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眼,颤抖地伸出手搭上他的腰封。因着是被他抱在怀里,她的身子不可避免地贴近他的胸膛,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下巴、喉结。 她什么也听不见,眼睛里只有他的腰封,纤细的手指左右一勾,便将他的腰封勾到手里。 她将头垂得更低:“将军,你可以放我下来,我替你宽衣。” 握在自己腰上的力道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紧得她有些疼。 “动作这么熟练,解过谁的?” 元鸢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在春风阁虽未接客,十四娘总是会让人教她一些东西,如何解男子的腰封衣袍也是教过的。 只不过这却也是她第一次给一个男人解腰封。 他问了,她也便回答,只逸出半个字,他便不悦地叫停了:“不用说了,我没兴趣知道你在青楼那些事。” 明明是他问的,怎么像她故意惹他生气?元鸢实在看不明白他如今的性子。 她“嗯”了一声,也不再乱动,静静地躺在他怀里。 反正顺着他也生气,忤逆他也会生气。干脆就由着他安排。 半晌,禁锢在腰身上的力道下沉,转眼她就被放到了床榻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谢锦衣好像看了她的双足一眼,那眼神里更多的是不悦。 元鸢这才想起自己没有穿鞋,连罗袜都褪了。她有些懊恼,这是她在家里的习惯。 也许刚刚就是看到她这副模样,他才会对她起了兴致,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衣衫不整,除了引诱又还能是什么? 她将双足缩回衣袍,手掌撑住的地方是略带凉意的丝衾。 她太瘦,刻意地缩着身子便更多了让人怜惜的冲动。 谢锦衣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将脱下的外袍随手搭在衣衔上,带过的风正好吹灭了蜡烛。 屋子里骤然的黑暗让元鸢更加不安,她悄无声息地往内里缩着,直到背靠上冰冷的墙壁才让她的心找到了一处依靠。 可微微下沉的床榻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身下压着的丝衾被人扯住,她过于紧张,忘了移开手。 “你一个人压着被子,想冻死我?” 尴尬将紧张也冲散了,元鸢将身子挪到一旁,后背仍旧贴在墙壁上。 丝衾往外滑过去,身旁的人像是翻了个身,元鸢僵在原地,躺下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手臂精准无误地被人握住,轻轻一拉,她便倒在了榻上,小腿不小心搭在了一片温热上,她意识到是谢锦衣的腿,急忙后退。 丝衾被搭在身上,她浑身僵硬着,慢慢往后拉开和他的距离。 可手臂仍被他握着,她不过退了些许,反而被他拉用力到了跟前。 太近,近到她的每一根发丝都能感觉到身侧躺着一个男人。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背过身,就会贴上他的唇。 那只手终于松开,转而搭在她的腰上。被人抱在怀里和在床榻上被人揽住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不一样的,哪怕他没有继续动作,也足以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坐针毡。 元鸢轻轻调整着睡姿,脖颈却抵上了男子的下巴。 “别动。”短促又低哑的声音响在耳畔,连带着薄薄的酒气扑面而来,“我头晕。”
第8章 醉了 “别动了,我头晕。” 隔得如此近,元鸢才闻到他呼吸间清浅的酒气。 他喝酒了? 她是知道的,谢锦衣的酒量打小就好,虽然他是不常喝酒的。可今日喝到头晕,定是不知喝了多少。 虽说他刚刚还对她冷言冷语,可听到他说头晕,担忧全然占了她那颗心,哪里还记得什么别的。 可她又怕吵到他,不敢轻易翻身,便压着嗓子问:“头晕得厉害么?我让人给你煮碗醒酒汤可好?” 回应她的只有他不甚平稳的呼吸声,她以为他睡着了,按捺不住要回头去看看时,他又突然开口,拖着浓浓的疲惫:“没事,睡吧。” 一句“没事”,让元鸢的鼻头一酸,她有多久没有听到他这样温柔的同她说话了?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可脚踝上的那串银铃又残酷地让她清醒过来。 她转过身,借着月色勉强看清了躺在她身侧的谢锦衣,双目微阖,墨色长发凌乱地散在他的侧脸,看起来只是寻常地睡着了。 他喝醉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但元鸢是知道的,只要喝醉了,他眼尾的那颗红痣就会红得越发厉害。 就像现在这样。 见他忽地皱紧眉头,元鸢只能想到他是头疼了。忙伸出手指搭上他的额角,轻轻地为他揉了揉。 她不想出声吵醒他,便仔细留意他的神情,见他的眉头舒展,才放心了些。 四下寂静,好似连池塘里的“咕咕”声都能听到。 元鸢的手指仍在轻柔地按在他的额角,目光却不可避免地对上他的脸。 靠得太近,似乎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也染上了,思绪忽地飘远。 记忆里他唯一一次喝醉酒还是七年前。 其实那一次也是因为她,是她见着酒坊老板挂出的兔子灯笼好看,便怎么也走不动道。 可那老板说那兔子灯笼出多少钱都不卖,她失望极了,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拉着谢锦衣走。 谢锦衣没走,反而跑过去和酒坊老板打赌喝酒,若是他赢了便将兔子灯笼给他。 老板问他若是输了怎么办,他扬起下巴,一脸倨傲地说他不会输。那老板本来不想理他,可见他这么挑衅,一生气拍桌子答应了。 那时候的谢锦衣才十四岁,谁都不会认为他能喝过酒坊老板。 