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得见陆巡,看不见我是吧?” 红芍连忙赔笑:“诶,六爷也升官了?恭喜恭喜, 咱们哪敢看不见六爷呢?” 芫娘忙给红芍她们张罗凳子坐下,又给大家斟了茶:“红芍姐姐, 你们怎么来顺天了?翠翠呢?” 红芍一口气灌下一整杯茶, 才像是缓过了劲,朝着芫娘娓娓道来:“自你走了没多久, 翠翠陪客到外头凑马吊局子,就被一起打牌的县衙主簿夫人相中了。” “主簿夫人做主给翠翠赎了身, 纳进家中给主簿大人做妾去了。” 一旁的丹桂和银琼也连忙应和:“翠翠进了主簿大人家,可把老鸨吓坏了, 从前坑骗翠翠的钱财都还给了翠翠。” “对了,还有狗春儿, 老鸨说他偷东西,给送到县衙大牢里去了。” 红芍又道:“翠翠把那些钱都给了我们,还去替我们跟主簿大人求情。” “有了六爷留下的宅子和钱,再加上主簿大人做主,我们几个就都赎了身,往后离了花楼,再也不做那皮肉营生。” “大家各自有了各自的去处,我们三个在香海无亲无故的,便合计来顺天府找找活计。” 芫娘听得大喜:“我这正缺人跑堂呢。” “你们愿不愿意来我的酒楼帮忙?管吃管住,一个月两钱银子。” “正经营生,哪有不好的?”红芍环顾着酒楼,俨然比芫娘还要高兴,“咱们都知根知底的,你就放心吧。” “叫我们做菜劈柴的我们做不来,叫我们传菜招呼人还能做不来?” “太好了,你们三个帮了大忙,红芍姐姐和银琼招呼招呼客人,丹桂会算账,就做账房,咱们明天准备好东西,后天就能开门!”芫娘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我这酒楼才租下,还是第一回 聚这么多人,难得今天这么热闹,咱们得过得痛痛快快才行。” 桌上的牛肉粥给三个人吃是绰绰有余,但若是要大家一起就显得不够了。 芫娘撸了撸袖子:“我去做些好吃的,咱们一起庆祝庆祝。” “那我们来帮忙。”红芍和丹桂银琼一拥而上,有说有笑地同着芫娘往伙房走去。 才一小阵功夫,一只加炭的铜锅就被端上了桌。 铜锅被分作两格,一头是加了辣椒花椒和各种调料的麻辣红汤,另一头则是加了葱段姜片的白汤。 牛肉,羊肉,白虾,黄喉,各类时蔬都切成了均匀的块和片,放进“咕嘟嘟”的沸汤中一煮,顿时滋味十足。 大家欢欢喜喜地将爱吃的东西搁进锅里头,有说有笑地等着东西在锅里沸腾翻滚,再沾上自己喜欢的蘸料,各种滋味一时间在口中齐齐迸发,令人欲罢不能。 芫娘因为嗓子痛,被陆怀熠责令不准吃辣。故而只能眼巴巴望着大家大快朵颐,自己则守着清汤涮菜。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怀熠,趁他不备,就眼疾手快地从红汤锅里夹一块牛肉,举起筷子朝着红芍得瑟。 不管是什么食材,被红汤一煮,又麻又辣,滋味爽劲,芫娘最喜欢了。 然而还不等她开心太久,陆怀熠就冷不丁朝她瞥过来。 芫娘心虚地一愣,牛肉就从她筷尖脱落,直直顺着桌子滚去到地上。方才还溢于言表的喜悦霎时间荡然无存,芫娘只能欲哭无泪地扁扁嘴。 陆怀熠被引得嗤笑一声,随即垂下眼帘,默默夹了一块红汤锅的牛肉在芫娘碗里。 “就这一块。” “快吃,不然凉了发腥。” 芫娘打量打量陆怀熠,忙慌慌把牛肉塞进自己嘴里,生怕迟上一时半刻他就后悔了。 这牛肉先前浆过,眼下已经煮的又软又烂了。 芫娘咬了几口,才发觉陆怀熠一直瞧着她。他笑吟吟的,像是肚子里憋了什么坏水。 芫娘连忙侧过身,躲在红芍身边试图,避开陆怀熠的视线。 红芍还有些不明所以:“芫娘?怎么了?” 芫娘连忙抿着笑摇摇头:“没事。” “牛肉可真好吃啊。” — 旦日。 谢府。 “公子,徐瑞家的已经带来了。”阿正推开门,一个妇人便低眉顺目地走了进来。 妇人望着坐在屋中的谢安朔,连忙并住两只手低头屈膝:“见过表少爷,表少爷万福。” 谢安朔慢条斯理端起茶船,目不转睛地拂了拂杯中的茶叶,方道:“当初谢家左迁,兰序留在京城,我记得是有劳你照顾的。” 徐瑞家的连忙合着笑道:“不敢当,那时候老奴在老爷家中伺候,照料表小姐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 “只是谁料表小姐的病迟迟不见好,才那么小的年纪就……唉……实在可惜……” 谢安朔啜两口茶,锐利的视线才又落在徐瑞家的身上:“既是分内之事,想来该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你再与我说说,兰序每天都吃的什么药?进什么进得最多?” 徐瑞家的一愣,言语顿时支吾起来。 “这……已然过了十多年……老奴早已经不在老爷府上伺候……记不得了。” 谢安朔摩挲着虎口的牙印,唇边漾出几分冷笑。 兰序幼时身子弱,力气不大,还是他教兰序咬旁人保护自己。 故而那抢兰序滚灯的人被兰序咬过,母亲为了照料高烧惊厥的兰序更是被咬了好几回,唯有这位号称衣不解带照顾兰序的人手臂上干干净净。 若不是如今谢安朔自己也被人咬了一口,他差点就忽略了这些细节。 