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别样的熟悉感霎时之间在她心上升腾而起,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情绪,只能呆呆怔住。 一旁的盼星偷笑一声。 “那就是我家的公子,如今在翰林院任职。” 芫娘扯起一丝干巴巴的笑意点下头。 她分明都没有见过谢家的公子,却会觉得他熟悉,这实在有些无稽之谈。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了,连忙道:“咱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盼星轻声:“我家公子的相貌人品,在顺天城里头都是数一数二的。” 正言语之间,谢安朔走近了,便侧眸缓缓瞧过来:“盼星,这位是?” 盼星连忙作个揖:“回公子的话,这便是凤翔楼的姜小娘子。” 谢安朔闻言,习以为常地微微颔首。 他的目光草草带过芫娘,唇角勾便起几分浅浅弧度,轻笑一声:“你是云笈的朋友吧?那今日便有劳了。”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便令盼星带着芫娘往伙房的方向去。 芫娘跟着盼星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向谢安朔的背影。 谢家的哥哥确是姿容出众,可她瞧见他时,总觉得亲切,跟瞧见六爷的那种倾慕一点也不一样。 只不过谢安朔已经走远了。 芫娘也不知自己今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索性回过头,匆匆几步跟上了盼星。 谢府的伙房大且宽广,芫娘环顾一周,记清了东西的位置,便大刀阔斧地操持起来。 一份软炸里脊,一份炒银芽,一份油面筋塞肉,一份蜜豆燕窝粥很快便端了出来。 芫娘思索一阵,又想起谢云笈先前说起的体弱多病的谢夫人,便要来了莼菜和一条花鲢。 花鲢鱼的腹肉卸开,去掉鱼皮和刺,将鱼肉刮成肉茸,再将鱼肉细细过筛一遍,加上蛋清,白水和几位调料,就能搅打成细腻可口的鱼圆。 汆煮好的鱼圆颜色纯白,仿佛珍珠般浮在水面,再将鱼圆盛放进吊好高汤的莼菜之中,顿成一例白绿相间的莼菜鱼圆。 鱼圆入口即化,莼菜脆嫩爽口,一例菜汤鲜味美,清淡美味,给久病之人用最是养身子。 芫娘瞧着菜被端走,心下还是带着几分忐忑。 好在只过片刻功夫,盼星便笑着迎进厨房:“姜小娘子果然好手艺,我家夫人久病,食欲一直不高。难得夫人很喜欢今日的莼菜鱼圆,竟一口气进了小半碗。” “还有软炸里脊,公子也赞叹不已。” 盼星说着便拿两根金条给芫娘。 “这是我家公子给姜小娘子的报酬,下次若是夫人想吃,还得劳烦姜小娘子来。” “夫人爱吃就最好了。”芫娘笑着接过金条,“若是夫人喜欢别的,我也能做。” 盼星福了福身子,便引芫娘往厨房外头去,“公子还问姜小娘子先前的书可看完了,若是还想看,就让我领姜小娘子去书房中再选几本。” “果真如此,那可太好了。”芫娘弯起眉眼点点头,“过几日我送些清炖马蹄狮子头,请夫人再试一试。” 她跟着盼星走进谢府的书房,入目便是层层叠叠的书架。 芫娘望得叹为观止:“真不愧是书香世家。” 盼星指了指:“那头是老爷的藏书,这头是公子的誊本和草拟。” 等走到书房后头的书桌前,盼星望着桌上摊散的纸张,才连忙低呼一声:“呀,小姐嘱咐今日要替公子收拾书桌的,我差些忙忘了。” “叫姜小娘子见笑了。” 盼星忙慌慌将桌上的纸张收理好,搁上书架的匣子,又将笔洗挪开,将笔接二连三地挂上笔架。 盼星苦笑一下:“还请姜小娘子千万帮我保密,别叫小姐知道才好。” 芫娘利索地点下头:“你就放心吧。” 书桌很快被打理一新,盼星忙慌慌福了福身子:“姜小娘子稍坐片刻,我这便去请公子来,带姜小娘子挑书。” “好。”芫娘应了声,目光便被窗边的一盏滚灯引了去。 那是一盏黄色的滚灯,上面画着海错图,若是翻滚起来,灯影交错,一定好看极了。 和哥哥答应买给她的那盏一样漂亮。 滚灯图案繁复,札起来相当麻烦,这东西在在她小时候倒算常有,但到了这些年已经不多见了。 如今难得见到记忆里漂亮的大滚灯,芫娘便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 谁料还不曾碰到,书房中便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芫娘心中一阵羞愧,连忙从滚灯旁退开,不料脚下紧跟着一绊,就见一支笔正躺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盼星打理书桌时落下来的。 她俯下身,缓缓将摔出笔匣的毛笔捡起来重新装进笔匣之中。 正抬眼时,谢安朔已经带着小厮阿正走来。 谢安朔的目光定在了芫娘的手上,神情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阿正见得芫娘手里的笔匣,连忙一把夺过来:“这可是宝德斋的紫毫,你怎么敢在公子的书房里随便乱拿东西?” 兰序小姐亡逝多年,这紫毫是老爷和公子买给小姐的。 公子每年专门拿这笔给兰序小姐写悼文,如今竟有人敢对这笔图谋不轨,那简直是罪该万死。 