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反应了很久,言欢也等了很久。 等到金麟暮光消失,夜幕深沉,刘彻也只是一句,“今天太晚了,就在家里住吧,不要出宫了。” 这一夜,刘彻没有睡踏实,却不像往常失眠那样烦躁,只是不停的在回想,回想这几年的随心所欲的开心,苦恼不堪的劝说,胜券在握的调配,疑心考验的震怒,还有今日言欢的质问...... 他很乱,很杂,很急、很气,却没有很烦。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样理一理是对的,可是年老的身体,久不沉思的脑袋,让他理得很慢。 这种慢,本来以为会让他烦躁不安,中途放弃,但一种久违的愉悦和兴奋,充斥着四肢百骸,就像是久违的、驾轻路熟的一种状态,指引着他去思考。 这种思考,充满了安全感,有些是事给他的,有些是人给他的,还有他自己给他的。 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快得像一眨眼,刘彻一夜未眠,眼底青黑,精神却抖擞得很。 “阳石公主呢?叫她来用早膳。” “阳石公主一早出宫了。” 刘彻顿时垮了脸,怎么?一晚上都等不得他?就因为是他的儿女,所以他们说的话,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再不听话了么? 然而因为霍光和金日也都没怎么睡好,没有提前过来,所以,并没有人帮刘彻追问,言欢公主为什么出宫那么早? 等他们再来,刘彻脸色阴沉难看,只觉得昨晚之言,刘彻怕是恼怒,再没开口。 言欢也不是不等刘彻,言乐请旨回宫的奏报,早上送进宣室殿,也同样送了一封加急密信给她。
第315章 入局难出 == 言乐的回来,令人意外也令人惊喜,尤其是刘彻。 刚刚跟言欢吵完架,总觉得,这个女儿应该也是因为‘尧母门’的命名,火急火燎的回来给她弟弟撑腰的。 不过,言乐到底是快要当祖母的人了,成熟稳重不少,得了刘彻许可,回来后,也只是带着儿子在刘彻身边多尽孝道,从来不提关于太子的事。 “你真没有什么要说的?”刘彻忍不住问,“得了朕的许可,你带着儿子急匆匆骑马回来,就为了赶着陪朕过个年?” “是啊!” 众人在庭廊中赏雪,天寒地冻,围炉而坐,这么风雅的事情,现在也只有言乐有兴致拽着刘彻一起做了。 言乐招呼着言思,两个人笑呵呵的从热腾腾的羊肉汤锅中,盛出一碗,递给刘彻,捂着冻得红彤彤的耳朵说,“父皇,你尝尝,这可是你外孙亲手猎的野羊,走的时候匆忙,甚至衣服都不要了,却非要拖带上羊给您尝尝。” “那他人呢?今天怎么没过来?”银装素裹的未央宫,配上热腾腾的羊肉萝卜汤,真是暖到四肢百骸。 “父皇不是让太子良娣冬天办个宴会,给进儿选个妻子嘛,我就正好把那皮猴子派过去涨涨见识去了。”言乐靠在刘彻身旁,熟练的给他按摩,撒娇道,“他不在才好,要不我还得端出个母亲的架子来,都不能跟父皇这样亲近亲近了。” 刘彻倒是真的享受,两个最娇暖贴心的女儿,什么好听说什么,又侍奉周到,尽心尽力,这样的天伦之乐,实在很久都没享受过了。 不过...... “从明天开始,朕就要忙于祭祀和宴会等事了,尤其是今年,朕还是想见见来朝的各国使者、商人、各行类代表,弗陵刚出生,朕得多往那边去,等稍暖和些,准备启程去泰山,你们真没什么想说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刘彻竟然坚持把勾弋夫人和刘弗陵安置在城外的宫殿,不在未央,不在长乐,更不在明光宫。 刘彻看着两个稍有怔愣的女儿,笑得高深莫测,“最后的机会喽!” 言思看向言乐,欲言又止。 言乐却面不改色的道,“那女儿还真是跟父皇心有灵犀,要不是赶着回来,都见不到父皇了。可是我还没跟父皇呆够呢!” “那...你想怎么样呢?”刘彻多希望,这个女儿可以提出来,跟着自己一起走。 “父皇,让我在长安多呆一段时间吧?起码等您回来,我能再陪您多呆一段日子。”言乐摇着刘彻的手臂,好一阵讨求,“父皇~~求您啦,您也不舍得我的,是不是?” 还是小猫一样的人儿啊!看着她温柔真诚的面庞,刘彻不由伸手轻轻抚摸上她的头发,就像言乐小时候那样,永远都在败在几个女儿甜甜的几声‘求您啦,父皇~’。 “好,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最好一辈子不回去,让李驰在那边急死才好。” 言乐高兴极了,跳起来忙前忙后的张罗,“谢谢父皇,那父皇出行的行装,就让女儿来准备吧!” “哎呀,我都好久没有替父皇张罗了,都不知道父皇的习惯,我这就去跟近前的人打听吧?” “不好不好,还是我一件件事问父皇吧!父皇可别嫌我笨!” “哎呀,还是言思来告诉我吧!我怕父皇累着。” 看着言乐兴致勃勃的样子,刘彻笑得前仰后合,言思表面上笑着,内心却难掩一丝不安。 相比几个兄姐,言思自认是最废物的一个,三姐姐虽然也是天真可爱的性格,但到底是在羌地多年,又跟着两位最懂政事的姐姐长大。 如今这样突然回来,真的只是因为思念父皇母后,而多呆几天么?言思不信,田千城也不信,但田千城却什么猜测也不愿意告诉言思,只让她每日开开心心的吃喝玩乐便好。 越是这样,言思越感不安,生怕无意中破坏了谁的计划,连跟言瑾和言慧的来往都少了。 