正因如此,他专程叫阿正把徐瑞家的找回来对峙。 可才一问,徐瑞家的就已经漏了馅——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十多年前声泪俱下地给谢家说过什么话了。 谢安朔目光一凛,手中的茶杯顿时被沉沉墩在桌上:“记不得了?那你可记得你家买宅院的钱从哪来?你家徐瑞在赌坊里欠下的银子又是怎么补上的?难不成是靠你做活的工钱?” “你既然亲自照顾兰序,给兰序送终,怎么会记不得?” “兰序到底是生了急病,还是你疏于照料?是谁给了你钱,让你在谢家面前说谎?你若是还不照实说,我就把你埋在兰序旁边,去地底下照料兰序,给兰序好好赔罪。” 徐瑞家的眼见瞒不住谢安朔,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表少爷饶命,老奴不知道,老奴当年都是听了吴管家的话才那么说的。” “表小姐……老奴也没照顾表小姐两回……都是吴管家他们在照料,表小姐的身后之前也是吴管家一手料理的。” 谢安朔掐了掐掌心,瞬间将杯子丢到徐瑞家的脚下摔得四分五裂。 兰序的死若无蹊跷,这些人又何必要做这么一出戏来骗谢家? 只恨他竟过了十余年才察觉端倪。 阿正瞧着谢安朔深恶痛绝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害怕,只能低低唤一声:“公子。” “阿正,父亲与刑部刘大人交好,你拿上拜贴,私下去找刘大人请个仵作来。” “公子这是……” “去给我查,兰序究竟是怎么死的。” 阿正眸子一缩,瞬间明白了谢安朔的意思,他满脸的不可思议:“公子,小姐入土为安十多年了,何况老爷和夫人都不知道,咱们就这么贸然开坟,是要惹祸的呀。” 谢安朔却目光如炬,斩钉截铁道:“今天就挖。” 无论如何,他都绝不要兰序不明不白得死。就算是天王老子谁要怪罪他,他也绝不停手。 阿正见谢安朔铁了心,自也不敢再有二话。 他带着人上山,寻见那座立在花深处,孤零零且没有墓碑的坟冢,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坟包彻底铲平,挖出了里头的棺材。 可待到那棺材起开,边上的谢安朔却随之一僵。 棺中只几件兰序幼时的旧衣裳,旧玩具,再无其他。 家中买给兰序的手镯金锁铃铛玉环,一件也没有,更没有尸骨。 兰序不在这里。 谢家拜了多年的坟冢,竟只是一座空坟。 谢安朔眯了眯眼,抬脚便将被绑缚上山的老妇踢进棺材。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坟坑,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漠然:“我就问一次,你再敢胡沁,我立时把你埋在这。” “说,你们把我家兰序到底怎么了?”
第50章 徐瑞家的老胳膊老腿, 就这一下便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她踉踉跄跄想要起身,却又因为双手被绳索紧紧绑缚在身后而显得无比笨拙。 但听着谢安朔居高临下的言语,徐瑞家的哪里敢有半分迟疑? 她只能忙慌慌骨涌几下,扭曲地跪在棺材里:“表少爷, 我说。” “是吴管家, 那年吴管家说要带表小姐到长安街上看灯去, 其实私底下找了个人牙子,说是……说是……” 谢安朔眸光一颤, 指尖早已嵌在掌心中掐得发白:“阿正!” 阿正二话不说,举起铁锹便将一铲土扬进棺材里头。 周围几个下人见阿正举了铲子, 便也纷纷开始往棺材里头填土。一众人的动作皆是干净利索, 周遭不剩丝毫人语,只有铁铲和土石的碰撞声。 转眼之间, 半个棺材已经被土淹没。 徐瑞家的一愣,即使想逃也站不起身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前瞧起来文质彬彬细声细语的表少爷,竟如此果决, 是真能将她活活埋在这。 她登时浑身一凉,只觉得眼下已是死到临头。 徐瑞家的再也顾不上飞扬的尘土漫进她嘴里, 只顾着磕头如捣蒜, 将棺材板磕得“咚咚”作响:“表少爷饶命,求表少爷饶命。” “是吴管家说你们谢家完了, 不必养着表小姐那个累赘,所以叫我给表小姐喂安神药, 又找个人牙子把表小姐卖去京城外头,说若是有人家要就做仆婢, 若是没人家要,就送到花楼里头伺候人也能换几个钱……” “卖去哪里我是真的不知道, 只是后来我隐隐约约听见我们家徐瑞跟那人牙子喝酒时说‘谢家小姐中看不中用,病恹恹的没人肯要,早晚都是个病死,与其找郎中浪费银钱,不如拿席子一卷,索性扔到乱葬岗子去……’” “表少爷,我知道的可全都说了,求求您,千万别叫吴管家知道,不然我跟我们家徐瑞就全都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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