芫娘一愣,也没想到捡一支笔会这样,连忙解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笔方才掉了,我……只是想捡起来。” 阿正却早已没了好脸色,满眼只剩狐疑:“还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方才一进书房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若是捡笔,怎么早不捡,晚不捡? “你分明就是在书房中乱翻东西。” 谢安朔并不关照芫娘和阿正在说什么。 他只抬起头,仔细在书房中打量一圈,很快便见书桌上的笔并没有按照往常的顺序挂上笔架,收敛着给兰序悼文的匣子也未曾盖好。 谢府的下人从来不会将书房打理成这样。 谢安朔眉心微蹙,先前的温和已经荡然无存,他审视的目光梭巡在芫娘身上:“这是我妹妹的笔,我不喜欢有人碰她的东西。” 他的语气又重了几分:“不,应该说很不喜欢。” 芫娘怔了怔,不由得低下头:“我不知道这是云笈姐姐的笔,只是刚才……我真的没有乱翻东西。” 谢安朔的眉头越蹙越深,眸子里的神色意味深长。 兰序的悼文绝不能给旁人瞧见。 云笈本非谢家千金,谢家真正的女儿兰序也早已逝世多年,这件事的知情者并不多。 云笈身份特殊,如若在兆奉陈案真相大白之前被揭穿,不仅会引得满朝腥风血雨,更会给谢家带来灭门之祸。 若是这姜小娘子果真乱翻东西,瞧见了给兰序写的悼文,难保不会怀疑云笈的身份。 谢安朔眸中漾过一丝冷意。 一路从西南回到京城,谢家已经失去的太多了,如今他决不能拿着父母和云笈的性命去赌。 谢安朔侧眸使了个眼色。 阿正便一把摁住芫娘。 芫娘还没反应过来,便冷不丁跌坐在地上,不由得吃痛地皱了皱眉头。 阿正忿忿朝着芫娘诘问道:“谢府的东西,你也敢随便乱翻?你以为我没看见?你方才还想碰那盏滚灯呢。” “难怪是没爹没娘的,我看你该好好长点记性,才好改了这歪门邪道的心思。” 芫娘眸子一缩,登时连大气也不敢再出,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谢安朔。 盼星说过,谢家公子最是温和,说不定会相信她的解释。 可四目相对之时,她不禁微微一颤,满腔言语竟生生塞在嘴边。 谢安朔居高临下的目光,比腊月那寒冰还要冷。 芫娘鼻子一酸,眼泪一个劲在眼眶里头打转。 “我……我没有翻……” “是方才盼星姑娘打理过书桌。” “既然是盼星打理的,你怎么不早说?”阿正面上笑着,心下却认定了芫娘在撒谎,索性掏出一把匕首贴在芫娘脸边。 “你给我老实点,你还想求我家公子放过你不成?” “这紫毫笔名贵,就算我们家公子良善,也不能不送你去见官。” “见官就见官。”芫娘咬着唇,话语里带着几分哭音,却还是倔强如初“我没有乱翻,我也没有偷笔。” 她的话已经有些说不清了,却半滴眼泪也不肯流:“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管怎么我都不可能拿的,但没有翻就是没有翻,我不能平白被人冤枉。” “我才不是没爹没娘,他们好好教过我,我全都记得。”
第45章 谢安朔看着芫娘的模样, 不禁心下微微一恸。 兰序在家时年纪小,也似这般倔强。 可再一转眼,兰序竟已经过世十多年了。 那个时候没有一个家人在兰序身边,她走得孤零零的。兰序被抢走的滚灯他还没有再买给她, 说要教给兰序的唐诗虽早已经准备好了, 却再也没机会能用得上。 只要一天不能为兆奉陈案雪冤, 就算是祭拜兰序,家中都不能正大光明地进行。 他们欠兰序的太多了, 所以不管是紫毫毛病还是滚灯,都是谢府中的禁忌, 仿佛旁的人碰一碰都是对兰序的亵渎。 思及此处, 谢安朔不由得眯了眯眼。 幼年随着父亲左迁的苦难经历让他早已看透了人世上的虚情假意。 他手里不是没有沾过人命,惹上兆奉陈案的事, 他的风格一贯果断利落。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瞧着面前这姜小娘子,他竟总是没来由地总想起兰序, 便随之心软下几分。 “阿正,把刀放下。” 阿正愣了愣, 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望向谢安朔:“公子?” “她碰的可是小姐的东西啊!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罢休了?” 谢安朔却仍是神色淡淡:“现在就放下。” “既然姜小娘子方才说是盼星收拾的, 去找盼星问清楚便能有分晓,不要在这里无礼。” 阿正俨然心有不甘, 但谢安朔有言在前,他便也只能忿忿撤开手。 他撇了撇嘴:“是, 公子放心,奴儿现在就去。” 阿正才出书房, 门外便又传来谢府门房的声音:“公子,锦衣卫的百户陆巡大人来访, 问及凤翔楼的姜小娘子何时回去。” “陆巡?”谢安朔敛了敛目光,又打量芫娘一眼。 陆巡竟识得这位姜小娘子,这倒是令他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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