱,可我……我心中的人,一直都只有一人。” 永远占据在那儿,谁也取代不了。
第39章 .双更喜欢你 傅云初似乎并没有意外元鸢的选择,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了,她心里的人由始至终都只有谢锦衣。 毕竟他们之间是他无法逾越的十多年。 大堂里沉默了一瞬,傅云初忽地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今日在梅园看见你了。” 元鸢心里有愧于他,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想那时候你应该不想看到我,所以我才走了。” 哪怕那时候他看到了她的痛苦,可她眼里的难堪却让他硬生生停住了想要去带她走的步子。 他从不想看到她为难。 也或许是他知道她眼里心里都只有谢锦衣,无论谢锦衣如何待她,她总是忘不了他的。 元鸢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这番话。也许是在谢锦衣身边待得太久,她现在已经习惯了用沉默去面对很多事。 她从未想过傅云初对她会有旁的心思,他们之间甚至只是偶尔见上一面。 又或者是当心里只装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如一叶障目,谁也看不见了。 除了一句重复的“对不起”她似乎再也没法对他说出别的话。 水滴落进缸里,叮咚一声,在沉寂的大堂清晰可闻。 傅云初看着面前的元鸢,不过数月不见,她俨然消瘦了许多。 以前她总是爱笑的,可那双眼睛却像枯败了多年的石榴花,再也看不见当初的明媚热烈。 但是现在那双眼里却有了神采,却是因为另一个人。 傅云初缓了缓呼吸,声音发哑:“元姑娘,在你心中我可曾有过分毫的位置?” 元鸢摇了摇头:“抱歉。” 吸入口中的空气似乎变得冷了下来,傅云初脸上的笑意恢复,向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喜欢她,却也不会强求。 这五年能得以她未婚夫的名义待在她身旁,他已经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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