况且不过是个兔子灯笼而已,元鸢也不是真的非要不可。可不管她怎么拉、怎么劝,谢锦衣都不肯走,只说让她乖乖等他,就跟着老板进了酒坊。 她没办法,只能又急又气地看着他和那酒坊老板喝了起来。她从没见他喝过酒,哪里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喝,一会儿怕他喝得不省人事,一会儿怕他喝多了难受。 在她又急又怕的时候,酒坊老板先趴下了。 谢锦衣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得意地冲她眨了眨眼。然后自个儿去取下兔子灯笼送给她,又在桌上留了酒钱,才带着她一块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问他有没有事,他不仅打趣她太小看他了,还说带她去放河灯。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她真的信了他是天生的好酒量。 可她后来才知道那天谢锦衣回去以后趴在床头吐了很久,第二天脸都是白的。 她心里难受极了,问他干嘛那么拼命,只是一个兔子灯笼而已。 他说:“因为你喜欢。” 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他一定会想办法替她拿到的。 元鸢敛眉轻笑,谢锦衣这人,有时候她觉得他比谁都聪明,有时候又觉得他比谁都傻。 傻到为了她一时兴起看上的小玩意儿去和别人喝酒喝到吐。 是啊,多傻的一个人。 元鸢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久别重逢,她好像一直没有好好看过他。 他变了,又似乎没有变,明明是一样的眉眼,可现在的他却不再笑了。 哪怕偶尔露出的半点笑意也是冷的。 明明以前他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虽然总是吊儿郎当的,可他从来不会藏着心事,他生气就是生气,高兴就是高兴。 为什么,阿锦,你为什么不笑了? 元鸢觉得自己也同他一道醉了,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抵到了他眼尾的那颗红痣上,一点一点,极轻极缓地抚过他的睫毛,最后落到他的眉头。 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么?怎么在梦里也蹙着眉。 “我想你过得好,阿锦。” 元鸢喃喃地低语,声音轻得她自己都快听不清。 不过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想他能好好地。哪怕他一直这样恨着她。 他仍睡着,似乎没有被她吵醒。一个小小的、大胆的念头似种子破土而出,又顷刻间长成枝节纵横的藤蔓,将她的心牢牢收紧,她不停地抗拒着。 元鸢的身子遽然僵住,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根本就回不去了,现在的谢锦衣是恨她的。他今日也不过是喝醉了,才会来找她。如果他清醒着,他根本不会想见到她的, 她极快地后退,努力平复呼吸,别过眼不再去看他。她起身想出去透透气,刚刚坐起身子,左手蓦地被一只发烫的手掌握住。 几乎是瞬间,她便惊悸地看向身侧的人,恰好望进了一双目光灼灼的眼。 他何时醒的? 她来不及去思考那么多,撑起勉强的笑,语无伦次:“我……你醒了,我去给你取碗醒酒汤。” 她想要挣脱他的手起身,可握在她手上的劲儿太大,她甚至感觉自己都手腕都快被他攥红了。 她垂着头,极其艰难晦涩地开口:“放开我。” 像在恳求。 “你想去哪儿?”他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却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压抑,仿佛顷刻便会有瓢泼大雨冷冷地泼在她身上。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屋里太闷了。”她想甩开他的手,可握在手上的力道却抢先一步将她往后压。她的推拒在他面前是那么微不足道,轻易就被他钳制在身下。 元鸢仰着脖颈,连呼吸都忘了,视线里只有那双阴鸷的眼,和他缓缓吐出的话:“我让你回答我,你要去哪儿?” 元鸢从未见过这样的谢锦衣,她是真的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她张了张唇,可所有未说出口的话全部被封住。 淡淡的酒香顺着他的唇蔓延到口腔,元鸢只能被动地承受他汹涌而下的吻,那么霸道又强势,仿佛要将她口中所有的呼吸都夺走,完完全全只剩下他的气息。 她感觉自己仿佛是雨夜下的一片浮萍,由着瓢泼大雨肆意地拍打,掠夺。 “别,别这样,你喝多了。” 她不停地用手推他,想要叫醒他,可他像是什么都听不到,将她完完全全地禁锢。 似乎是感觉到元鸢快要呼吸不过来,慢慢地,他的动作放缓,笨拙却又怜惜,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稍稍用力便碎了。 他小心翼翼地吻过她的唇,将她所有的呜咽都吻了下去,连压在她肩头的力道都松了。 这是谢锦衣第一次吻她。 元鸢闭上眼,沉溺在他这样的吻里,推搡着他的手没了力气,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肩头。 可缠绵在唇齿间的吻却遽然停了下来,望向她的那双眼睛又成了恨。 磨牙吮血的恨。 他低下头,伏在她的颈窝:“有时候我真想毁了你。” 喉头泛开似有若无的苦涩,元鸢望着头顶的夜色,最后无声地咽下。 谢锦衣毫不留恋地松开她的手,坐到床榻旁。元鸢看着他弓起的脊背和顺着肩头散落的墨发。明明他就在她身边,却让她觉得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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