但不管怎么样,起码明面上看起来,一派父慈女孝,甚至刘彻故意提起勾弋夫人和刘弗陵,言乐也只是好奇道,“真的如传言一般,手握勾玉么?那玉长什么样子,可是古玉?能给我开开眼么?” 原来最藏不住事的人,也在长安这龙潭虎穴中,学会了将真正的目的,藏得滴水不漏。 而原来最沉得住气的人,却在静谧无人时,越发焦躁不安。 晚上,刘彻一个人躺在未央宫宣室殿的时候,想起言乐如今的所作所为,又失眠了,他发现,相比令人不痛快的顶嘴争执,如今这样的顺从,更令他难受。 躺在刘彻身侧的邢娙娥,只当不知,任凭刘彻来回翻滚叹气,直到门外的苏文进来询问。 邢娙娥才惊慌起身请罪,“妾身有罪,服侍不周,竟惊动了黄门前来搅扰陛下清梦。” 刘彻干脆坐起身来,要了一碗枸酱酒,才平复下内心,喊邢娙娥起来,“宴秋不必自责,不是你的问题,是朕翻身太频繁了些,年纪大,睡眠不好。” 邢娙娥凑上前去,帮刘彻按摩,轻声道,“是妾身的不是,髆儿过年能回长安来给陛下请安本是件好事。但回来之前,髆儿就来信言明有事相求,妾身愚笨不敢轻易决定,拖到现在,后天人都要回来了,还是拿不定主意,已经多日未曾睡好了。妾身没想到骤然陛下身边,放松下来,竟然能睡这么沉,是妾身疏忽了。” 刘彻大感安慰,搂过她开解道,“那就再靠近些,说不定一会儿能休息的更好些。要不,就说给朕听,髆儿有什么事相求?竟没跟朕说,要去求你?” 邢娙娥看了周围一圈,欲言又止,往刘彻身边靠了靠,“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太晚了,不要费神。” 刘彻看着一屋子的奴婢,也觉不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这才低声问道,“甚少见你有为难的事,还没跟皇后说,那就是只能朕来办了,现在无人,说给朕听听,也许朕有好办法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邢娙娥显得很不好意思,局促的扯了扯袖子,道,“髆儿...来信说,听闻太子良娣给皇孙选妃,他远在封地身边也无人照料,想要妾身......” 刘彻渐渐没了笑容,“想要你去太子良娣的宴席上,帮他选王妃?你去了?” “没!”邢娙娥慌忙否认,“正是因为没去,妾身才不知道等髆儿回来,要怎么交代。太子良娣是奉旨给皇孙选妃,髆儿是皇孙的叔叔,怎么好去夺人所爱,实在于礼不和,妾身更不敢说给皇后听,怕皇后转头便去问责夏侯太傅。况且......髆儿还小,妾身觉得......实在...妻妾之事,实在早了些。” 刘彻这才稍感安慰,还好她不算糊涂,没有去,也没有禀告卫子夫,不然,好好的喜事,又要吵起来。 一碗热酒下肚,刘彻头脑越发清醒起来,想了半天,才问,“他怎么知道太子良娣要举办宴席给进儿选妃的?” 邢娙娥也疑惑起来,“这......大约是年节下,今年来长安的人多,尤其是貌美的女子来了不少,被髆儿察觉?妾身是觉得髆儿还太小,并非不愿意替他操持。” “太小...”刘彻松了握住邢娙娥的手,似喜似怒,低低叹了一句,“马上十二了,也不知道谁教给他的这些。” 邢娙娥怯怯的,“陛下?” 看着邢娙娥害怕担忧的样子,刘彻安抚的拍拍她,“无妨,这事朕会安排的,你不要操心了,若是髆儿回来问起你,你就说,朕对他...另有更好的安排。” “诺,妾身明白。”邢娙娥又象征性的劝了刘彻好久,才陪他重新躺下,再低头闭眼时,嘴角却是似狐狸般淡淡的笑容,似是真的放松极了。 所有的事,就让刘彻一个人去想吧。 刘髆怎么知道的?长安谁告诉他的?他又是为何提出这样的请求?为何是邢娙娥,而不是奏请刘彻或者呈报宗正? 抑或者,这么明显会遭到拒绝的请求,会不会目的只是让邢娙娥去宴席上看看,到底给刘进都选了哪些人? 自从刘弗陵出生,坐不住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每日夸赞捧着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刘彻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却食髓知味的沉溺在这样的诱哄中,快乐,谁会拒绝简单的快乐呢? 只是,横跨在快乐的虚幻和残酷的现实中间,犹如冰火两重天,亦喜亦怒。 让刘彻脑子有些糊涂,如今,到底是人变了,还是长安变了?还是他自己... 不!谁变了,他都不会变的! 除夕、新年、正月, 祭祀、守岁、朝拜, 未央宫的热闹比得上羌地的百倍,言乐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了,领着儿子,东看看西看看,甚至刘彻和卫子夫一起去明堂祭祀时,都亦步亦趋的守在外围。 活泼娇柔的样子,惹得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当初还有人议论过阳石、诸邑两位公主,大约是不得陛下喜欢,婚事上,竟然连个关内侯都没选,有违常例,连累后面的两个公主都嫁的一般,实在掉身份。 可如今看来,这位公主没有嫁给列侯,却过得比如今很少露面的夷安公主快乐幸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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